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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三十八章·奎伯朱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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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释天当天和阿修罗王分别后就在湿吉毗难陀安排的地方住了下来,晚上却过得不太平,帝释天原先是入睡了的,却被吹到头上的凉风拖出梦乡,起来发现阿布德耶和毗流驮迦都死没影子了,当时把阿布德耶从阿难姑家捞出来后这小子就一直头重脚轻地发呆,帝释天把他往角落里一扔就没鸟他,谁知道他还来离家出走这套。
帝释天一开始只打算关上门只管睡觉,由着他俩在外面去死,走到门口却鬼使神差地一路出去,在熄掉大半灯火的设摩婆啻宫中夜游找人,凭帝释天的本事,只要他想,就算是个臭虫都刨得出来,何况两个喝大了的傻小子。这两个人是在曲水边的树荫下被找到的,在深夜的设摩婆啻游览如同在湖底潜游,帝释天虽然相当生气,却不愿惊扰这睡眠中的深湖。
那两个家伙几乎快要醉死在软软的草毯上,帝释天嫌弃地把他们拖在地上,脚步却被某个不明物体绊了一下,帝释天丢下那两头猪,拨开能够夜明的苇草,原先被毗流驮迦搭过讪的那个钵哩什么什么正埋在里面呼呼大睡,帝释天凭她拿来当枕头的两柄重锤认出此人。
她在醉梦中忽然跳哒起来,一脚将放在裙子上的酒囊往毗流驮迦那边踢了过去,吼道:“喝!!”
那两个死的立马还魂,刚才还是两坨任帝释天怎么踢都上不了墙的烂泥呢。
“再喝!”阿布德耶举起酒囊,他的上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腿上,少年的胸口和背脊都布满粉红的痕迹,原先那些可怖如枯木的旧伤,蒙了春神的点拨,开出旖旎的花来,帝释天斜着眼睛撇嘴,那个大卷卷骚货还真没手下留情啊。
毗流驮迦傻乎乎地大笑:“头儿来啦!”
帝释天一脸嫌弃:老子不认识你!
毗流驮迦却缠上了棍,一头栽进帝释天的腰上发起神经来,自然又被后者一轮好虐。
“头儿你说,是小妹妹一般的女孩可爱,还是选择献身给完全看不清年岁的奶奶辈靠谱?”
还没等帝释天再次出脚,阿布德耶就得意地摇摆起来:“毗流驮迦你输定了,头儿是我这边的人!!他以前的情妇都是我负责打点的!他的第一次给了谁我都知道!!!”
“说起来还是你毗流驮迦的熟人——嗷嗷!”帝释天转过去一大脚踩住阿布德耶。
“我是和阿诃梨耶~”
钵哩什么什么在草堆里翻了个身:“我是不是和她像?”
“嗯嗯!”毗流驮迦满脸通红地点头。
帝释天脚下的阿布德耶一听那个名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起劲翻腾起来,帝释天再一脚把他蹬进水,转去修理毗流驮迦:“你们跑出来连门都不给我关?不会关的话我现教!”
所谓的修理居然是比赛给对方取外号,这红果果的就是欺负毗流驮迦脑子慢,帝释天毫无争议地先出货:“大纯洁!!”
毗流驮迦这边傻了吧唧地消了音,却是按下这边的葫芦起了那边的瓢,别人下水湿身是落水狗,对落水龙来说这就跟回家一样,阿布德耶在水里扑腾了帝释天一脸水:“头儿是超纯洁!!我们是纯洁三人组!!”
这一嗓子喊出无数围观党,住在宫中人们纷纷起床亮灯开窗,这尼玛丢人丢大了,帝释天周身全是杀气。
“什么事?”宫人们手持香灯,为来人指路,他们从宫中东南方的某处高楼过来。
那个人走到近前,过了小桥,帝释天回忆了一番才记起这厮,这不是半年前那个以抓高空抛物为借口把他引到青衣药叉驻地的钓鱼怪么,但帝释天对他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他一双红瞳,深更半夜里见到,像是面临那崖下一片血海。
多罗迦倒先眨着一双红眼睛笑了:“奎伯!”
