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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释迦之名 ...

  •   夜色浓重的善见城更换了一般风情,一切万物或沐浴于烛火珠光,或在幽暗中无明无言,这城是斑驳的,若无幽暗便不得而知珠光的辉煌,若是无处寻找幽暗宁静的回廊,连神都会迷失在漫漫阑珊的中间,怎能找到方向,去遥望真正能够照拂心灵的光辉呢?

      殊胜五宫是善见城中天帝的宫殿,它高拔明煌,如云、如月,若是观望的人行走在宫外环形螺旋的走廊上,寻到那一个最佳的视野,便能一窥殊胜殿堂里一角。卸下甲胄面具的婆雅稚小跑着在偏暗的回廊上环绕,却猛然撞见最好的窥视宝地被人不告先占。

      “是你……”狭路相逢的两人同时嘟囔出声。

      帝释天见惯十二神将身裹甲胄,白石覆面的样子,故有些迷茫的上下看了看来人轻装风雅,勉强从他肩上背后绶带上的火焰花纹上辨认出此人出自阿修罗城,是老冤家婆雅稚:“婆雅稚将军,幸会。”

      暖黄色头发的神将斜眼一撇帝释天扎眼硌应的笑容,自愧修养太高,无法回以同样一抹怪笑,便不咸不淡问道:“帝释天将军凯旋而归,却深夜独身在此,是招待怠慢了么?”

      “非也!”帝释天轮指一弹铁银甲胄,发出叮叮声音。“陛下原本在晚膳之后传令见我,可你看,阿修罗王却在殊胜宫中与陛下长谈不已,可怜我卑微末将,即使逾期已久,也不得稍离啊!”

      婆雅稚:“我也在等王。”

      帝释天撇过头,不想被婆雅稚看到自己计较叽歪的嘴脸:“我怀疑阿修罗王今晚是不是要睡在里面了?”

      婆雅稚本想骂人,他也烦着呢,但眼珠一转,假惺惺道:“无妨,容我给王和陛下求一番情,请他们准许在殊胜宫里给你搭一个地铺,让三位卧谈到明天早上。”说实话,婆雅稚说出这种话之后,想想那个场景,胃中亦翻江倒海。

      帝释天冷哼一声,心说好你个婆雅稚,跟着阿修罗王果然得其三分坏水,学的一个调调,还有你以为我愿意变得如此计较猜疑的蠢样,送上门来给你讥讽?

      银色的将军换上一副惯有的冷峻神情,连傲慢都毫无破绽,又道:“陛下经常召见阿修罗王夜谈?是及其重大的要事?”

      婆雅稚:“不曾,陛下往日此时都在侍女的服侍按摩之下徐徐入睡,陛下今日见王的托词是说‘偶然观想有得’。”

      帝释天早已问号满头,但绝不能说‘搞什么飞机’这种不符合设定背景的台词,便作出一个事不关己的表情:“哦,那我得继续等着,在里面传出令我离去的答复之前,不然陛下又想起见我,那就麻烦了。”

      婆雅稚背靠长柱,道:“帝释天,你在东方,那些是怎么回事?”

      帝释天哪是老实答话的人:“什么?”

      “听说你奉命毒杀了提携拔擢你的老师?”

      帝释天迂回顶撞之:“我的身份履历都是阿修罗王授意伪造的,你们对我的行迹或许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婆雅稚负手:“四境的风云变动王都会掌握,情报也会汇总到光明城,一一记录,不过询问当事人也算调查资料的来源之一,莫非将军认为阿修罗军无权问你的话?”阿修罗王总领天界军事,四境各族一切军人按名义皆是其门生。

      “好吧,投降!持国天王判罚普瓦吠得死罪时我还在前线,全无所知。”

      “为什么会判的如此重,推落怒胜山虽然是非常之法,但却有功无害,鲁布江东北而去也好,东方莫非还嫌水不够多?”婆雅稚皱起眉头,持国天王判罪的口实也太扯了,所谓东胜神洲祖神恩赐水土这种说法,全是无隐无踪欲加之罪的弥天谎,而往日的持国天王绝不是行事赏罚如此仓皇恶劣的人,今日却治出这等不白冤。

      “啊哈!这种话当然是随口乱说的了,普瓦吠得在东方掌管行政的时候,逼着各个老牌大族吐出不少特权土地出来,人家恨他恨得眼红牙痒,所以趁着手里还有资本,跟持国天王交易,愿意大举让渡来换讨厌鬼一条命,宁愿交权给自家人东天王,就是要拼着捏死第三种姓的老鼠,很简单的逻辑。”

      “那也未必要致人死地这么狠毒,即使东天王狠心,你不维护?”

