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皇帝的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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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拖地的大裙摆不仅招摇，也给我着实添了不少麻烦，秋棠得一路替我从身后把它捧着，她走得难受，我也同样难受，更不消提眼前这下着的淅沥小雨，雨虽不大，可淋得多了，衣裳也免不得湿了一半。
这身厚重的装扮加上浸上的雨水，让我觉得全身都负荷着几十斤重石，走得多了，带来的疲劳感也就更加沉重。特别是不久前我还穿着它在祭台上站了近半个时辰，因此才走了不久，我便觉浑身酸痛。
“林大人，想必去见巫女殿下也不用很急，可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去？”想到去见巫女的事儿，恐怕还有好些时间耽搁，我觉得实在是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而且这祭服未免太过隆重招摇了。我看着林肃，停下来，不打算继续这样走了。
林肃看看我，知道我走路确实很是不便，便也皱眉点了头。于是我和秋棠才得了片刻时间回屋舍整理更衣，顺带喘口气休憩。
这天也奇，连着下了一个时辰的小雨，不见消停也不见有增大的趋势，我和秋棠在屋里喝足了水，顺带吃了些屋里已有的饭食，再过了半刻，才见着林肃带着之前的侍卫拿着几把伞来到我房前等我，我便也不再耽搁，跟他们同行。
还是来到上次山腰边的楼阁下，因为干栏式建造房屋是悬空，之前几个守卫的小伙子正站在阁楼下避雨，乌扎也正好在阁楼下，与小伙子们谈些什么。
“乌扎兄。”林肃走过去，抱拳道，“在下还有陛下的旨意传达，麻烦乌扎兄通传一声了。”
乌扎有些小小的惊讶，倒是和气地道，“林大人随我上去即是了，家父正好在。”
林肃道声谢，便与我一起跟着乌扎上了楼，秋棠只在楼下等着。我看着乌扎的背影，心想着乌扎所说的家父，乌扎竟是乌老先生的儿子？这个年约四十的男子，总是挂着一副亲切好客的笑容，虽然才是第二次与他见面，可总能从他的笑容中分享到一份朴实的快乐和温馨。
乌扎领我们上楼去，跟上次一样路过一条廊道，却是见着屋外站了两个姑娘，乌扎一愣，走过去问道，“小姐来了？”
两个女子瞧了瞧乌扎身后的我们三人，其中一人对乌扎道，“小姐与乌老有事谈着。”
“这……”乌扎为难地望了望我们，似乎有些不好打扰屋内的人。
这时林肃上前道，“陛下要我传达的旨意还没尽数告知乌老先生，请二位姑娘代为通传一声，旨意达到，我们这就要启程回宫了。”
回宫？今日祭天结束今日便回了么？我诧异地看着林肃，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着回程的日子，之前我没主动问，他却也没主动跟我提过。
两位女子听得林肃的话皱了皱眉，似乎仍是不愿，这时却听到屋内传来个女子声音，“让他们进来。”婉转清扬，甚是好听。
乌扎似是吃了一惊，刚刚与我们说话的女子有些不情愿，却也只好推开了屋子的小门，让我们进去。
林肃松了口气，对着我笑了笑，便率先走了进去，我也跟着踏进了屋，见着里面席地而坐的两人，一个便是上次见过的乌老先生，另一人是个女子，坐于乌老一侧，身着黑色绸缎的祭祀服，服饰上缝制着精致的纹理装饰，只不过她仍带着副白面红纹的面具，我注视着这个陌生女子，难道她就是巫女？我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物，想到外面的小雨，可她的衣物偏偏干爽得很，根本不见任何淋湿的痕迹。
我看向林肃，见他也有些惊讶，不过下一刻便上前俯身恭敬地问道：“是巫女殿下？”
没等那女子答话，乌老已是笑着道，“是了，正好小姐在，林大人有话便说了吧。”
“如此……也好。”林肃道，也不多说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玉轴锦缎料子递与乌老，我一愣，那是父皇的手谕？不知写了些什么。我又瞧了下那女子，传闻中的祝巫村巫女殿下，这般真真切切坐在我面前，亦或是不久前与我一同站在舞雩台上的她。
乌老展开卷轴，看了会儿，我见他突地蹙了眉，似乎颇为吃惊，看了看林肃似乎想确认什么，又看了看我，再者迟疑地看了看巫女……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似乎这手谕有牵扯到我一般，父皇和林肃从未告诉我这手谕的事，我这时候也不好开口，我皱了眉看着乌老，想等他说出些什么。
乌老看向巫女，把手谕递过去，“小姐……”
她伸出手接过卷轴，黑色的衣袖边绣着红色的真丝纹理勾边，我看着她的袖纹轻轻微晃，真是件非常精致的衣衫……她细细看着手谕，因着她戴着面具，我也瞧不出她的神态变化。
“不知这是何意？”她抬起头看向林肃，声音便如同她脸上面具一般波澜不惊。
屋里四人，却只有我一人没见过卷轴的内容，不明就里，我看了看巫女，又看向林肃，似乎此刻的我有点多余……要是不关我事，林肃大可一人将手谕带来给乌老，可他偏偏叫上了我，这让我奇怪的同时也有些害怕……
