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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穿越揍敌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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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六岁生日后的第三天,外出许久的大哥伊尔迷回来了。他似乎刚刚完成一个大任务,整个人看去风尘仆仆,手臂上有临时包扎的痕迹。
晚饭时,席巴爸爸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下个任务,你带亚路嘉出去。”
伊尔迷那双漆黑的大猫眼朝她望了过来,然后很干脆的点头。
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肯定自己一个人会迷路的亚路嘉努力紧跟大哥的脚步。真是快,明显放水可仍然不是她能轻易同步的节奏。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她低低喘了两声,看着前面那个一直没有回头的人影,心底猜测他的意图。
不需要回头确认自己在跟随吗?这样就可以感知到,还是说跟上脚步本身就是对她的考验之一?微微咬牙,又提起一口气,她加快了脚步。
这是她的第一次任务,怎么能还没开始就已经认输?
直到停下来,才知道集中精神赶路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阻止她脑袋里面那些胡思乱想。事实上,那些念头自从爸爸宣布她的训练告一段落后就一直在她脑袋里叫嚣——能力训练的差不多了,那么,也就要开始……杀人了吗?
感觉很奇怪……一直遵纪守法不打架、曾经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她,这辈子顶着六岁的皮囊,竟然在筹划杀人了呢。完全无法想象,之前也一直在回避,不过就现在她还一派心跳平和这一点看来,障碍还不是太严重。
说来她以前很怕血的,每次验血都抖到险些把针断在血管里。而这一辈子,她已经看多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样子——连血淋淋的自己都能够习惯了,还有什么理由接受不了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鲜血呢……
她这样胡乱想着,和大哥一起掩藏在弄堂的阴影里。
“两个,你的目标。”
确认目标完毕,身高几乎是她一倍的冰冷少年手执着他的长钉,语言同他的表情一样简洁冷清。
亚路嘉只扫了一眼,便浑身一颤——竟然是一对母女。母亲看起来非常干练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是却对着身边的女儿笑得极其温柔。而那个小女孩,和她现在的身体不过一般年纪。
亚路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紧,这就是她的目标?果然吗,第一次杀人任务注重的不是难度,而是承受能力吗。
揍敌客家,似乎特别喜欢从心灵上给人毁灭呢……
手中的短刀好像一下子沉重无比,亚路嘉不否认自己心里十分犹豫。而伊尔迷只是看了她一眼,略一倾身藏进了更深的黑暗里,没有多说一个字,却让她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从他身上传来的,明明无形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自己迟早有那么一天……没有退的余地。
有揍敌客家训练处的技巧在身,这对母女一如她所想的,无法给她带来任何技术难度。然而,当女人的身体在她眼前颓然倒下,温热的猩红从被割裂的血管里喷涌而出,她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突然很想呕吐。
但是她最终没有,甚至连停顿都只是非常短暂的一刹那,就转过了身,艰难地唤了一声:
“大哥。”
伊尔迷似乎永远冰冷的眼睛只看了她一眼,停顿在她身后血泊里那两个人身上:“那个女孩。”
亚路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不甘去看伊尔迷的眼神。果然被发现了。
“……我下不了手。”声音低得仿佛喃喃,但是她清楚自己大哥的耳朵足以听清,正如她对付那个小女孩的错过了要害的一刀,在他的注视下根本无处遁形。
伊尔迷又沉默了,毫无感情波动的眼光又落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突然一种奇怪的危机感笼罩了她——她下意识往旁边一侧,手中的短刀掷出,直接割断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晴的女孩的喉咙。
——但是同样的,女孩手中朝向她的枪口所射出的子弹,也撕裂了她的腰侧。
“……去死吧……”女孩的嗓音嘶哑,一枚长钉悄无声息地刺穿了她的额头,鲜血混着她的眼泪淌了满脸,最后的眼神绝望而恶质。
亚路嘉也跌坐下去,直接跪在了血泊里,双手捂着腰侧的伤,明明痛觉神经已经被训练得迟钝,却突然痛的她一个指节都动弹不得。
她看着那个女孩没有闭上的眼睛沉默。伊尔迷走了过来,把她从地上捞起。被仰天抱着直视那苍灰色的天空时,一滴眼泪忍不住地顺着脸颊滚落。
……然而也仅此而已。
“哥哥刚才看见她掏枪了?”
“嗯。”
“哥哥是故意让我受伤的?”
“嗯。”
“那个女孩子才是这次真正的目标?”
“嗯。□□大佬的私生女,接受训练的时间不会比你短。”
“……”亚路嘉松开了下意识捂住伤口的手,看着手上别人和自己的血液发呆。然后她近乎蜷缩进伊尔迷怀里。
很久之后,她低低说了一句,“哥哥……你是对的。”
错的是她。是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安亚。
明明,从她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回得去了。
亚路嘉以为这次的表现实在是非常糟糕,但是惩罚的命令迟迟没有下来。被扔进刑讯室里关禁闭的,是柯特。
二哥糜稽表示出了十足的幸灾乐祸:“那小子居然敢违抗爸爸,想也知道会被打一顿扔去反省了。”
倒是她忘了……哪怕揍敌客家的教育从来不说是非,但是孩子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的清醒,下意识不接受这样一个职业。也算是一种本能的认知吗?没有人生来就属于杀戮……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天晚上亚路嘉潜进了刑讯室,只有一道通风小窗的房间里一片幽暗。小小的人影被吊在中间,一点声息没有,仿佛已经死去了一样。
她没有说什么,直接动手,把他放了下来。直到某一瞬间她看清了那双紫色的眼睛,才确认他并没有陷入昏迷,只是沉默而已。
“……你来干什么?”
亚路嘉原本以为他不想说话,听到这明显没什么力气的声音时有些惊奇。她看着坐在地上的男孩,尽管算是面着光,但仍然看不见他的表情,顶多看清他因为被吊得太久失去知觉诡异垂在身侧的手臂。
直觉告诉她对方依然戒备,她只是了然笑了笑。然后,走到他面前,坐下,抱膝。
“……我只是,也想来这里冷静一下而已。”
并不是,什么虚伪的,我来陪你之类的理由——她睡不着,想找个地方冷静,而这里恰好有个和她境况相似的孩子,仅此而已。如果不是临时起意,她完全不用半夜三更明知道会被下人们发现地过来……
柯特什么也没有说。
一室沉寂。
“你在害怕?”柯特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
“你完成了任务。”平淡的陈述语气。
亚路嘉突然有点想哭,略微哑声道:“不,我没有……我杀不了那个女孩,代价是一颗差点射杀我的子弹……你收到一包炸弹是吗?呵呵,心软的代价果然很沉重啊……”她把脑袋埋进手臂里,闷闷地说:“幸好,我们才六岁啊……”
“……还可以习惯是吗?”
“……对。”
他们才六岁啊,所以,还能短暂地选择懦弱,还能无力地等待援救。揍敌客家不会轻易放弃一个孩子,有足够的生死磨难让你一点点磨砺成长。直到你死去,或者习惯。
所有人都说杀手是种罪恶,可被世人推崇至极的“猎人”不也一样披着杀戮无罪的外衣?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此而已。
黑暗的空间里,看不见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身体。她缩了缩,平静听着一片寂静里,只有两个人仿佛完全重合的心跳声。
“……呐,小柯,我能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