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16、梦杳

　　日如流水，我静静的享受着江南的宁静，不愿想到回宫的事。巍峨的紫禁城似乎离我好远好远，城里的故事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伯母见我终日闭门不出，不免有些担忧。若是以前的我，那扇门怎能关得住我？整天往外跑，还常被伯父训斥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如今我倒是转了性，他们却更担心了。
　　乞巧节那晚，花市街有庙会和花灯展，就连平日不出闺房半步的大家小姐们都赶去凑热闹了。若不是堂哥硬拽着我出了门，我才不乐意去人挤人了。到了花市街，这里彩灯璀璨，宛如白昼。逸轩堂哥买了两个福娃面具，一男一女。我俩都戴上了，对视一笑，所有的不开心仿佛一刹那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久城隍庙前放起了烟花，人流顿时都涌向了那里，我被挤到了路边的，手死死的抓住逸轩堂哥，生怕被冲散了，正想歇息一下，忽然身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小姐，对不起……”
　　我猛然一惊，转头细瞧，虽然是一样的面具，可衣服却是不同。我急忙松开手，幸好戴着面具，尴尬万分的表情才未被人瞧见，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呵呵——”他的笑声爽朗清澈，驱散了我的不安与紧张，随手摘下面具，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少许显得文气，单薄的身子似乎有些弱不禁风。
　　“公子，刚才小女子唐突之处还望见教……不对，是见谅。”我勉勉强强地说完了客套话，心中直叹古人难做。
　　他又笑了：“小姐何必如此客气？”
　　正苦思瞑想着该怎么回话，我忽然听到了堂哥的声音：“沅芷，原来你在这！”我高兴地朝堂哥跑去，再回头，那位公子已经不见了。
　　在我回到江南半年后的一天，命运再次和我开了个玩笑。逸轩带回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杭州遇刺了。
　　我的心一下被揪得紧紧的，急切地问道：“严重吗，伤到哪了？怎么伤的？”
　　逸轩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据说是微服暗查杭州银粮舞弊案时遇的袭，其余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四贝勒下了封口令。”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接着问，心里默默祈祷，愿他和十三哥都平安无事。
　　“四贝勒的一个贴身侍卫是我的儿时好友，他透露的消息。还听说四贝勒原本打算忙过这阵就过来看看你，可现在是不行了。若四贝勒身遭不测，怕是一群人的脑袋要保不住了。”逸轩的眉头微皱着，看来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问起，脑海里一片混沌，使劲绞着手里的手帕。
　　“别担心，四贝勒不会有事的。”逸轩拍着我的肩膀，宽慰道。
　　“哥，我……”我哽咽的说，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说好要忘记他的，偏偏一听到他有事，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恨不得立刻飞到他的身边，伴着他。
　　逸轩只是默默地替我抹去泪水，不再说话了。我的心事，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夜深了，我却久久无法入眠，一个念头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我迅速收拾好了细软，换了一身男装，并在桌上留下一封书信，信中告知伯父我的去向，并请求他的谅解。接着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门打开的一刹那，我呆住了。
　　只见逸轩正斜靠在门廊的一根柱子上，仿佛已是等候多时。
　　我进退不得，咬着下嘴唇，不知所措。
　　只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近我，说：“自从两年前你受了伤，真的变了很多，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脸上也总似挂着心事，哥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但哥哥希望你能快乐。如果是你认为应该做的事，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哥……”我的声音带着哭腔，鼻子酸酸的。
　　他笑了，“沅芷长大了，不可以再随便哭鼻子了。”说着递给我一柄轻羽软剑，“把它缠在腰间，哥哥不能随时保护你了，你要学会坚强。”
　　我接过剑，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快走吧，阿玛那里我会替你解释的。一路小心。”他轻轻地拍着我肩膀，给我一个让我放心的眼神。
　　我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当我来到河边的时候，只看到一艘停靠的小船上还有人。
　　“船家，去杭州吗？”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大声地回答道：“对不起了，这位公子，船已经被别位公子包下了。”
　　我失望得转身准备离开，看来得等到天亮了。
　　忽然听到从船上传来清醇的声音“在下纳兰亦皓，也是去杭州，阁下若不嫌弃，共船同去如何？”
