《遗落的神话》碧落岚羽

11、第二个故事 属于神的珍宝（５）

　　你说你会给我一双手，让我用它们去触摸娇嫩的花瓣和带刺的荆棘，去感受流水的温存与大地的坚实。
　　你说你会给我一双眼，让我用它们去捕捉世界上最美的光景，天空、原野、山峦和静湖，树枝间斑斓的鸟羽还有草叶上徘徊的朝露，欣赏那些在天地间来去匆匆却美妙无比的生命。
　　你说你会给我一双翅膀，让我用它们到达任何一个我想要去的地方，无论是天空的边缘还是大地的深渊，自由自在的飞翔。
　　你说你会给我一颗心，让我用它分辨暗与光，感受悲喜得失，品尝高尚与罪恶，时时刻刻面对真实的自我。
　　你说你会给我生命，让我用它得到幸福。

　　* * *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
　　女孩大声问道。面前依稀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半透明的穹顶与高塔间流动着云影般不断变换的光华，露台的巨柱下飘忽不定的人影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让我来到这世界上，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女孩的声音中带出了哽咽。
　　请你耐心的等待……
　　优美的声音有些模糊，像从水下传来。
　　请你耐心的等待，等待约定的日子……我会在这里……迎接你……
　　我还要等多久？这是哪里？
　　没有答案，景象骤然散去，她坠入无边的黑暗。

　　脸上冰冷的液体，是什么？
　　这叫做“泪”。他说，这是一切生物最珍贵的东西，它意味着真实。
　　它有花瓣那么甜吗？有香味吗？她好奇的问。
　　我不知道。他轻轻摇头，我不拥有这件珍贵的东西。
　　啊？那多可惜！她怜悯的看着他，大家都有，只有你没有，好可怜哦！
　　我拥有一件比这珍贵的多的宝物，只要拥有它，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轻柔而冰冷、令她有些晕眩的吻。

