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舞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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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阁的构造似乎很简单，乌扎只领我们穿过了一条木制回廊，进了一间小内室，屋内不是很亮堂，只开了几扇窗，几缕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倒也让房间呈现的温和，一个老者正闭目盘坐在靠内的木制隔板上。
乌扎回头对我们笑笑，便自觉站到了老者身旁耳语了几句，这时候老人才睁开了眼。
“乌老先生，”林肃躬身作揖，看得出很是敬重面前这个老人，“我和沂公主这次前来是为雩国黎民祈福，为南地大旱祈雨，还请巫女殿下能再次屈尊为我等请愿。”
“自然。”乌老倒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似乎对我这个第一次步入祝巫村的皇室公主并不意外，他微笑着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如以往一般，待巫女殿下决定下祭天事宜便可，现下就让乌扎带林大人和公主暂且休息一下？”
“如此甚好，”林肃点点头，“麻烦老先生了。”
乌老笑着摸摸胡子，便示意乌扎领我们去住处。
过程便如此简单，甚至不用我多说一句话……于是我礼貌性地笑笑，便将刚踏进门不久的步子转了方向。
乌扎带我和秋棠来到附近山腰的一处小屋舍，林大人和几个侍卫则住在不远处的另外几个小屋，粗略介绍了下附近和这边的情况，乌扎便是要走，顺便告诉我晚点儿会派人送来些食物和物品，以及告诉我祭天的具体时候和事宜。
屋舍很是干净，想必是常常经人打扫的，我闲来无事，便想着到附近转悠转悠，屋后不远处便是一处小山崖，从这里可以望到山间一些错落有致的屋舍分布以及耕种收割的村民，这祝巫村似乎也与普通村落一般，淳朴和祥和。我突然觉得来祝巫村是件很好的事，皇宫如囚笼，若不是此时此地能够站在这里，我怎能知道自己也是只渴望飞翔与自由的鸟儿，曾以为自己半生都要在宫中度过然后被指婚给某个不认识的达官贵人，了此一生……站在这里，望着一笔笔勾勒出的黛绿山峰，望着星辰般渺小的村民忙碌劳作，这种不见奢华修饰的景色让我心中平静却又如快要升腾的泉水，触动满怀。
“沂公主。”
我不是习武之人，所以也不会在有人靠近时有所察觉，特别是被习武之人靠近……所以林肃这声呼唤着实还是让我小小地惊了一下，我只转过头稍带惊讶地望着他。
“这般看来，祝巫村倒是与平常村落无异。”林肃温和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他却将目光放到了山下。
我笑了笑，“林大人可觉得这景色好？”
“哦？”林肃饶有兴致地看向我，反问道，“公主可觉得这景色好？”
我看向山间蝼蚁般行走来去的村民，“好……又如何，也不过过眼烟云罢了。”
我看向林肃，见他正自嘲地摇着头，喃喃道：“终归是各人有各人的归处吧。”他抬头带着温和笑意地望着我，正如以往一样，他的笑意似乎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让人时而不经意间便吐露了心声。
“林大人来过这里可有几回了？”我好奇道。
“蒙陛下垂爱，说起来，这些年来祝巫村都有小臣跟随，怕是也有十来回了，去年还是随三皇子一同前来的。”林肃笑道。
我点点头，没想到上一次竟是三哥来的，难道这些年父皇都是随意遣送子嗣前来？对于这个我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父亲，我实在很难揣摩他心中的打算……
“一般来讲，巫女殿下定的祭天日子不会太远，沂公主您可得有准备了，”林肃道，“今日那位乌老先生是祝巫村的村长，也是这一族之长，一般我都是先向他说明来由，再有他向巫女禀明事由的。”
“那林大人不曾见过巫女……殿下？”我问道。
“不曾见过。”林肃摇摇头，笑道，“我也只在祭祀仪式上看到过巫女殿下的身影而已……”
我正疑惑着，准备问问何出此言，这时一个人却匆匆前来，向我们躬身行礼，“林大人，沂公主。”我看出来是之前随行的侍卫之一，“祝巫村的人来了。”他道。
林肃看向我，“沂公主，我们这便过去吧。”
这次来的不是乌扎，倒是个穿着水蓝衣衫的姑娘，他朝我们微微施了礼，“林大人，公主，祭天日子便定在三日之后，”水蓝衣衫的姑娘又望向我，“公主从今日起要开始斋戒了，三日后，我再过来，这祭祀事宜与以往一般，就劳烦林大人了。”女子略带深意地看了看林肃，“如此，小女子告辞了。”
我看着那姑娘在说了一连串连珠炮般的话语后离去的背影，看向林肃……
林肃干咳一声，尴尬地笑笑，“公主习惯就好。”
“无碍。”我笑笑，这姑娘也有趣，看起来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只不过一番话语完毕，却连个姓名都没相报……我轻笑着摇摇头。
“如此，这祭祀事宜便由小臣趁这几天讲给公主听吧。”林肃见我也不介怀，便道。
“麻烦林大人了。”
除了偶尔在秋棠的陪同下在山间信步闲逛，我便是在屋里读读乌扎送来的几本闲书，斋戒三日也不过寻常之事，很快地就到了祭天的日子，这日我寅时便被秋棠从床上拉起沐浴更衣……祭天是从日出前三刻开始，因着如今是夏日，日出的时分早了，所以我们也要提早起身准备，而这身繁杂的祭祀礼服就花去了我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然后带着沉重眼皮子被秋棠搀扶着，跟着一干人等走着黑漆漆的山路，前往舞雩台。