　　“多谢纳兰公子。”我快步登上了船，隐隐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船内很小，也很简陋，只摆着一张矮桌和几张矮凳，还堆着一些杂物。桌上放着烛台，烛影摇曳。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看到那位纳兰公子坐在桌边，正含笑看着我。是他！那个文弱书生！他穿着素净雅致，不似官宦子弟，却偏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在下瓜尔佳俊铭，多谢纳兰公子。”我找了张凳子坐下，再次表示感谢。
　　“萍水相逢，自是有缘，不必言谢。”他的语气淡淡的。
　　一阵阵的困意袭来，我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听到船浆一下一下划水的声音。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晨曦时分，江上漂浮的淡淡的薄雾，东方初露鱼肚白。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单衣，显然是纳兰公子的。他也正靠着船舱，沉沉的睡着。我轻轻将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走出船舱透透气。清晨的江面有些凉意，船家还在一下一下的划着船。
　　“早啊公子，再过一个时辰左右，等到了定州，就可以上岸歇息一下了。”大叔也是一脸的倦意。
　　“大叔，你辛苦了。”
　　“不苦不苦，习惯了。”大叔憨厚的笑着。
　　我走到船头，清凉的江风吹拂着我的脸，淙淙的江水不知疲倦的流淌，两岸的青山快速的向后退去，让人心旷神怡。我拿起了随身携带的竹笛，静静地吹着。往事总总，历历在目。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一曲吹罢，我才发觉纳兰亦皓不知何时醒来，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对不起，吵到你休息了。”我有些歉意地说。
　　“不，笛声很好听。”他笑着说，笑容浅浅的，却让人觉得坦诚。
　　船到了定州码头停下，我和纳兰公子一同上岸准备去买些吃的。脚刚踏上地面，就见俩人迎了上来，一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脸的玩世不恭，另一人年长许多，身材魁梧，定是练武出身。
　　“奴才李卫（陈泰）参见沅芷格格。”
　　“免礼。你们怎么会知道的？”我知道李卫是四爷的人，所以并不害怕，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回禀格格，是令兄飞鸽传书通知奴才的，奴才将此事禀告四爷，四爷不放心格格一人在路上，特派奴才们在此等候格格。”陈泰解释道。
　　“请格格先在客栈稍作休息，待会奴才将护送格格去杭州。”李卫笑眯眯地说。
　　“嗯，好，”我说着转过头，纳兰亦皓正疑惑地看着我。
　　“对不起，纳兰公子，我不是成心瞒你的。”我抱歉地说。
　　“瓜尔佳俊铭，想不到你是真人不露相！”他打趣地说。
　　“哪里。我哪是什么真人阿！既然同路，不如依旧同船如何？”我对他始终感到很好奇，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恭敬不如从命。”他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
　　稍作休息后，我们又上路了。途中，从李卫口中，我得知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均只是受了皮外伤，已无大碍，这让我宽心许多。不过，想到有人竟然敢对皇子下毒手，我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又想到自己曾说过那么绝情的话，现在却又如此的割舍不下，思绪拧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我提着一壶酒，站上了甲板，吹吹江风，让自己清醒一点，意外地看到纳兰亦皓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江面。
　　“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我说着把酒壶遇到他面前使劲地晃了晃 。
　　“这可不像一个格格会说的话。”他笑着说，眼里带着一丝惊喜。
　　“我本就不是一个正牌格格。喝吗？上好的女儿红。”我深深的嗅了一下酒香，装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他“扑哧”一声笑了，接过酒壶，凌空将酒倒进了嘴里。
　　“果然好酒。”他称赞道，将酒壶递还。
　　我猛地喝了一大口，却被辣的直咳嗽。唉，我果然是有酒胆无酒量啊！
　　他见状，哈哈大笑。
　　“你到杭州是探亲访友，还是游山玩水啊？”我好奇地问道。
　　“我居无定所，四海漂泊，只是途经杭州罢了。”他淡淡地回答，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不怕被人打劫？”我更好奇了。
　　“手无缚鸡之力？”他眉尖一挑，反问道。
　　“一看就知道啦！看你也是读书人，难道就不想入仕为官？”我大大咧咧地说。
　　“我答应过我额娘，永不入京城。再说我闲散惯了，不想被拘束。”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我这才发觉自己问得太多了，低下头，有些懊恼。
　　“也许我会在杭州多留一段时间。”他忽然开口。
　　“是吗！太好了，你这个哥们我是交定了！”说完，我俩相视一笑，从这刻起，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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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鼠标坏了，哎~~~~~~~~~~再次放慢更新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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