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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枫倾凡 ...

  •   高高的院墙,秋千架,一圃花木在清晨的阳光中格外郁盛。江南的院落即使在夏日也透着清棱棱的水气,温柔恬静。
      身穿柔蓝长裙披轻柔白纱的女子半跪在地上修剪花木,宽大的群摆散开来,水纹一样铺了一地,长发顺着肩头披下,显得身姿越发窈窕。她是青枫园园主舒倾凡,三年前十五岁的她从病逝的父亲手中接管青枫园,仅仅三年青枫园就成为了名震江湖的杀手组织,位列五园之首。再加上这位小姐行事低调,从不在公共场合露脸,江湖中人无不想一睹她的芳容,看看她究竟是如何三头六臂的人物。见到她的人未免会失望,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身居深闺,种花弄草,闲荡秋千的柔弱女子而已。
      “小姐。”青衣女侍分花佛木,走到舒倾凡身后低头禀报,“宛容公子到了,正在正厅等候。”她眉眼间透着清冽的气息,并不像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却对舒倾凡恭顺至极。
      舒倾凡轻轻放下手中的花剪站了起来,零碎的花瓣顺着肩头划下裙裾。她默默拂开花木藤蔓向正厅走去。
      青衣女侍顿了一下,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正厅微暗的光线衬得一袭白衣越发沉郁优雅,白衣的公子托着茶盏,眉宇间隐有郁郁之色。然而谁都知道这位貌似柔弱的公子腰间的寒残剑天下无双,事实上他的行事狠辣,冷漠无情也是众所周知。就在三天前,他手刃亲生大哥,幽禁父亲,独揽天云门的大权。如此冷厉酷烈的个性使江湖上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舒倾凡逆光走进镂花木门,清清淡淡地走过去坐在了宛容休文对面,淡淡问,“三年了,休文,你今天来是要告诉我我父亲的死因吗?”
      宛容休文看着她坐下,又转开眼睛去看厅外繁盛的槐树。三年了……记得那也是一个夏日,也许他终其一生都再难忘记那个在夕照中清明如水的眼神,那个清卓如莲的女子……

      三年前,舒倾凡的父亲逝世。
      当他从天云门赶到青枫园已是黄昏,想也没想他就拐进了后园,准备安慰一下从小就柔弱多病的女孩,顺便告诉她从今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阿凡就坐在秋千上,一衣素白,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身上忽然透出从未有过的清明气息,在夕阳的余晖中那袭白色的剪影竟卓约如莲。她抬眼看他,眼里虽布着血丝,却没有泪水,清绝得让他不忍直视。她说:“休文,你要娶我吗?”
      他惊了一下,阿凡忽然陌生了,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更有些心动。面对着她坦然明静的眼眸,他默然颔首。也许在那之前,淡薄情爱的他并不曾真心爱过那个弱不禁风又天真无邪的女孩,只是为了得到青枫园而娶她,但从那一刻起他是真的对那个残照里目光清明的女子动心了。是为什么呢,他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简单的爱上了相处十多年都未爱过的女子?也许,只是因为在她抬头看来的一瞬,他看到了她忽然坚强的灵魂。
      “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舒倾凡直视他的眼睛,”第一,这三年我要为父亲守孝。我希望你动用天云门的力量帮助青枫园成为江湖闻名的杀手组织。这是我父亲的遗愿,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必须担负起振兴门派的责任。我需要你的帮助,青枫园需要你的帮助。”她轻轻站了起来,微扬起头去看落下的夕阳,阳光把他的长发染成了金色,她一字一字的说,“第二,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后告诉我,我父亲真正的死因。”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她拂袖而去,留给他一个淡淡的背影。

