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悠悠岚

6、下山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穿越了。
　　其实穿越事业蓬勃发展至今，已经没人再关心你是怎么穿越的了，加上我现下心情不好，脾气也大，就不在这里一一赘述了。
　　反正穿越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处境还挺尴尬的。

　　貌似我是一个仙家宗门的嫡传弟子，师父身居一派掌门要务，身边师伯师叔师哥弟们花团锦簇，按理也是个金贵非常、福气爆棚的幸运儿啊~奈何这货是被门撞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修仙的人会被门撞死，死的时候痛不痛？反正等我用这货的身体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上凉凉的好像要玩完儿。我昏沉沉地捂着脑袋抬头便对上一位身着长袖儒服，一派牛鼻子老道打扮的“年轻人”，他“含情脉脉”的问我：“好点没有？”声音好听死了，但我不认识他，我这个人有点认生。
　　我报之一个牵强的笑，将手从他手里解救出来，默默打量四周，木床锦帷，明窗矮机，一派古色古香，难道穿越了？不可能啊，这个太反科学了，那难道是年度古风大剧的录制现场？做得也太考究了些，再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嗯，怕不是在做梦！
　　我尚在思考，那“年轻人”已经上了“我的床”，一眼不错的盯着我，然后扳正我的身体，这次从拉着我一只手，变成了拉起我的双手……

　　我刚想问这位仁兄怕不是有什么毛病，便听他叹息道：“平日叫你用功修炼，锻体强身，你非不听话，偏要仗着自己年纪轻便不管不顾，这次若非有为师护你，你这小命没准就此送掉咯~”语毕，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闭上了眼，随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感觉从他掌中涌跃出两条滑蛇般的气流蹿进了我的体内四处游走，一只横冲直撞，另一只穷追不舍。
　　我的身体被它俩摧枯拉朽般冲击地支离破碎，疼痛难忍，“啊啊啊——”我嚎叫的发泄着痛感，只想让面前这位仁兄放过我！
　　这仁兄貌似还受不了我身体扭动得跟条虫似的，一边加大了力度，一边烦我道：“别动，咬咬牙就过去了！”
　　“啊啊啊啊……”
　　我过不去呀。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满身大汗、不知今夕是何夕，床边又换了两个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牛鼻子老道，正和蔼可亲的看着我，我心里捏了把汗，只觉得自己先不用纠结“伪不伪科学”的事情了，有没有命活下去比较要紧。内心为我的前世挥舞起小帕帕告别，随后便稳妥的接受了自己穿越而来的设定，我躺在床上对两位道长温和的笑了笑，问道：“那位……控制住了吗？”就是那位抓着我两只手折磨我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他跟原身是何关系，说得十分含蓄。
　　两位道长互看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像是对什么妥协了。
　　离我近一些的老道长对我说：“师弟体弱，亏得师父倾力相救，保住一命，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调理，切勿再顽皮了。”
　　嗯？师弟？我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油光水滑，应当不像对面两个糟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吧？
　　我抄起床边的小圆镜，头次看到了自己这副身体的长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白脸”，是真的很白，面寒眉淡，尖削唇薄，一脸多病多灾的楚楚美人脸，难怪撞到门都能挂掉！！！
　　身旁另一位道长捻着胡须还在夸夸其谈，他们已经说到了掌门退位，嫡传弟子继任宗主之位的事情了。
　　“如今师父闭关，不见外客，宗门帮务都将交于师弟掌管，还望师弟保重身体，早日康复才好啊~”
　　我云里雾里地听他俩说了良多，也不懂为何还未说完，幸而在某一个抑扬顿挫的节点中品出了一丝不要脸的推脱意味，忽而福至心灵，醍醐灌顶的明白了少许。
　　于是，我这个刚刚暗自庆幸长得不丑，但对身旁局势一片懵懂的嫡传弟子，一脸纯良无害的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你们说的新掌门是指的我吗？！”
　　据说是我的大师兄，却已白发苍苍的牛鼻子老道“摩云子”答道：“自然，师弟已得师父授功，身怀不世绝学，现下宗门无人打得过你，由你接掌自是再好不过。”
　　毫无武学根基的我：“……”

　　这个事情需要推卸一下责任，毕竟人生地不熟，胡乱接“NPC”发的任务容易死翘翘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我惊得赶紧撑起脆弱的小身板，却因重心不稳而微微向前一倾，尚没有将婉拒的话说出口，他们已经将我扶住又把我塞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宽慰道：“师弟莫慌，眼下师父刚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出来，还是好生修养为宜，宗内的事务我与你众多师兄弟会尽心为你照拂一二，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带你熟悉宗门事务也不迟啊~”
　　“额，不是……”正待我又要说什么……
　　二位道长仙风道骨，仙气飘飘，从各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思维中终于还是想到了我这么个病患听了那么许多已是累了，怕我着急上任心绪不稳，便点了我的昏睡穴，将我放平在床上，又将铺盖软被铺得妥帖，施施然结伴离开了。
　　昏眠无力的我内心好气哦，福利待遇都没谈就突然有了工作。