这一嗓子却把帝释天叫懵了,四下找了也没见奎伯朱那的影子,那没错是在叫自己了:“你叫我什么?”
“奎伯?”多罗迦自己都有点疑惑了,帝释天心说你发什么懵,我难道跟奎伯朱那就那么像么?
这时多罗迦所带的从者急急忙忙地追过来,多罗迦与侍从走远几步,交谈了几句,回来之后多罗迦却一下子认对人了:“释迦王,你这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的两个侍者喝多了发疯。”
“哦……”多罗迦扭着头看了帝释天几眼,正欲转道,抬头时望见重重金银檐顶之间穿插而行的人影,他行走时如同舒云掠过,多罗迦回头问从者:“那个该是奎伯了吧?”
得到确认后多罗迦才向那个方向招手,那人远远地看见,转身下了高台,应着朋友的召唤过来。
奎伯朱那停下来向着每个人都颔首,帝释天愣了愣,长发过踝的奎伯朱那跟自己果真有着些许相似的轮廓。明明心性南辕北辙,帝释天狠厉傲岸,奎伯朱那温吞谦逊,但在面对面时,帝释天却在这个道不同之人身上探知不到一丝一毫的异质感,他完全能接受这样一份相反属性的接近,并毫无芥蒂地和这个人走在一起。
墨兰眼睛的神将微微一笑:“帝释天,你何时来了光明城?”
“今晨。”
“你的孩子们喝醉了?”
帝释天对‘孩子’这个词的指代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与自己当孩子时的心早已离决太久了,
“我的孩子也在外面玩疯了,我去找他们回家。”奎伯朱那稍稍松开领口的袍缘,一个孩子的睡脸露了出来,他另一边臂膀下还夹着一个年岁大一些的女孩。
帝释天意识到自己居然用一个和奎伯朱那非常相像的神情笑了,他感到有些惶惑,但没有发呆,他回头把那两个摊子挨个捡起来,阿布德耶原本要爬上岸来,却只上来一半,帝释天先过去把他捞了起来,卷巴卷巴扛起来,再绕到毗流驮迦边上,也把他提溜上。
“去我家里吧,他们醉成这个样子,你一个人晚上不睡也修理不过来。”
“好吧,多谢了。”帝释天扛着那俩走起。
奎伯朱那回过头问:“多罗迦?”
灰发的军法官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奎伯朱那的家也在王宫中,帝释天跟着他走入多罗树林拱卫的夹道,他家的方位稍显偏远,但僻静。奎伯朱那轻轻将落叶踩在脚下,悄声摸到门边,手肘刚刚挨到门扉,里面的栓机就弹开了,看来是有人给他留了门,一串洁白玫瑰从高高的门顶上垂下来,奎伯朱那踮起脚嗅了嗅,然后用肩膀推开两边大门,将跟在后面的诸位迎进去。
“奎伯、奎伯~”钵哩什么什么不知何时吊上了车尾,正扒在门上喷酒气呢。
帝释天把那丢在垫子上,自己绕到矮桌后面坐下,钵哩什么什么歪在台阶上,奎伯朱那本要进到内屋,有人却先于他从里面出来,奎伯朱那与她轻声说了几句,便回出来对帝释天和多罗迦道:“你们要先歇下么?”
多罗迦是老朋友自然熟路:“我还是去那间住?”说着指了指第二层楼台。
“嗯。”奎伯朱那由着多罗迦自己走去,转过来问帝释天:“你呢?”