      “都说了我人在前线。”帝释天的声音隐隐露出不快。“普瓦吠得颠沛半生,终于得人赏识,恨不得呕心沥血去为东天王鞠躬尽瘁,但是最终如此收场,第三种姓就是第三种姓,不该碰的一根手指别想动得,你在阿修罗军,阿修罗王对你那么好,你会理解?”

      婆雅稚默默计算了一番,并没听出帝释天后半段的变味:“你怎么没事?你在东方行事难道滴水不漏人人爱敬了?”帝释天在东方为将,并不像普瓦吠得一样全心全意侍奉依附持国天王,种种超编军队、收买贿赂、大肆跟各色势力联络款曲,等等等等的底子都在香音弓那里备着案呢,婆雅稚倒颇怀疑,莫非是那位忠诚无私的文官在私下跟这位将军闹翻了,激的后者跑到持国天王那里添油加醋。

      “我在军队,四境天王罢黜大将必须有阿修罗王签发命令。”

      婆雅稚对这些纷杂颇感头痛厌烦,这番问话本也是明知故问,东方这些烂事的各种报告、实时记录早就被汇总到光明城阿修罗王案前,婆雅稚早已将卷子看了许多遍了,便对百年后重归善见的将军简言奉告道:“你好自为之。”

      帝释天又以手弹击肩甲,扯唇微笑,严正美丽的面貌显得目光森森、冷酷狡诈:“我自然会好,普瓦吠得大人眼前全是繁华理想、光风霁月,而我却永远望向森森白骨、阴谋祸乱,我会使得自己对诸方棋手都有用处与要挟,与他们玩与他们斗,而最终能存留下来的,是我,最终能吞没这黑暗的,也会是我。”

      婆雅稚瞳仁缩紧,此人……机心手段与百年之前,何止魔高一丈。而此时青衣药叉的信使寻来此处,估计是殊胜五宫内密谈的两位,是谁想起来还有个被这场临时起意的长谈牵连的无辜人士,终于开恩来请,完事了好放人回去。

      帝释天跟着信使走出几步,却突然驻足,挥手让青衣药叉侍立远处等候,天帝亲兵竟然摄于此人严厉勿敢多言,帝释天转头回来再问婆雅稚道:“听说,阿修罗王……要结婚了?”这事传了四十年了都。

      婆雅稚一听也懵了,因为他似乎也有点弄不清他们似乎自带光棍咒的王搞什么,现任阿修罗王七百余岁,已渐近八百,如果以帝释天的年龄做参照,后者属于为了事业稍微延迟婚期的大龄青年,阿修罗王这样的属于活宝级别的高龄青年,若是阿修罗王在登位之初早婚生子,其王子的年纪就该如帝释天年纪相仿了。最近四十年的结婚传言,是从王下令悉跋罗伽什去人族部落遴选侍奉修罗刀之神女的命令而起,虽说两位神女确为修罗刀继承者准备,但二者并无时间上的关联,神女是神女,王妃是王妃。似乎又是王在哪儿说过一些似是而非也许可能大概要结婚的话,但是他这几百年掰扯的还少么?不过还是让传言神奇的接续了四十年。想不出所以然的婆雅稚只好含混回答:“似乎这些年准备了不少,万事俱备,就差……”

      帝释天更懵,问:“差什么?”

      婆雅稚脑门发胀,心下一横道:“王妃人选。”

      “哈?”雷神都被雷到,那肯定是不凡的事。

      “快走快走,无需磨蹭,赶紧入宫去吧你。”婆雅稚说完都想给自己十八刀,看着帝释天的神表情,他脑门更胀了,心说王就是这种地方掉线的厉害你有意见否?‘会走动的光棍魔咒,被盯上的人都会当鳏夫’这种话是说着玩的?