　　也不知道那些道士们给我用了什么药，过了几日，我就能下床活蹦乱跳的了。

　　从山下订来的掌门服也到了,顺着侍者帮我穿衣的时候,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接任仪式的流程,这个门派叫做“旻琉宗”,是“三山五海”中掌方丈八百里群峦的大宗门,执教那天江河湖海大大小小的仙修门第都会汇聚于此为我祝贺,自千丈以下外门弟子徒步,内门弟子御剑,达天辰主峰琉璃山顶峰苍旻阁会面,在那里我将由十位掌门、十八位长老见证完成掌门交接仪式。
　　真是牛逼大发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试好道服往铜镜前面一杵,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立在了里面,我眨眨右眼,他也同我一样轻佻地挤兑眼睛,做个鬼脸里面的小孩也同我做个怪脸回敬,旁边的侍童见此低头忍着笑意，小身板却直抖。我习惯性撇了三下嘴想着:看起来稚嫩得很,模样也忒小了些,骨架都没长开,这些老道士居然忍心让这样一个孩子做宗主,要是我那个时代,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我告诉你们!!!

　　罢了罢了，我挥退了那群伺候的，一个人踩着月色默默往山上的书和楼去了。
　　过了两个曲径通幽，才看到了书和楼的影子，我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推门走了进去。书和楼相当于古时候的图书馆或者说藏书楼一样的存在，但是旻琉宗一点不设防，整个古籍文卷堆砌的阁楼愣是连一个守卫也没有，这里平时也没弟子来，可能是距离主峰太远了吧！至于外宗子弟会不会来？嗯……应该也不会……
　　琉璃山高约千丈，一丈大约三点三三三米，约等于三千多米高，记得小时候读的书里说黄山的莲花峰也不过一千多米高，应该约莫等于是它的三倍左右，爬都爬死了，再说了那么长的距离，若是外宗弟子御剑而来都不能发现，这旻琉宗也怕是忒心大了些。

　　整个楼里有且只有我一人，架着长梯翻起了古籍，来这里不久自己又是个这么重要身份的人，自然要慎重一些，我也不能逢人便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毕竟身怀绝世武学，容易招人觊觎，若是周遭的人知道我连刀都不会使，该怎么把我折成两半再打个半死，逼我抄出莫须有的修仙秘籍啊？
　　我心里愁得慌，只好深夜逛楼寻找一些安慰，我这副身体的原身名叫“张风常”，取自“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的意思，七日之前这位“张风常”还是旻琉宗的少宗主，是那个强行为我运功疗伤又将周身修为灌注给我的年轻人的唯一真传弟子。“张风常”因练功时不幸走火入魔，真气乱蹿而痛苦不堪，最后索性一头撞在了鸾凤和鸣殿的门框上了结此生。也不知道是自己穿越附体占了他的身，他自己的魂无法回来而挂掉了，还是他本来就死翘翘了，我才住进这副躯壳的，反正自己与这副身体契合得天衣无缝，完全没有一丝不良反应。顺带一提，这副身体连前身主人的一丝记忆也没有留给我，就像电脑坏了之后，只留下了外壳，但里面的CPU芯子是重新调换过的，所有数据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这也好也不好，好的是，应该没有什么灵异入梦索魂，要我还他壳子的事情了；坏的是，我马上要借他的壳子去做一个宗门的宗主，然而我这个假货完全不了解自己有“何德何能”能够接此重任。
　　这让我觉得处境十分尴尬，一边是面对要给我尽快塞包袱的老道士们；一边是没有那么快加载安装包升级打怪的自己，真是愁得我不知所措。

　　书和楼里的书籍倒是……言简意赅……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脑子就这么好使了，一本一本的全都看得懂而且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往往拿起一本书看数行字就知道这书大概后面讲的是什么，貌似自己曾经读过，长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只等着我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能调出来。靠，难道原身还是个学霸级别的人物，但我连他半点记忆都没有，怎么就能知道他读的书本上的知识呢？！
　　我有些疑惑，但是能读书总归是好事，也由此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由上仙门中江湖下广厦组成的修真异界，简称就是“三山五海”。三山是指“蓬莱”、“方丈”、“瀛洲”；五海是指的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五湖四海；而广厦是指的凡界，科举、士农工商、社稷战场等等，这凡界是最没有地位的普通人生活的地方，连异界的简称都没有占上一个字。
　　而修真炼道是踏入最上乘境界、有灵根之人才能得到的机会，此中最有名的三座仙门正对应他们所住的的仙山，旻琉宗就驻扎在“方丈”，这也正好表明旻琉宗是个很牛逼的存在，别看这里一堆神神叨叨、没事可干的臭老道，你还真不要小看他们哟~
　　我撇撇嘴，将古籍放下，这书和楼被我日复一日一目十行的啃了大半，但身体跟不上思维的步伐，脑海中的景象和概念遥遥领先，但实际运功的身手与本事是拍马不及，想到继任之期快到，而今天早上摩云子跟我说：“继任当天，若有外宗子弟向你挑战，你可以拒绝，凡事有师兄弟帮着料理了”，我刚要舒口气，又听他继续嘱咐：“但宗内弟子不服者，只有自己亲自上去打趴下，让他明白拳头才是真老子，方能平息！！！”
　　我亚历山大。