　　那么现在，我的脸上流满了泪水，又是为什么呢？
　　雷莉雅醒来，手下意识的滑过面庞，沾了一手的冰冷。
　　这是一间朴实的石屋，和梦中的华美宫殿相比几乎有些寒酸了。但从墙上雕刻的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壁画与图腾、壁炉中劈啪作响的火焰以及空气中食物的芬芳，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舒适熨帖，就像她曾经沉睡的地方一样让人塌实。屋里的温暖很快冲散了刚才梦中淡淡的悲伤。她坐了起来，视线虽已清晰，意识却依然昏沉，一时竟分不清所处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沉重的实心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红发少年端着一大盘食物，步伐轻快的走进来。看到女孩呆呆的盯着他，少年略略一愣，低头边把盘子放到桌上边说：“别害怕，这是我家，起来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雷莉雅抚着头，很困扰的说道。
　　“你不记得了？”少年惊讶睁大了碧蓝的眼睛，然后爽朗的笑了起来，“你也真是够厉害呀！整个龙骑兵团的人降落在我们身边时，你居然还会睡的那么熟！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个几天几夜呢！”
　　他从一只银瓶里倒出一些水，盛在一个木碗里递给女孩，“喝吧，这是诺图克泉水，是我们梅布吉利诺亚的圣水，可以赐给你生命的力量。这里是梅布吉利诺亚族的聚居地红炎山谷的王都桑克尔，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清凉的泉水入口，似乎真的带来了力量，雷莉雅一下子清醒了。她下了床，踩着厚厚的兽皮地毡走到桌前，忽然惊喜的叫起来：“好香啊！”随手就拈了一块烤的焦黄的饼塞进嘴里，眨了眨大眼睛，转瞬间就开始用山洪爆发的速度抓起盘里的东西往自己看似小巧的嘴里猛塞。
　　少年已看的傻了，只顾着大声说：“哎呀！别烫着！真是的，难道你以前没有吃过东西吗？”
　　女孩刚刚的拘谨一扫而光，嘴里由于塞的太满以致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只能拼命点头。
　　“看来是真的……真的没吃过……”
　　看着这不知来路的少女用这种近乎野蛮的吃相狂风暴雨般吞下了小山一样高的一盘子食物又拿起盘子咬了一口确定不能吃于是惋惜的放下瞪着无辜的无邪的眼睛盯着自己，吉克•古拉夏在惊吓过度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狂笑了起来，有一股透亮亮的热流从胸中流过，仿佛那杯诺图克泉水没有被少女喝掉，倒是一滴不剩的泼在了他的心上。多年积淀的虚浮与疲惫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这月光一样简单明了的少女唤起了他内心深处最赤诚最朴素的情感，早已习惯继承者的矜持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感到发自灵魂的快乐了。
　　不过这酣畅淋漓的大笑只持续了一半就被迫中止了。而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切的阿约•古拉夏和沙拉德•卡同样有着古怪的表情，只不过那表情更像是——哭笑不得。
　　“父王！”吉克多少有些紧张，尤其当看到父亲身后脸色阴沉的沙拉德，心更是凉了几分。
　　阿约王只是轻微的点头示意了一下，目光直沟沟指向旁若无人的把玩着盘子的银发少女，吉克注意到当迎面对上那双金色眼睛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不消老国王发话，沙拉德抢先一步隔挡在了吉克和少女之间，紧绷的身体和佯作轻松的语气显然不协调极了。他的灰眼睛严厉的看着山谷未来的主人，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的问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客人？”
　　少年已暗下决心，要保护这个天真的如同雏鸟的女孩。他沉着的直视导师的眼睛，回答的相当坚定；“是。她在梅布诺尔山中遭到了魔兽的袭击，不仅失去了记忆而且还受了严重的伤。她没有家人，我想红炎山谷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孤苦无依并处在困厄中的生灵，您一直都是这样教导我的，不是吗？”
　　沙拉德的表情一窒，随即不自然的笑道：“当然……我们不会拒绝帮助他人。我的意思是，你是否了解你这位美丽的客人的来历？起码的了解还是必要的……”
　　“并不是没有起码的了解，至少我知道她的名字，”吉克急切的说，“她有一个好听的古语名字，不过我通常愿意叫她……”
　　“这个问题我不想问你，”沙拉德转身逼视着身后一直静静伫立的少女，“我想这位小姐自己应该能够回答。”
　　吉克几乎担心大星见凌厉的目光吓坏这个柔弱的女孩，不过事实马上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少女华丽的金色眼眸毫无惧色的注视着沙拉德，用宛若天籁的声音答道：
　　“我的名字是蒂吉罗•雷莉雅克斯娜，不过吉克喜欢叫我雷莉雅。”说到这，她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如果您喜欢，也可以这样叫我。”
　　沉默片刻后，大星见低声道：“我很荣幸……”
　　发觉到吉克迷惑的目光，他连忙止住了话头，回身对老国王深深一躬道：
　　“王，看在少主的仁慈上，臣请求您暂时向这个可怜的人敞开我红炎山谷的大门，为她提供一个避难的场所。”
　　“父王，求您……”吉克眼中充满了希望与企求。
　　许久，阿约•古拉夏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脚步蹒跚的走向门口，只留给屋中人一个苍老的背影。
　　“谢谢您！父王！”吉克激动的几乎跳起来，本来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一件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居然就这么成了事实，他简直想拥抱沙拉德了！一贯严厉谨慎的星见竟然替他向父王求情，这简直是红炎山谷的旷古奇谈！
　　沙拉德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不过让少主与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女子共居一室，实在是不合规矩的事。我已命人将神殿后面的一间祭司住的屋子收拾好了，这女孩现在就和我到那里去，从现在起到她离开山谷，不允许擅自外出。你听明白了吗？”最后这句话是面向雷莉雅说的，显然含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女孩点点头，愉快的说：“明白。多谢您的照顾。”
　　沙拉德哼了一声，微微向吉克施了个礼，退出了屋子。
　　吉克如释重负的笑了，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惊讶：“你这小丫头，还真沉的住气啊，我以为你会怕的不行了！”
　　女孩也显得很惊讶：“他哪里可怕了？心中无底，虚张声势罢了。”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看上去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子之口，不免让人心生寒意。吉克正想问，那双颜色诡异的大眼睛自己凑了过来，这次却有些许的忧郁了。雷莉雅望着他，小脸上有着与外表年龄不相称的黯然。
　　“我住在那里，你会来看我吗？我再也不要像过去那样寂寞了。”
　　吉克心里一酸，想这小女孩一个人住在肃穆寂静的神殿里，真是凄凉的场景，忍不住怜爱的捧着她的脸，亲昵的说：“你不会寂寞的，我一定常去找你玩。我知道有条路可以通到神殿的后院，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不过你要乖乖的哦，不要在找到家人前先被赶走了。”
　　“那你不会受到惩罚吗？”
　　“那些见鬼的规矩，谁在乎！只要你开心就好！”
　　虽然从小以调皮捣蛋、藐视权威扬名于整个红炎山谷，可竟然说出这种叛逆的话，吉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无暇多想，沙拉德还在外面等着呢。
　　“好啦，快走吧，要听大星见的话。”少年勉强笑道。
　　女孩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郑重其事的说：“吉克，不要忘了……”
　　“什么？”
　　“给我带好吃的哦！”
　　雷莉雅满脸洋溢着幸福，显然已经沉浸在对美食的幻想中了。
　　“知……知道了。”
　　太厉害了！吉克由衷的感叹，这小丫头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啊！
　　走了几步，女孩好象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扭头飞奔回来。待她跑到少年面前，吉克听到她嘴里嘟哝着“好象是这样，对，他就是这样做的。”
　　没等他明白过来，女孩已经踮起脚，在他的面颊上重重的吻了一下。
　　“谢谢你，吉克！”

　　男孩捂着发烫的脸，忽然冒出一个极其不着边际的想法——
　　红炎山谷的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