“难道公主不知手谕的内容？”这时候巫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是望向了我。
我被她问得一愣，看着她的白底红纹面具，实诚地摇了摇头。
她便将卷轴递向我这里，我敛了心神，迟疑着接了过来，又看了眼林肃，见他微蹙着眉，但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我打开卷轴看起来：
“南地遇旱，久日不雨，恐有饥荒之兆，朕命五公主前来礼祭，替皇室为大雩百姓谋天地福泽，此国事其一。蒙祝巫村神祇之地福佑，大雩能百世安康、江山无虞，朕感巫女殿下神裔贵胄，却又体恤民情而无事不周。朕昼夜思索，望能谢之一二，决意将五公主沂指与巫女橦，以成公西族与祝巫族秦晋之谊，此乃朕私心也，望巫女橦不计小女乖逆……”
下面的文字我已没心思再看下去，只到这里我已正愣住，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主……”林肃在我身边道。
我愣愣地看着卷轴，可是却再看不进一言半字……直到手里的东西“啪”一声掉到了地上，我有些站不住，左右晃了晃，林肃赶紧来扶我，我却下意识侧身避开了。
“公主……”林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是陛下的意思……还请公主……”
“呵呵呵……”我轻笑出声，低垂着头望着地上躺着的明黄卷轴，觉着眼里慢慢溢出了泪花。你是一国之君，千万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可以为他们操劳而遗忘我，你可以舍了小家为着国家，你可以强行要我来这里替你为国谋福……你现在，也甚至可以卖掉我这个女儿……
我闭上眼，“请我以陛下为重？以陛下的喜怒哀乐为重吗？以陛下的旨意为重吗……”我喃喃着，却有着深深的绝望，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拒绝、反抗。
林肃深吸口气，郑重又道，“巫女殿下，乌老先生，陛下的旨意我带到了。至于之后……”林肃顿了下，又接着道，“在下奉陛下之命，沂公主，在下是断不会带走的了……这便告辞了。”
看着林肃转身快步离去的身影，我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连着身体都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扶过一旁的门墙。看着皱眉的乌老和静默的巫女，丝丝屈辱与不堪袭上心头，我迈着脚步往屋外走去，路过回廊，走下木梯，直到看到外头的秋棠一脸关心地看着我，心底有些许的温暖，“我们走吧。”我对秋棠说。
秋棠点了点头，过来扶着脚步虚浮的我。
我和秋棠离开了木阁楼，回到了这几天都住着的小屋处，我走到屋后的小山崖处，静静地望着远处，这时秋棠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了，公主？发生了什么？”
我敛了敛眸，道：“父皇，把我送给了巫女。”
“啊？”秋棠惊呼出口，突地又捂住自己的唇，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怎么可能？公主……您是公主啊……怎么会……”她自言自语着，皱着眉也颇为纠结。
我看到她比我还更为烦恼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不是明令颁发的圣旨赐婚，仅仅是一道手谕，一个林肃，我的一生便交待了，遑论祝巫村答不答应这事，而且，她还是个女子……我望着远处的天，有些出神，巫女……雩国女风并非盛行，但也不是稀罕之事，可这指婚的让女子嫁与女子的怕是头一遭了。
“公主！公主！”秋棠突然过来紧张地抓着我。
“怎么了？”我奇怪道。
秋棠的眼里含着泪水，立马便哭了出来，“您别想不开啊公主……就算您要留在祝巫村，还有奴婢陪着呢！”
……
我哭笑不得。
“我没有想不开。”我恐高，看看山脚也就罢了，我都还注意着站得远远的，这跳崖的事情我还真做不出来……我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花，“怎么你倒还比我更委屈似的。”
“我也是替公主委屈……”秋棠哽咽着，“如今公主要怎么办才好……”
我摇摇头，林肃走了，没人带我离开。我又不能自己走，我和秋棠身无盘缠，能走得过几里的路……就算我们有足够的银两，祝巫村附近皆是山路荒道，我们两个女子也很难安全走过，更不论山野险地，何处落脚……
“我们先回屋。”我拍拍秋棠的肩膀，她仍是紧张兮兮地抓住我的衣袖，在这里她也是怕极了我想不开，还是回去想想以后怎么办才好。
“嗯。”秋棠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两行泪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皇帝的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