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14、鹿血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康熙帝巡幸塞外。我有幸陪伴同去，同行的还有诸位阿哥。
　　我第一次见到塞外的风光，心情自是特别的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塞外的风沙走石，点点绿洲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到了晚上，夜色如幕，群星璀璨，圆月当空，仿佛天地间的距离一下子缩进了许多，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站在山坡顶上，独自吹着竹笛。悠然一境人外，都不许尘侵。若有的选择，我宁愿化作一只飞鹰，翱翔天际，自在逍遥。
　　阿哥们大多时候都陪在康熙帝身边，而我也落个清静，有时在帐篷里看书，有时四处走走看看。过了几日，小尤子带给我一个消息，十四阿哥和一个蒙古小格格走的很近，她叫完颜婧婕 。我和她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可爱的姑娘，一点也不怕生，笑的时候眼如弯月；一身梅红的骑马装显得英姿飒爽。听十三阿哥说，她的性子和小时候的我极为相似，一样开朗活泼。我并不担心十四阿哥会把完颜婧婕当作我的替身，只是隐隐觉得十四阿哥这么做除了康熙帝的意思之外，还有别的深意。德妃娘娘己经不止一次的暗示要十四阿哥尽早纳正福晋，而他因为我总是推托着，我明白他是在等我，可我又在等谁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静静的躺在草地数着天上的白云。一阵马蹄声在附近响起，我稍稍抬头一看，是四阿哥。也许刚狩猎回来，皮肤有些泛红。见我躺着不动，四阿哥不悦得说：“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是你说不用行礼的，四—贝—勒……”我懒洋洋地说，依旧眯着眼躺着，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罚我。
　　果然他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怎么大白天就躺着，也不出去走走？”
　　“我不会骑马。”我站起了身，老实的回答。
　　他微微一笑，突然伏下身子，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抱上了马。
　　“你，你干什么？”我惊慌失措的喊道。
　　他坏坏一笑，狡猾地说：“带你四处走走，坐稳了。”他扬了一下鞭子，骏马立刻飞奔而出。
　　我不敢乱动，只得紧紧抱着他，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能够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心跳得飞快。
　　我们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任由骏马在草原奔驰，两颗孤寂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若可以，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吧。
　　渐渐地，我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我仰起头，发觉他的皮肤变得更红了，额头布满了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显得很痛苦。
　　“怎么了？”我担心地问。
　　“没，没什么。”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用力拉住缰绳，慢慢的止住奔跑的骏马。
　　马刚停住，他踉踉跄跄地下了马，快走几步，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喘得厉害。
　　我不放心的也跳下了马，正想走近询问，突然听到他大声的喊道：“别过来！”
　　“你怎么了？”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没有回答。
　　“那你刚吃了什么。”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过来了半晌，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鹿血。”
　　我惊呆了，想不到野史上的事竟是真的。满人有狩猎后饮鹿血的习惯，但若那是头发情的雄鹿，可就不一样了……
　　“是太子让你喝的？你难道不知道发情雄鹿的血会......”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乱如麻。
　　他吃力的摇摇头，扯开了衣襟，想让自己凉快一点。
　　我猛然想起马上还挂着水袋，也许水会让他冷静些。于是我急忙跑去取下了水袋，然后走近四阿哥，“喝下水吧”我伸手把水袋递给他。
　　他却没有接过水袋，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在他怀里，纵使我再天真，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可以，这会毁了我们两个！我努力想推离开他，但他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我的反抗只是徒劳无功，整个人都似乎被揉进了他的怀里。
　　“不......”话还未说完，我的嘴唇已被封住。他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发疯的野兽一样，只知道索取。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唇移向了我的耳际，颈部，锁骨......我听到了自己衣服被撕开的声音，我绝望了。