虽然着实睡眠不足，我还是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走到一处大伙便停了下来，我望了一眼还是有些昏暗的前方，又有些想瞌睡，这时林肃在我身旁道，“公主，请上走。”
我一愣，林肃这声沉稳有力却也算小声，只觉得有一股威力震得我猛然提了精神，我应了他一声，回想之前林肃说与我听的，仔细瞧着便见到了前边不远处的梯子，我小心注意着自己身后拖地的长裙，小心走上那木梯，到了中层的木台上，我站在木台靠右端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到木台另一端似乎也站着一个身影。
不多时，一连串“咚咚咚”的鼓声绵长悠远地传来……我眨了眨眼，又瞧了瞧那身影，只因为没有光线，实在是什么都难以看清，我也不敢再怠慢，打起精神来准备接下来的祭祀大礼。
舞雩台上共有日、月、星、雨、风、雷六组神位，分布于祭台六个角落，此刻倒是看不真切，只听得沉稳清透的鼓声向着远方播散开去，旁边有声响传来，我转过头去，见着三个人影也上了舞雩台，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人，却感受得到他们谦卑虔诚的姿态，我目送着他们走到临近的三处神位边上，不一会儿便有光亮燃起，另一边的远处也同时有了三盏亮光，似乎是点上了蜡烛。六人站起身来，开始默念祝词，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
约莫一刻钟，六个人走动起来，他们穿着宽敞的斗篷，借着烛光能看见他们黑色的衣摆左右晃动，他们嘴里仍默念着祝词，随着他们的步伐移动变换着不同的节奏和声调，透出一种莫名的神秘诡谲之感。鼓声渐渐地高亢起来，我感觉到脚下木台的震动，似乎有更多的人跑上楼木梯，我转了转头，当看见一个诡异长相的人时着实大惊，我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看到更多的人涌了上来，这才看清他们是都带着一副面具，突然想起林肃的嘱咐，我暗自舒了口气镇定着自己的心神，继续观望下去。
对面的木梯同样上来不少人，他们每人手里还握着一束火把，就这样围着走动来，同时都念起了祝词，他们每走几步便停下，带着火把挥舞着，这样有规律的行为看着挺像是一种舞蹈，我看着他们在台上有说有唱有跳，一时倒觉得有趣，心里虽紧张却没了之前那样的惊慌。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已走到舞雩台正中的位置，台上的其他人却都虔诚地跪了下来围成一圈，烛光下，舞雩台正中的一个小高台便显露出来，那是置放祭器的地方。我看她缓缓走了上去，将祝巫的神器放到了台上，瞬时“呼呼”两声，神位六方的火光便如冲天般高高燃起，台上之人又是大行跪拜大礼，火光渐熄，他们开始安静有序地退场走下木台。等到舞雩台已空，她已来到祭器台下，面对着台子跪下默念着什么。
四周渐有风起，将六个神幄吹得呼啦作响，她祝祷完毕，站起身来便望向了我这边，我开始抬脚小心走向她的位置……那便是祝巫村的巫女么？我心中想。
黑夜空寂，只能听得风声和我的礼裙曳地而走的声音，这一小段的距离好像那么遥远，我内心平静却又似乎万千动荡，一股莫名的紧张萦绕在我身旁，那人的身影离我很近了，因为无光，我仍然看不清她的脸，等到更近些，我却不敢再瞧了……
我走到她身边，朝着祭台拜了三拜，清冷的微风拂过我颊边的鬓发，我轻轻拎起些身后的长裙然后跪下，跟着悠长的鼓声对着祭台再次行叩拜大礼，不知为何，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竟无比的平静与虔诚。
礼毕，我站起身来……竟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要不要如此巧？我恼着自己的同时想象着这种事件是多么“凑巧”，并且真的另有心思想以一个稍微好看点的姿势摔下去的时候，有人扶起了我……
“谢谢……”我借着她手上恰当的力道站起身，却也正好有了看向她的理由。
只是那一双眼，黑夜中那一双清亮的瞳孔，那一霎那，似有千万轮回辗转其中，也如空洞的自我深陷……我皱了皱眉，竟不自觉地撇头。
她收回手，侧身为我让开路，我收回心神，装作不在意地注意着脚下的裙摆，小心翼翼地挪到神位处，一一上香祭拜。等到我上完最后一炷香，天际线上已有一线日光缓缓升起，我瞧着那远处冉冉升起的昊日，也渐渐瞧见了舞雩台下数百个跪拜的村民……这片古老神圣的土地上，没有多余的朝廷官员，没有千万的黎民百姓观礼同祭，却扎根着无尽的赤诚之心，我看到他们虔诚祝祷的灵魄，将整个视线所及的地方浸染得淳朴匀透，天都似乎为他们所感动，雾气蒙蒙，想必老天的眼都湿润了？
“下雨了！”不知是谁先道了一句。
台下的村民激动起来，有些伸手去捧接雨滴，有些仰头闭眼享受雨露的滋润，有些则欢快地跳起来。
我看着他们欢快的笑容，也不禁咧开嘴角，丝竹之声响起，祭天已是结束，我转过身，淅淅沥沥的雨幕下却已不见那人的身影……我走了几步，路过祭台，那之上便是供奉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淡绿玉璧，即使在雨中，也不减其莹莹光彩。我望了玉璧几眼，顺着木梯走了下去，林肃和秋棠正在等着我，秋棠见我下来便急急过来扶着我，“我们先去避避雨吧，公主。”
我点点头。
林肃这时道，“公主，属下还有事要向巫女殿下和乌老说明，劳公主移驾前往了。”
我心里叹口气，不知所为何事却也不得不同去。
我朝着林肃点头道：“这就去吧。”
渐行渐远，我回头望向后方的舞雩台，见着村民几乎都不愿离开，在丝竹声中，在雨雾蒙蒙中，载歌载舞，似乎在庆祝这久违的甘霖，我不禁笑了，希望南方大旱的百姓也能等到这样的雨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舞雩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