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9、夜语

　　刺绣对我而言真是件令人头疼的苦差事，我忙活了大半个月了，才只绣好了一半，模样还惨不忍睹，手指却是光荣负伤再负伤。我是彻底放弃了，赌气把绣品扔到了地上，嘴嘟囔着：“不绣了，不绣了，这辈子我再也不绣了。”
　　“格格这是在和谁发脾气呢？”静雯闻声走进屋嘴角噙笑，看见了地上的绸子，便弯腰拾了起来，才瞧了一眼，脸便刷白了。“我绣的真那么恐怖，把你吓成这样？”我沮丧的问道。
　　“不是得，格格，这龙的爪子怎么是三指？只有戏子的假龙袍上绣着的龙才是三爪，宫里的龙都是四爪，格格，你差点犯了大忌！”静雯惶恐的向我解释，我也吓呆了，若是我真把它绣好了交到皇上那，我的小命怕就保不住了。玉格格，她是故意的么？我皱了皱眉，真不希望那是真的。
　　转眼便到了皇上寿辰那天，我让晓斐去御膳房拿来了一堆生姜，装进了一个红木筒里，系上红绸。“格格，你该不会想送皇上一桶姜吧？”晓斐一边帮忙，一边狐疑的看着我，慢吞吞的问道。“对！”我狡猾一笑，提着木桶便向乾清宫走去。以前我在电视剧里见过刘墉用这招，只望今天也能奏效。
　　到了乾清宫，这里好不热闹。大臣皇亲们送的寿礼已堆满了大堂，东珠珊瑚，金花银叶，名人字画……真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看的人眼花缭乱。
　　我到了堂中，恭恭敬敬的行礼：“祝皇上洪福齐天，愿大清国运昌隆。”
　　“呵呵，沅芷来了，你送朕的礼物……朕怎么瞧着像是一桶生姜？”康熙帝含笑问道，目光炯炯，却似早已知晓一切。
　　听到皇上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好奇，探寻，还伴着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偷偷笑出声来。
　　“回皇上的话，就是一桶生姜，”我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并不理会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不过，应该念做‘一桶姜山’。”
　　“‘一统江山’，呵呵，好好，沅芷的礼物深得朕心，留下陪朕用膳。”康熙帝赞许道，目光里笑意融融。
　　“谢皇上。”我退到了边上，十三阿哥靠了过来，故作生气地说道：“你这鬼丫头，倒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十三哥莫非是不服气？”我得意洋洋地说道，毫无半分的谦虚。
　　“岂敢，岂敢？适才连四哥都一直在夸你聪明。” 十三阿哥讨饶道，难得有他认输的时候。
　　“四贝勒……”我的目光向四周巡视一番，却没有寻到那清瘦孤傲的身影，“他人呢？”我失落的问道，心里闷闷的。
　　“四哥还有公务要忙，先走了。”十三阿哥不以为然地说道，丝毫没有在意到我脸上的失望。
　　“沅芷妹妹。”玉格格的声音忽然落进了耳里，依然是那副温婉娴淑的模样，让人不忍生疑。
　　“玉姐姐，沅芷不才，实在不会绣花，才改了别的，姐姐莫要怪罪。”“这是哪里的话？沅芷妹妹蕙质兰心，姐姐自叹不如。”不温不火的一问一答，彼此心照不宣，没有唇枪舌剑，却也再无半分亲近。
　　一个月后，十三阿哥风风光光地迎娶兆佳默涵，尽显皇家气派。我也有幸被邀去喝一杯喜酒。
　　铺天盖地的红色，我却在十三阿哥脸上看不到一点喜气。众阿哥一个劲的灌他酒，他也来者不拒，喝得醉醺醺的。对他来说，这不是喜酒，更似苦酒。
　　在十三阿哥的书房里，我看到了一幅他画的美人图。画中女子明眸皓齿，美艳动人，她的服饰打扮不似官家的小姐，多一些风尘味。画上还有十三阿哥的题字：
　　卿本佳人，奈何造化弄人？
　　为什么会这样？十三阿哥竟会不爱默涵？历史不该这样的！我疑惑了，也许这正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在喜筵上，我见到了十四阿哥，只隔了数月，他长高了，脱去了些许少年的轻狂，成熟内敛了许多；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东西，目光依旧清澈，却是深不见底。我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他，但是，他确实变了，变得好陌生，变得叫人害怕。
　　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之后便隔得远远，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当我离开十三阿哥府时，已是深夜了。
　　我嘱咐小尤子驾着马车在街口等我，我想四处走走，散散心。对于十三阿哥，我是爱莫能助；对于十四阿哥，我是问心有愧。心里堵得慌，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主子，已经很晚了，再晚回去宫门就关了。”小尤子焦急地劝阻我。
　　“我会早回的。不要跟来。”说完，我独自向漆黑的街角走去。
　　寒冬的深夜，风刮在脸上生痛，单薄的锦衣显然无法阻挡寒气的侵袭，不多时，我的手脚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可我仍不想回去，在十三阿哥身上，我看到自己的将来。就算我费尽心机远离皇宫，怕这一生也是所嫁非人。到时我该怎么办？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格格，回去吧。”小尤子不知何时捧着一件厚披风站在了我的身旁，小心地替我盖上，“奴才来晚了，让主子受冻了。”
　　身体顿时温暖了许多，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件衣服，虽然天黑看不真切，但从长度来看，应该是男式的。
　　“这件衣服是谁的？”
　　“十四爷交给奴才的。”小尤子老实地回答，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十四爷不让奴才告诉格格的，可是......”
　　我转身回望，只见灯火阑珊处，隐约站着一人。
　　一滴清泪滑落。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