　　忽然，像是出于本能，我狠狠地在他的肩部咬了一口。
　　“啊......”他□□了一下，放开了手，伤口渗出了点点血丝，疼痛使他恢复了理智。他眼眸里带着一丝歉疚。
　　“对不起。”他低哑的说。
　　“没，没.....”我惊恐的往后推了几步，抓紧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却无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无力的靠着大树，抓起地上的水袋，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水全部倒在身上，顿时浑身都湿透了。
　　我远远的站着，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的呼吸渐渐缓和了，肤色也恢复了正常，他站起了身，慢慢的整好了自己的衣服，看着我说说：“沅芷，我们该回去了。” 眼眸里带着愧疚和落寞。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走近。
　　“对不起，刚才吓坏你了。”他显得很懊恼。
　　“没事。真的，你也是身不由自。”我低着头说，不敢看他。
　　“是身不由己，却也是心之所愿。”他说着解下身上披风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怔，抬起头，看到他正凝视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读到了坦诚，坚定，爱恋。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回到营地，天色渐晚。我刚走进自己的帐篷，正要解开披风，十四阿哥的声音透着焦急在屋外响起：“沅芷，你回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你和四哥去哪了？”十四阿哥不放心的问我，一脸的担心。
　　“呃，四处走走。”我的声音轻得好似蚊子叫，心虚极了。
　　“是吗？也不喊上我，这几天可被那个小格格烦地够呛，要不是皇阿玛......”他忽然止住了话语，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他双手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怒吼道：“这是什么回事？”
　　我心一惊，急忙转头望向屋里的镜子，这才发觉颈上布满了淡红的吻痕，于是紧紧的抓住了身上的披风，闪烁其词地说：“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但他却硬生生地扯掉了我的披风，看到我被撕破的锦衣，怒气更盛了，目光变得冰冷透骨，一副择人而嗜的模样，怒气冲冲的跑出了屋。
　　怕是要出事了，我心急如焚，顾不得换衣服，就追了出去。
　　好在四阿哥的帐篷离的不远，当我冲进帐篷的时候，里面的情景让我呆住了：十四阿哥握着剑，剑峰直指坐在软塌上的四阿哥，两人冷冷的对视着，
　　我不顾一切的挡在了四阿哥面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十四阿哥。
　　“你居然还帮着他，”十四阿哥心痛的说。
　　我拼命摇着头，满脸泪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相信我，不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究竟是他用强，还是你心甘情愿？”十四阿哥的声音冰冷的仿佛仿佛来自地狱。
　　我看着他，心如刀绞，若说出真相，怕是一场风暴在所难免，但若骗他，我们注定无缘了。
　　我垂下了头，说出了此生最违心的一句话：“心甘情愿。”一刹那，我的心疼得好像再也不会跳动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早已不仅仅只是愧疚，可我却一直都没有察觉。
　　“珰”剑落地的声，十四阿哥拂袖离去。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跪倒在了地上，想哭却也哭不出来了，原来人伤心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
　　一件衣服轻轻的披在了我的身上，“苦了你了。”四阿哥想扶我起来，却被我推开了。
　　失魂落魄地站起了身，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帐篷，怎么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旁人的话也听不见了，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我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晚宴我没有参加，但第二天从旁人口中得知，十四阿哥在宴会上向康熙帝求了婚，不日将迎娶完颜婧婕为其正福晋。
　　“格格......”静雯想要劝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放心，我没事。”我惨淡一笑，十四阿哥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选择了一个最合适他的福晋。阿哥们大都没有立下过军功，也没有在朝廷担任要职，他们唯一的政治支持就是妻子的娘家。我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格格，又能如何？……不管我怎样一遍遍地为十四阿哥找理由，寻借口，我的心仿佛被硬生生的插进了把刀子，我是在乎他的，我骗不了我自己。