      “阿凡,你在想什么?”宛容休文皱起眉,“当年舒伯父和东方敛袖是公平比武,你父亲被震伤心脉那也只是意外而已。阿凡,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是吗?”舒倾凡垂着头,额前的头发垂下掩住了脸上的神色,但一种奇怪的气氛从她身上渗出。宛容休文心里一乱,她……知道了什么吗?不给他多想的时间,舒倾凡已抬起头,“既然如此,明年春天我会嫁给你。”她眼里的神色是极清的,宛容休文一直回避她的目光,现在也不抬头,“好,明年开春就是迎娶之时。”说罢拂袖而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舒倾凡早已习惯他的做法,慢慢靠上了椅背,她静静看着宛容休文的背影没入厅外的阳光,一动不动。
      三年前,天云门和千雪门有所争执,青枫园园主舒杰和天云门主交好,便前去调解,却在和千雪门大公子的比武中受了重伤,一月后便撒手人寰。然而在他死后,天云门千雪门却似受了感化,握手言和,不但冰释前嫌,还成了兄弟之盟。舒倾凡用手绞着垂下的黑发,一堡二谷三家四庄五园,现在天云门千雪门两门列位三门,青枫园也成为五园之首。东方敛袖和宛容休文更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又有谁还记得死去的舒杰呢。
      “小姐。”青衣女侍低声道,“小姐觉得义父的死有蹊跷吗?”
      舒倾凡回过神,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很少露出这种疲倦的神色,“青令,你当时在场,你怎么看?”“那天的确有些古怪。”青令单薄的眉宇间透出清冽的气息,“东方门主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叫儿子代为领教,分明是不想和青枫园结怨。说来奇怪,以义父的武功不可能伤在东方敛袖手里,那个意外也意外得太过离谱了。小姐,义父真的没对你说过什么吗?”

      不必说了。”舒倾凡打断她的话站起来,“明天把青枫寄去千雪门。”
      青令大惊,“小姐,你要向千雪门宣战吗?可是我们现在……”“我知道。”舒倾凡走到门边依着门框,“我们调查了千雪门三年,了解也够多了。也许可以试试,会不会有一拍即合的可能。”她慢慢站直了身体,仰头对着门外的阳光,眼里的神色高深莫测。