      帝释天随着青衣信使,穿过高峨神像拱卫的宫门,抬头看去,披着绮丽光晕的白月已然行走致黑夜正中。殊胜五宫皆宝光殊丽,天帝端坐在寝殿之前的会见前庭,帝释天大概知道一些‘天帝陛下在私人时间地点召见是表述信任恩宠’的例子,环顾一看周围侍者寥寥,心里还是觉得莫名,反正他自己是从无在卧室见人谈事情的习惯。

      阿修罗王亦不在,许是长谈结束了?或是先避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天帝似乎别有他样心事,注意力不在此处,也就淡淡的跟帝释天说些程式性的嘉奖言辞,对此帝释天也是应付之辞随口就来,一番推手之后搞得俩都有点烦,最后还有一项实质,乃是此次嘉奖帝释天在东方凯旋的功绩,天帝有意擢升其为武神将,这一层升迁意义非凡,武神将可被赐予封地,由天帝赐名为一族武神,帝释天虽然孤身无亲,但他可以率领部将自成一族眷属,自此,他对于麾下万人之众拥有不可争辩的兵权,是四天王亦难以撤换。此次会见便是事先告知本人备选的族名。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拟定尊号、尊名的职责归于顶戴狮子高冠的爱染明王,这一次为新晋武神将拟定备选的族名亦在爱染明王手中宝册之上记录,而此时这位兼任媒妁的神王并不在善见城,即使急令,从爱染一族居城赶来也非快捷之法。

      “释迦!”殊胜宫室千回百转,这一声短语被一人金鸣般的声音断然念出,然后被空暗高耸的甬门照壁千般回声,飘转袭入这殿堂。

      阿修罗王从另一角殿门之后显身,锦衣华鬘渐退半身夜色,他对着高座的天帝躬身进言道:“陛下,前日我偶然翻看爱染明王宝册,见有此名,乃是旧闻之中的贤者称号,十分光明尊贵,正适合这位将军。”

      帝释天默然将此名咀嚼一番,心说阿修罗王您果真幽默有趣,大贤者配小坏蛋,为了更显鲜明对衬么?算你狠!

      天帝想了想,道帝释天原为文官,执剑掌兵,贤能勇武兼备,得此名不负尊荣。帝释天细细打量一番天帝的神色,稍稍一挑眉毛,看来老迈天帝已然贵人多忘事,不记得释迦之名,曾在何处耳熟了。

      释迦……释迦,帝释天当然知道释迦为何人了,释迦乃是自张教帜的宗主,他撰写经典,订立雪山神庙一切教义,吸引流散之民自称一族,乃为因跋帕特罗,帝释天其父便是神庙中金刚萨埵的末裔,单传的姓氏即是:释迦提婆恒因。

      一身银白的将军面向高座蹲跪,表示对赐名的敬慕钦服:“帝释天敬谢陛下、阿修罗王赐名,定当戮力供奉圣名,保卫天界义利,荷负一切有情。”

      简短的会见落幕,正式的觐见典仪,需待众天王天人受到诏令齐聚善见,四天王、各神将,另有率领阿修罗军出镇四境的四位十二神将成员也会奉召回朝,非全然为帝释天的晋升,而是天帝诞辰将近,更加盛大的节日典礼渐近日期。

      觐见典仪定在七天之后。

      帝释天出了宫门,更是好奇陛下跟阿修罗王的长谈,因为刚才的召见并非这夜谈结束,而是临时想起的插曲,现在帝释天解脱了,而阿修罗王依然留在殊胜宫内,继续长谈,莫非真要地铺卧谈,地老天荒?

      旋回走廊上的风水宝地,婆雅稚自然还在老地方,帝释天无聊多问一句说既然担心,其他几个神将怎么不来。婆雅稚冷声:“要是拉齐七八人阵仗,传入天帝耳朵,陛下疑心我们多疑不敬,又要多事。”

      婆雅稚不是沉静耐心的人,长时间的遥望实在令他脖颈僵直,因问帝释天:“听王说你能听闻风雨,既然不走,能否试着偷听两句?”