　　完颜婧婕意外地来到了我的帐篷，俏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骄傲。我静静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却连一丝笑容都无法伪装。
　　“我赢了！”她笑靥如花。
　　我的确输了，放弃了自尊，输掉了触手可及的幸福。
　　“你会爱他一辈子吗？”我默然地问道，声音麻木苍白。
　　“会！”她的回答没有半点的犹豫，“他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好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做作，只有一颗率真的心和对十四阿哥无怨无悔的爱。
　　“纵使将来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你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生死相许。”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只有对未来的坚定与执着。她或许骄纵，或许任性，但她爱十四阿哥的那颗心却是透明纯净的。
　　“那么祝你们幸福。”我终于释怀了，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她才是一个能够陪伴十四阿哥一生的人。
　　“啊？”她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你不恨我？”
　　“不，这是他的决定，和你无关。”我微微一笑，却是心如死水。
　　“你果然与众不同！”她娇俏的一笑，说：“也愿你幸福。”
　　夜幕降临，平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几只肥美的小鹿被烤得皮焦肉嫩，香气四溢。所有人围坐火堆坐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热闹。我很晚才过去，随意捡了个角落坐下。完颜婧婕和玉格格坐在一块，正嬉笑着聊天。阿哥们相互敬酒，大都喝得醉醺醺的，倒也少了几分平时的尔虞我诈，多了一些手足之情。我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马奶酒，酒入愁肠更添苦涩。
　　“沅芷，怎么光喝酒？你不爱吃鹿肉？”坐在我身旁的五阿哥关心地问道，想不到他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虽然看似木讷，却是心细如尘。
　　“不，”我摇摇头，随口撒了个谎：“我来之前吃过煎饼果子了，还不饿。”
　　“呵呵，原来是这样……”五阿哥傻乎乎的笑着，没有半分阿哥的傲气。我瞧他这样，也忍不住笑了，目光却不经意地从玉格格眼里捕到了一抹愤恨。看来今晚的热闹确实不适合我，趁着无人注意，我悄悄地离开了。
　　酒气上来了，头晕乎乎的，我的心口好似压了千斤坠，让人喘不过气来。回到了帐篷，空无一人，晓斐他们大概也去凑热闹了。墙上挂着一柄长剑，是前不久八阿哥送我的，剑鞘上嵌满了各色宝石，美则美矣，少了一丝侠气。随手拔出长剑，我随心所欲地舞了几下，剑鸣潇潇。想当年虞姬为楚霸王舞剑，立下生死之约，而如今，我还能为谁舞剑？不禁悲从心来，剑刃翻转，直逼自己的咽喉，当年虞姬就是这样了却了尘缘，我若也可以，未曾不是一件幸事！
　　忽然一道人影袭来，剑身被人牢牢握住，“十三阿哥？”我惊讶得喊道。
　　“四哥让我跟着你，就怕你会做什么傻事。想不到你居然……”十三阿哥心痛的皱着眉，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解释道：“多谢十三阿哥关心，可是……这是把未开锋的剑。”此剑虽然看似寒光熠熠，却不能伤人分毫。
　　十三阿哥狐疑地松开了手，待瞧见薄薄的剑刃只在他的掌中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这才松了口气，“沅芷，你真是叫人不放心！”
　　“这若真是把利剑，你的手指……十三阿哥的恩情，沅芷铭记心中。不过请你放心，沅芷不会轻易寻死的。”我说着将剑放了回去，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十三阿哥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说：“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你也不要怨恨十四弟，他从小最喜欢的就是你，可偏偏好事多磨啊。”
　　“没有，我没有怨过他，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他……”我低下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用力咬着下嘴唇，拼命克制自己，不能哭！
　　“沅芷，都过去了。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说着走到帐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严肃地盯着我说；“沅芷，你要小心淑玉。十四弟奉命教完颜婧婕骑马，本是脱不开身的，怎会如此凑巧的去找你？四哥心觉有疑，私下派人一查，竟是淑玉去向十四弟通风报信的。你以后对她不可不防。”
　　“玉格格？”我的心头一凉，我果然还是小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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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最近留言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挖坑了~~~~~~~~~~~~~~~~~~5555555555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