      一池莲花在灼灼的烈日之下尤自开得亭亭袅袅,荷塘边是长长的廊亭,紫藤花开得格外妍丽,长长的藤蔓恰到好处的阴蔽了整个回廊,摇曳生姿。廊外是一颗茂密的榕树,榕树下是秋千架。
      舒倾凡安安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眼睛不知望着哪里。寄出青枫寄已经好几天,她没有任何安排,甚至把青枫园得各项事务都交给了青令,自己倒闲了下来。
      “嗨!”一个人忽然从树上倒吊下来,与她眼睛对眼睛,做了一个极难看的鬼脸。舒倾凡惊了一下,旋即扬眉,“青已,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无聊。”
      青已跳下来落在她面前,一身衣服脏得抖一抖都能落下几层灰,脸上却是阳光灿烂的笑,“打个招呼嘛。丫头,你可是越来越老气横秋了。有过了一年,想我了没?”他兴奋地把脸凑近,像想蹭她一脸灰。
      舒倾凡皱起眉,青枫园上上下下也只有他会有这样的举动,“青已你越来越多话了。我会叫青令快点找事给你做。”
      “喂!丫头,三年我才回来了两次,你总得让我歇歇吧。”他狠狠道,“以前不知是谁,天天跟在屁股后面青已哥哥青已哥哥地叫个不停,甩都甩不掉。现在好了,当了家作了主,冷冰冰地叫青已,听得我心里别扭。”他比舒倾凡大了两岁,武功不错,人却拉塌得一蹋糊涂,到现在也是孩子心性,几句话下来竟有些赌气。
      舒倾凡静静望着他,竟也沉默起来。
      青已东张西望半天,终于不得不对上舒倾凡得眼神,无奈地皱起眉头,大摇其头,“行了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你这么看着。你可以觉得我胡闹,可我这三年在外奔波,记忆里还是从前的那个丫头,不管你现在如何,我总觉得只要像从前那样对你,你就还是当初那个丫头。在我眼里只有阿凡,没有青枫园的园主。”说这番话时,他已敛起了散漫的神色。 顿了顿,他正了正神色,“漠北平沙寨的事解决了,那帮匪徒死的死散的散,钱财有的救济了周围的百姓,剩下的分装了四箱已经运回来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又亮了,“对了,我在平沙寨发现了一只白玉莲花钗,好像和你娘的那只一样 ,那只钗子不是被宛容老爷子摔碎了吗?你小时候挺喜欢那只钗子的,我想了一下给你带回来了,就当……送个你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吧。”他伸手到怀里拿,脸色变了变,又摸腰带。
      舒倾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全身翻找,己经见怪不怪了,很明显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再正常不过了。舒倾凡并不指望他真能千里迢迢带回一只玉钗而不遗失,索然地挥挥手,“青已,算了。我不要什么莲花钗,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青已停下手,脸上黑了几分,“丫头,我……”他实在记不清楚直接在什么时候丢了这东西。而让他认真回忆一些很细节的东西的确太为难他了。
      “你还是老样子。”舒倾凡摇摇头,口气仍旧风清云淡,但眼底逸出了极淡的笑意,“难得糊涂是真的,一直这么糊涂——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真是奇怪得糟糕。”榕树枝叶间透下点点阳光,映得他无波无痕的眼里也有了光亮,“先去休息吧。”
      青已讪讪地摸摸脑门,“那,我先走了。”他伸手在舒倾凡头顶揉了揉,这动作他曾作过千百次,现在也没有什么变化,理所当然得不容拒绝,“丫头,好好的。”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他已转身离去。
      舒倾凡闭上眼,侧过头靠在自己手臂上,发间似乎还留着青已手里温柔的味道。阳光打在她平静得眉宇间,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呼吸正一点点急促,有久违的什么在胸臆理慢慢膨胀。
      三年,也只有青已还一直把她当作从前那个天真到一无所知的女孩,还如当初那般对她。所以她把他赶走,不要他呆在青枫园里,她怕他日日看着着身为一园之主的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让他在看不到她的地方,保有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也许……那个女孩就不会因为无人忆起而彻底死去。起码当他在耳边叫着丫头是,她自己才会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光里,那个叫阿凡的女孩,想起她华衣的舞和彩裙的美,想起她的佩环叮叮……是她把那个女孩关了起来,永闭心底,只为,只因为父亲的——希望。
      有些情景又清晰无比的浮现在脑海里。爹最后拉着她的手说,“阿凡,青枫园的子弟大多是爷爷和爹收养的孤儿,还有些是走投无路的剑客,他们都受过我的恩惠,你做上园主的位子,他们虽不服你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你。阿凡,爹没想过要把这些交给你,可是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实在不是我可以预料到的,青已和青生各据一方,稍有不慎……所以,所以爹也只能这样了。青令和青已会协助你,不服的人,你可以放他们走, 。至于青生,她野心太大,我会处理,为你铺好路。“父亲的眼睛在烛火中映照着希望的光泽,”阿凡,青枫园虽是杀手之所,但也是有所不做,有所必做。爹的仇并不重要,要紧的是青枫园不能沦为别人的奴隶,工具。爹有一个愿望,阿凡,你一定要记住。“父亲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握得她的手生痛,”希望江湖稳定,不要再有太多阴谋,冤屈和仇恨……希望无辜的人不再流血!“这一字一句,随着手腕的疼痛和父亲眼中灼灼的亮色,就这么刻进了她的心里。父亲似乎耗尽了力气,无力的松开她的手,她细嫩的腕上已泛起了一圈淤青。然而父亲只是怜惜而温柔的凝视她的眼睛,“阿凡啊,也许现在你还不懂,但要记住,帮爹找一个人,一个为这个愿望努力的人,一个有能力把青枫园的力量用到极致的人把,把青枫园交给他。”
      “爹,我记住了。”他哭着回答。那是她第一次明白,有一些东西比死更重要,比恨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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