      帝释天耸肩:“这可是善见城,种种不见、不闻、勿言之障界,恐怕空间扭曲,听到别的地方去了。”感官神异敏锐的人也有另一面的痛苦,所闻十分杂驳喧闹,若是其人处于热闹城池,城中既有新孕妇女,也有将死老人,有不合两厌的中年夫妻,有怨憎疯狂的醉酒者,那么生之狂喜、死之绝望、诸般贪嗔痴恨,物欲爱念,都将一股涌入,撕扯折磨这位倒楣的异人,甚至致人眩晕疯狂。

      帝释天绝无仅有的顺从他意,自然有私心作祟,也解自身猜忌好奇,他双手搭在耳后,以指夹持长发,突然扬起,一头水色银光无风飘展,风雨入耳。其张扬之态,似全不在意偷听对象是否会发现,反正,他是会发现的。

      婆雅稚怎能不知道善见城不见之界重重,也不指望帝释天能听出个老三老四出来,漠然的站在一边,闭着双目渐渐舒缓呼吸,尽力静下心来等待。谁知帝释天当场开始乌鸦嘴:“婆雅稚,冲动吧,想闯宫就去闯吧,把你们的王叫回来,托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说阿修罗王以前在外面欠的风流债找上门闹事了。”

      十二神将之首气的磨牙嚯嚯,满脑十文字回路:“想打架不成?还有你把王当什么,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

      乌鸦嘴还振振有词:“是有那么点意思嘛!……等等!我听见掀被子的声音,还是枕头呢?丢出去了……‘你给我出去’天帝陛下的声音?怎么回事?让谁出去?”

      婆雅稚不想有的人居然真的一番打撞听见一两句,因问道:“什么节奏这是?”

      “闹离婚的节奏?陛下把什么东西丢了出去,还让谁滚蛋。”

      “白毛……”婆雅稚的一脸铁青,“我想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可有针线伺候?”

      俩冤家又是一番死寂,直到二人发现背后有什么异样。

      “风雨之声入耳,将军是否得闻妙音?”如同重金沉水的话语声响起,帝释天惊起回头,阿修罗王站在他几步之外,婆雅稚走到他的君主身侧。帝释天仔细嚼了一番那句话,人话版本就是说:让你丫偷听。不过阿修罗王在不带脏字这种方面一向兜的非常天衣无缝,全无破绽。是的,他全然是毫无瑕疵的,无踪迹气息可以寻找的,雷神闻风亦然捉不住他的脚步。

      “婆雅,辛苦你了。”

      “王,那……陛下。”

      “他问我一位先王的旧事,最后他赐予我这个。”阿修罗王一挥袖子,见其身后跟随着一位青衣卫士,卫士手里抱着一个一两人般大的靠枕。

      帝释天挑着眉毛,心说如果一大枕头拍脸上让您出去那是赐予的话,我可听见了。婆雅稚也大惑不解,指着那个东西说不出话来,大概想问,王您莫非真要抱着这个蠢蠢的东西回光明城么?阿修罗王当然说的好听:“陛下恩宠,自然要恭迎回七叶堂供奉。”

      婆雅稚汗颜不已,只感觉王要真把这个东西供起来,陛下会更火大也没准,随后某人果然把温和可亲的目光投向帝释天;“将军,您夜深未眠,可曾疲累……”

      “诶?人呢?”婆雅稚一转头,帝释天竟然一下子溜得无隐无踪了。

      “婆雅,撤。”又一转头,发现阿修罗王也速速遁之,怔愣数秒后,婆雅稚立马拔腿跟上。留下怀抱巨大枕头的倒楣卫士,不知如何处置御赐之物。

      阿修罗城门在善见城基底,旋回走廊的末端,三头六臂的地面浮雕方圆甚大。婆雅稚大喘一口浊气:“王,陛下真发飙了?”

      “是的。”帝释天听的一点不差。

      “这……到底怎么回事?”地面浮雕的是三头六臂的非天变相,非男非女非神非魔的变相目光亘古而空无,晚归的王与神将的身影浸没在幻象城门的漫漫粼光中间。

      “婆雅,陛下问的是……伐折丹罗的往事。”

      “……”婆雅稚对这个名字并不熟识。

      “这是阿修罗老先王的名字,我的祖父,他最终在善见城自刎而死,距今已八百年去。”阿修罗城已经沉睡在深夜,光明城的长厅静谧幽深,幻无的水光粼粼投下,如同无言的清梦。

      “这个……”婆雅稚知晓一二,听说老先王生而体内神魔之气失和,百病加身,痛苦不堪之下自尽。

      “准确的说,伐折丹罗祖父是当着陛下的面当场抽修罗刀自尽的,致死之疾名为……”婆雅稚惊异之下抬头望去,对上阿修罗王眼里神色幽明难定,“之后陛下就生气了。”

      这是……哪跟哪?婆雅稚难解这样跳跃的逻辑,但已知阿修罗王不会多说了。

      阿修罗王又道:“你还想问,帝释天、东胜神洲的事情是么?”