　　很快继任之期到了，整个旻琉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中强鼎盛！！！
　　浩浩汤汤的御剑高手，脚踏飞剑从天上飞冲而来……
　　那气贯长虹的架势如同着急忙慌前来与我索命似的……

　　“星宿派盏星长老，前来道贺！”
　　“骨通派墨石兰携门下弟子，前来道贺！”
　　“点苍派陈锋师叔，前来道贺！”
　　“苍梧派……”
　　“……”

　　鞭炮：“噼里啪啦——”

　　接任大殿在十位掌门、十八位长老及门下弟子的见证下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随后的谢宾宴吃得我也是如坐针毡、汗毛直立！！！
　　忽地，宗内一位师兄干掉了手中酒，“啪——”地将碗扔在了地上，“蹭——”地站了起来，一脸寒霜肃穆，怒目圆睁地望向我。
　　我凛凛然望向此人，心中一颤，难道说没有“外敌入侵”，没有“宗门切磋”，今日偏偏躲不过一个“犯上作乱”吗？o(╥﹏╥)o我都快吓尿了，却听他说道：“今日吾师弟继任宗门第三十八代宗主，吾心甚悦，作为宗主的第十七位师兄，吾代全体宗门弟子敬宗主一碗酒！干！！！”
　　我：“……”
　　真是热情的叫人为难。

　　觥筹交错，杯酒言欢。
　　我看着这群老家伙，心中有爱，眼里含悲……
　　这群打拼了一辈子的老道士们，学到了绝世仙法成了高手，但还有高高手在他们的头顶上踩着；膝下无儿无女，这旻琉宗就是他们的家了吧！
　　打拼了一辈子，晚年不过呆在一个深山中的“养老院”？！
　　我举杯与他们共饮一杯无？

　　内门弟子既奉了酒，外派的宗门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一个个我尚叫不上名字的宗家门第不管是掌门长老还是堂主门客一股脑门儿全都涌了上来，而咱们旻琉宗的各位师兄弟们皆不长脑子似的也不上来阻挡一二，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我被灌得酩酊大醉。
　　苍梧派的老头子年事已高，对我们宗的规矩也是如数家珍，看我喝得脸蛋通红昏昏沉沉，便找到我大师兄问道：“怎么不见张宗主的弟子前来挡酒？！”
　　这旻琉宗与别派不同，一师只有一弟子，即便挂名弟子无数，但授功教养都只选一人真传，其他的弟子既说了是挂名，就真的不关宗主的事了，教书育人全分摊给了各峰长老，好在方丈山峰峦叠嶂有的是长老，挂名弟子虽多也不怕没有师父。
　　如此也看得出“张风常”这厮原身的气运了得，竟得了旻琉宗原宗主的青睐，全心全意呵护教养至今，还将整个宗们打包送给了他。

　　一般来说真传弟子如此重要，授封宗主之位前我就应该有了弟子，而我如今……有个毛啊？！
　　摩云子现下也涩然，忙解释道：“师傅他老人家闭关仓促也没交代什么，事急从权，现下也不好过多要求宗主什么，只待此间事了我便安排弟子到广厦为宗主寻找‘善缘’。”
　　苍梧派的掌门：“如此也好，希望三年后能在诸山天门阵中看到旻琉宗弟子的风采。”
　　摩云子：“借苍临兄吉言。”
　　我：“……”

　　喝醉后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我一废柴之躯无力教徒，害得徒弟被人欺负羞辱，间接暴露我不会功法的秘密，两个人在旻琉宗山脚下捡起破烂，摩云子还经常下山踢我两脚，后来是我先饿死的还是弟子先饿死的，我都分不清了......
　　反正一阵冷风穿过窗枢袭进卧室，将我满头热汗尽数散醒，我起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才发现是在做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圈子不同不能硬融！！！

　　是夜。
　　我抖着胆子留下“休书”一封，将宗内府库的一扎银票塞进了包袱，鬼鬼祟祟地沿后山陡峭的地势潜了出去，嗯，我要离宗出走！
　　后山的山脚立了一块碑，上书“旻琉之境，擅入者可擅杀”。我在这块碑旁边跪下，朝着山顶的方向望了望，然后磕了三个头，我不知道师父在哪儿，但我知道他就在山中。虽然我一个穿越来的与他尚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我一来承蒙他照顾，又得他传功让位，虽说给了不少好处，但这个掌门人我实在是……
　　不过还是谢谢他老人家抬举……
　　我想起传功时他的敦敦教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撇撇嘴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