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子焉非鱼

13、烙心

　　走了没多远，只见湖边的杨柳树下站着两个清瘦的身影，只是静静地站着，却有一股迫人的气息散佚开。
　　我心中忐忑不安，放慢了步子，轻轻拉了一下默涵的手，感觉冰冰凉凉的，恐怕此时她的心都已经凉透了。
　　“胡闹！”十三阿哥的语气冷的伤人，夹杂着怒气。
　　“是吗？”默涵的声音很轻，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情绪。然后她慢慢的伸出右手，指尖悬挂着那枚玉佩，这时我才看清楚上面刻着“尹祥”二字。
　　十三阿哥一愣，问道：“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那？”
　　默涵没有回答，突然她用力把玉佩砸向地面，“啪”的一声，玉佩碎成了两半。
　　“你，你......”十三阿哥吃惊的瞪大了眼，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妻子——兆佳默涵。
　　“爷若没事，妾身告退了。”默涵语气冷淡地留下这句话，黯然离开了。纤弱的背影却有着说不出的坚毅，今晚，她心伤了，但没有自怨自艾；她爱这个男人，但没有把自己放在卑微的角落。
　　十三阿哥凝视着默涵渐渐模糊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紧，快步追了上去。小易子也紧随着主子离开了。
　　自始至终，四阿哥都没有说一话，表情玩味地看着这一切。我心里满是愧疚，如果不是我的自作聪明，也许一切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糟糕。
　　“小平子，去把马车驾来。”四阿哥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意识到只剩下我和四阿哥两人了。
　　我低着头，用沉默消磨着时间。忽然听到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说：“沅芷，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低沉的声音带着心底的怜惜，仿佛有着诱惑人心魄的魔力，我的眼角不禁湿润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好呢？我宁可他依旧冷冰冰的对我，也不要对我好！他把我当什么？妹妹？朋友？还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华辰，曾经的刻骨铭心，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忘得了的？那么我又算什么呢！活着的是永远争不过去了的了。我已经放弃了，可是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是忘不了他的。但是十四阿哥，他对我好，我不能负他啊！我暗自警醒自己，既然决定跟了十四阿哥，就不可以再犹豫不决了。即使心痛，我也必定要放手。
　　我咬了咬嘴唇，打定主意，故意生疏地说：“今天的事都是沅芷不好，请四贝勒恕罪，沅芷甘愿受罚。”
　　“你，”四阿哥语气顿时冷淡下去，“你回去吧。今天的事不可向别人提起。”
　　“是，沅芷遵命。”我行了礼，恭敬地回答。
　　四阿哥有些受伤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再顾此失彼了。
　　“小平子，你驾车送沅芷格格回宫。”四阿哥吩咐道。
　　小平子刚刚驾车赶到，疑惑地问：“那爷您？”
　　“这离府上不远，我走回去就成。”四阿哥虽是在跟小平子说话，眼睛却紧紧地注视着我。
　　我转过身向马车走去，没有再回头。马车飞快地驶向皇宫，车轮碾过的不是地面，而是我的心。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格格，这件衣服是收起来还是送还十四阿哥？”静雯指着洗净后搁在软塌上多时的那件披风问我。
　　“收起来吧，也许它会和我一同嫁过去。”我倚着窗，淡然的回答，眼睛凝望着天际的飞鸟。
　　“格格，你？”刚端茶进屋的晓斐听到后大惊小怪的喊出声来。这丫头和我相处久了，私底下早就不记得宫里的规矩了。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嫁过去啊？”我调笑地说。
　　“格格，你又逗奴婢开心了！”晓斐噘着嘴说，小脸早已红透了。
　　“十四阿哥耿直善良，文武双全，确实人中之龙。但宫里众多阿哥，格格可是想清楚了？”静雯插话进来，想必她也感到很意外。
　　“乱花渐欲迷人眼。知道一个人对我好就足够了，何必考虑太多？”我笑着说，但笑容却是如此的勉强。
　　静雯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晓斐则是一脸的茫然。而我又何曾是清醒的，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已近暮春，御花园的景致越发的诱人。常在午后，我陪着康熙帝在园子里下棋，或是散步。
　　这年，紫禁城里是非多。内大臣索额图挑唆皇太子，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于宗人府。忤逆的风波虽然过去，但此事的余波却是久久未能平息。朝廷上的是是非非给了康熙帝太多的压力，而自己的后宫也不是一个可以舒心的地方，他的眉头也许只有见到我的时候才会舒展开，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在我心里，我更愿意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长辈，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
　　那天，我正在御花园赏花，突然被人从后身后紧紧地搂住，我没有挣扎，在宫里会这么对我的只有一个人。
　　“今天怎么有空啊，十四阿哥。”我笑着说，手指轻轻拨动着花瓣。
　　“是人总得歇口气嘛！”他轻轻地把我转过身子。不知不觉，他已高过我一头有余。
　　我的手无意间触到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便假装生气地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了这块玉佩还想揍我来着！”
　　他听了哈哈大笑，手指抵着我的额头说：“还不是因为那是你送的！你十岁离宫那年送我的，从那以后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害羞得吐了吐舌头，眼睛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人，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我俩。
　　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轻轻地推开十四阿哥，说了声“我累了，先回去了。”逃跑似的离开了。
　　夜色寂寥，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想到处走走，散散心。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我被一阵笛声吸引住了，是十三阿哥在吹笛么？我循声找去，却见到了四阿哥。
　　“四，四贝勒吉祥。”看到他，我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刺痛，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了踪影。
　　“沅芷，我说过私下不必行礼，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会吧。”他把竹笛放下，声音清冷，脸上笼罩淡淡的愁思。
　　“四贝勒也会吹笛？”看着有些陈旧的竹笛，我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嗯，不过很久没有碰过竹笛了，这笛子一直留在我皇额娘那。”四阿哥虽是笑着回答，眉间的愁绪却更深了。
　　我没有再问下去，心里隐隐觉得他很不开心，而我不可以再触碰他的痛处了。
　　安静了片刻，四阿哥却先开了口：“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不知天下还有谁是我的知音人？”语调哀伤，没有了平日的犀利凉薄。
　　我明白了，原来还是是因为她，她死了，还有谁听得懂他的笛声？勉强扯动了嘴角带出一丝苦笑，“王者之路，本来就是孤独的。”
　　“你……”四阿哥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欣喜。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九犬一獒，愿四贝勒得偿所愿。”话落我便匆匆离开了，直到跑回寄畅园关上房门，我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心，真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