      “对。”

      “简单来说,持国天王使霹雳手段御下,却一则打错了人,二则用力过猛,他隐隐察觉有人气势直逼,味道不对,却认知朦胧,完全打错了方向,可怜老臣尽瘁之心。”

      “这样一来,东方的文政无人支柱,我总是觉得,东天王杀此人,全然是多事败笔。”

      “婆雅思虑周全。”阿修罗王微微笑了一下,顺婆雅稚的毛。

      “诶?”婆雅稚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陛下也是没计量的,我也不懂他为何批准持国天王撤换判罚,军队里不对劲,为什么到文官中间找麻烦?那位老先生一死,军队里的勾连超编不就无人监察了么?我隐隐觉察陛下五衰已至,智慧难继了。”

      “那王为何不应允东天王清整军队?”

      “他尚有用,东方的能战之将,加上持国天王自己,还能数出几个?我接下来还得支持他当上武神将,东方文政已乱,军队不能再错。”自从东方早先的武神将部族绝嗣,东方已数百年没有武神将了,也正是东方分封复杂,利益平衡千头万绪,竟然数百年未能新建新武神部族,贵族各拥私兵只顾自己领地之内的利益和挤压小族,这么多代魔族为乱,一直只靠几代持国天王赤膊上阵。

      婆雅稚想起方才帝释天所说之话,心下有些凉意,阿修罗王看了看婆雅:“他不像那位老先生,拒绝党朋,清高避嫌,与他有关的利害关系早已融进东方各支系,虽然不强,但也不是东天王浮躁行事能够清理干净。”东天王虽然智谋气势有之,却常有发挥不稳,行事浮躁的弊端,此次事件里暴露的尤为明显。“况且……我掌军数百年,未见武将之中心机重如此人者,珍稀有趣,要爱护。”婆雅稚一下子就冒汗了,心说另一个是您自己么?

      “那,能否进言陛下,出手稳定东方文政?我见这几日陛下绝口不提东胜神洲吏治的事情,他该不会一看成了烂摊,就打算甩手了吧?”

      “不能。”阿修罗王皱起眉头,“你今日也见到了,陛下与我膈膜莫名,况且人称老小孩,虽然以我的权势,过问两句无甚干系,但恐怕我越是强调,陛下越和我反调也未知,何必。”不动声色的想办法也好。

      婆雅稚烦躁的抚额:“呼……总之,只要军队柱石不倒,此世和平能继,庙堂之上的紊乱,总是会有日久而解的时间么?”

      卓越的神王一声叹息,疲惫隐现:“然。”

      “可是,白毛……”

      “此人生而有幸,今生遇我,在这巍峨善见,只有我能镇压此人乖戾,也只有我能成就他,他终有这智慧明白这件事。”

      帝释天回到驻跸的行馆,天色尚漆黑,可他全然无心入眠,一整夜独坐,也因‘释迦’之名总时常干扰他本该冷酷敏锐的计算思维,不然他对争斗的事情思维直觉都是十分迅速的。阿修罗王成了他脑海里的地雷,只要触动,定然变味。比如他根本无法准确计算阿修罗王给出这个名字的用心,如果天帝博闻强记,一听释迦之名便回忆起帝奥斯的狂悖,要怎么收场?是否是为了在他和天帝之间埋下一条暗桩,一旦他触犯斗神威严,便引爆他为贼子之后的真相?释迦之名便是先声警告?这样虽然不是光明的较量,但有些地方容不得光明,御下当恩与威并行,他一向都懂。可是,越是冷静的思维,越是深知阿修罗王冷酷无情的计算,比照自己懦弱迟钝的想法,越是心寒齿冷。

      释迦……释迦,另一方面,释迦之名虽然玄机重重,但却是真正关注他出身源流的立意,族名是要传万代的,他也绝不想陛下随手拈一个堂皇却无聊的族名给自己,然后还得故作受宠的捧回去谢恩,想想便倒胃。

      阿修罗王……阿修罗王,真正关注我从何而来、源流何从,千万人之中,真正感知我心的,为什么还是你?