帝释天一言不发地摇摇头,奎伯朱那安顿好自己的孩子后,出来一看那三个正扒在排水沟上吐得昏天黑地,钵哩什么什么还在那放炮说咱活着就是条汉子,吐完继续喝。
奎伯朱那被钵哩什么什么一下子喊乐了,边笑边把那仨挨个抬进留客的卧室,间有几个胡闹的,也被他轻车熟路地摁住哄睡,帝释天站起来远远地看,刚才自己怎么扁也修理不清楚的两坨,在他手下,要他们乖就乖,要他们睡就睡。
帝释天倚在橡木立柱上打呵欠:“刚才多罗迦为什么把我认成了你?”
“是么?”多罗迦认错人的当时奎伯朱那并不在,听了也有点错愕,但很快了然了:“他无法辨识别人的面容,只能根据别人的衣服和行为来猜谁是谁。”
“这是他们那一支的遗传病,他的儿子也这样,一家子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衣服?”帝释天低头看了看,他是直接从床上起来的,身上穿着宽松洁白的睡衣,他又比对了一下奎伯朱那的着装风格,果然是像的,他本人并没有刻意穿睡衣就寝的习惯,是宫中放在每一间客房里的份例,他洗完澡就随手取来披上了。
“你是不是做了一些和我很像的事情呢?”
帝释天当时正拖着两个发酒疯的少年。
“你家里有几个小孩?”
“六个。”
果了个然。
身着单裙的女人从走廊对面的厨房过来,端上两壶清甜的柚子茶,奎伯朱那坐在桌前,见她来了,就侧过头看着她走路,女人将其中一壶先端给了客人,奎伯朱那却不等别人伺候,自行端过了分给自己的那壶,眯着眼睛吹了吹:“湿陀罗,我的妻子。”
“卢陀悉湿陀罗。”女人向着帝释天点了点头。
“你……”帝释天想起真陀娑背包里的那个小女孩。
“卢陀悉是姐妹两个人。”湿陀罗将散开的发辫拢在胸前:“湿陀罗是我入宫后得到的称号,意思是——战栗。”
“不是,你的手。”帝释天皱起眉头,嘴角扯出不善的神情,他盯着湿陀罗的手,这个女人身上穿着单裙,看样子跟自己一样也是临时从床上起来,但她的手上却戴着一副皮革手套,紫黑色的反绒皮,上面划着湛青和暗金交错的花纹,仔细一看却是烧痕,花纹看上去也有点像咒文。
“湿陀罗是为王族服务的毒师,她是迷企伯奢的师姐,一个学医一个学毒。”奎伯朱那拉过妻子的左手,亲自除下她的手套,露出来一只焦黑如炭的手,指甲泛着惨青色的暗光:“她自小与学这个,双手上都是有毒的,但只要戴着我做的手套就没事。”
奎伯朱那暗暗惊异于帝释天的感知力,他之前应该是不认识湿陀罗的,也应该没听过她的声名,但在她走近时,帝释天马上觉察到她身上异于常人的东西,奎伯朱那知道湿陀罗的接近引起了帝释天的异常观感,于是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向他解释。
“湿陀罗,去睡吧。”奎伯朱那将手搁在妻子丰满的手臂上,轻轻地抚摸,这些东西都是坦荡自然地流露出来,即便当着外人,也从不刻意避嫌芥蒂。
帝释天反正吊着眼睛看着这俩,并死没公德地在别人家里发光发热。
望着妻子上楼去,又竖起耳朵听她扣好房门的声音,奎伯朱那才探过脑袋,鬼鬼祟祟道:“我其实没说,我下午时去看了我的前妻。”
帝释天想起阿修罗王在南方时说奎伯朱那是二婚男人。
“她就住在第一循,是婆利支名门的宗主,我和她离婚后被家族赶了出来,没地方住,王安排我和婆哩在王宫里结婚。”
“为何对我说?”
“没有树洞的话,我会痒痒~”奎伯朱那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叮咛复叮咛:“千万别告诉湿陀罗!她若跟我闹,只要摸我一下我就完了!”
帝释天终于相信阿修罗王说奎伯朱那以前是个大嘴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