      帝释天有些烦躁又悲凉的捂住脸,他很孤单,对,孤单,他想起一百年前为了比伽婆顶撞王的事情,阿修罗王说的没错,他有兄弟天性,即使极端残酷的生命使他丢弃了仁慈,也并不代表他愿意连天性也丢光,当一个魔物不如的杀戮机器。所以此时他会在无人之处尽享孤单,越是心专计较,对孤单的感知越是敏锐,白日里残虐决绝的铁幕掀开一角,放了痛苦和依恋流淌入心。一百年来,这依恋纠缠不去,反倒沉淀发酵,其味悠长,若是此世,还有谁与他依稀有血与缘的牵系,还有谁一手握剑一手握莲的背影葬送他真正的父亲,代替之驻守在他此生的开端呢?或许是,这一百年望这依稀背影已然太久,他便将杀死父亲的男人误认为父亲、为长兄、为情人了么?崇敬之、模仿之、追寻之甚至肖想之?认错了人的笨蛋,只能在无人知的夜晚为纠结的敬爱和情欲痛苦么,痛苦么?这痛苦和喜乐一样多,幸福和绝望一样多。他在神的面前单纯如同稚儿,他弄不懂非天的矛盾与对立、长剑与莲花,却已然沉之陷之,为之多变对立的面孔迷惑。

      既然如此……银色的天神对着水下的虚影默默说下誓愿和质问:我百年之路,仅为攀登朝见你的威严,只有你能喝阻我的剑锋,我只会止步在你的阶前,听您之令。为何你的背影沉重高峨的令人绝望?如果有一天,我拥有足够争辉的尊荣和力量,能否站立着向你发问,你驻守着我此生的发源,掌控着我的身世和现在,那么未来呢?是不是也在你手里呢?

      数日之后,帝释天寻机借阅爱染明王的宝册,翻阅三巡,未见释迦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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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又写完了一章,这章稍微露了一些王和天帝长谈的话题,后文再会曝光出来,也解释毗卢曼幼年为何淡漠异常的原因,跟冰山祖父大人有关哦。
      查阅过帝释天的百科(神话),释迦为其姓氏称号,翻译为能,意义就是‘能天帝’,那么这里就诌来用做族名,总觉得随随便便给他点个雷族,总没有设计感……⊙﹏⊙b汗。
      关于王和帝释身世的关系,在神王番外为准,王与其父帝奥斯为友,后者作乱,王杀之。
      其实比起青梅竹马的对称关系,本人更倾向‘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长’的年龄差梗,王完全是帝释搞不定的类型啊,所以把帝释的依恋开端源流写成类似眷爱父亲的莫名情愫,总觉得年龄相仿的青梅竹马的情感重量偏于轻灵系,不太适合帝修。
      每个男人都需要一个父亲,作为威武和力量的标杆,模仿他、崇敬他,帝释在上一章问老头‘我比阿修罗王如何’为了避嫌掩饰或者傲娇加了个持国天王,但真实的问题是这样的,一方面表面上是野心,潜意识是希望得到认可。
      这一章为止的时间轴,都是坑爹预言还没出场的时间段。王关注的点在于自己的职责,忙着想辙兜渐渐老迈的君主做出的疏漏,想着四境的平安稳定,分析对待各个人荣与辱、恩与威的度,他提到‘以我的权势,过问两句无甚干系’非恋权,而是他的威信对于全局稳定越来越重要,因为天帝的情况,他任上可能要应对天帝换届的风云,必须确保自己的绝对控制势力,这个时候,王位是他的妻子,虽然不曾热恋,但不可缺少,责任干系重大,需得敬之重之。帝释一开始也没有瞄着天帝之位去,不然他后面说什么‘为了你做天帝’呢?因为他准确的分析了局面,虽然盛世光辉已过,显现混乱之象,但只要阿修罗王还在,柱国基石不倒,他不会蠢到去做做不到的事,变成修罗刀的刀下之鬼去永远缠着王么?他的目标就是在诡谲局面之下生存下来,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争取最大可能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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