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乐舞霓裳

7、游戏

　　听泰他们讲了以后纱夜才知道，亚当几乎是在海王星上度过了整个童年。而这个牧场，其实更像一个自给自足的孤儿院。

　　因为莫名的理由而仇视自己的女孩叫宁宁，是这里年纪最小也最受宠爱的一个。纱夜大约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对自己抱着这么大的敌意，所以即使宁宁来挑衅，她也视而不见。

　　小镇的生活是完全新奇的。纱夜相信就算自己记得过去，也肯定没有和这样一群淳朴直爽的人生活过。

　　不过，不知道该说是不拘小节还是因为习惯使然，洗澡的时候是男女混浴。虽然是不同的隔间里，但纱夜只要想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时候木板另一边也有个没穿衣服的异性，就怎么也无法安心洗澡。

　　另一个让她不习惯的是这里的说话方式。

　　在空旷的牧场上，为了快速交流，通常就是直接隔着老远喊。纱夜第一天下来嗓子就哑了，此后宁愿不说话也不要喊着说。

　　可是就算有诸多的不习惯，她也不能否认住在这里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快乐还是忧愁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不用去猜测对方在想什么，表情就是最忠实的反应。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就像宁宁喜欢亚当讨厌自己，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伪装自己在这里，显得尤其多余。

　　原本预定住三天，可一呆就是第五天了。

　　亚当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牧族的传统服饰，拿来要让纱夜穿上。

　　其他人都在那里乱叫：

　　“亚当，你终于也爱上COSPLAY了！”
　　“看不出原来你们小两口那么有情趣。”
　　“纱夜，我也想看你穿~~”
　　“少在这里当灯泡了，我们快走。”

　　亚当居然也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就是想看你穿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不想穿就算了。”

　　东尼在边上手捧心脏，怪声怪气地叫，“亚当哥哥，我也可以穿给你看。”

　　众人哄堂大笑。

　　纱夜默默地接过来，不管背后的尖叫口哨，关上了门。

　　牧族少女的服装很艳丽。为了行动方便，在长袍下面穿的是宽松的裤子。只是不了解民族服装的纱夜，对于怎么把衣服穿上去产生了疑惑。最终还是叫来娜娅帮忙。

　　亚当看到她换好衣服，也不给其他人发表意见的机会，喊了句“我们走”就跑得无影无踪。

　　没有特殊的目的地，亚当只是领着她漫步在牧场里。看到几个孩子在草丛里玩耍，他便停下来躺到草地上晒太阳。

　　山靠着山，云倚着云
　　黑色的泥土，绿色的草
　　小羊羔不愿洗澡，躲到山的缝隙
　　牧童拿着鲜嫩的草，向它轻轻呼唤
　　快快出来，和我一起回家
　　外面有凶猛的野兽，还有残忍的鬼怪
　　冰冷的雨水会让你生病
　　陌生人会把你带走
　　羊群里多么温暖，快快回来

　　不愿洗澡的小羊羔么？亚当看着一个个玩得灰头土脸的小屁孩，乐呵呵地笑了。

　　“我说你……”他嚼着草根含糊不清地说，“认识你到现在我还没见你笑过。”

　　纱夜坐在草地上，听到他问，沉默着没有回答。

　　“总不会是面部神经有问题吧……”他侧过头，“笑一个看看。”

　　纱夜的语调还是平平的，“没有试过。”

　　亚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续看孩子们玩耍。

　　“山靠着山，云倚着云……”他慢慢地哼着：“快快出来，和我一起回家……羊群里多温暖……”

　　“亚当先生……”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加先生，喊我亚当就可以了。”

　　“……我想……离开……”

　　亚当扬起眉毛，“为什么？”

　　“离开的话……应该比较好……我这么觉得……”

　　“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能去哪里？”亚当坐起身，吐掉了青草。

　　“……”

　　“而且，”亚当回头奸笑：“在你没付清感谢费之前，别想一走了之。”他向远方眺望了下，“还有你在飞船上的住宿费啦，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啦，洗澡用的热水费啦……当然你帮了我许多忙，这可以抵消一部分。”

　　纱夜无言……

　　“喂，我带你去玩儿。”亚当向她伸出手。

　　“什么？”

　　“玩儿啊，你别告诉我连什么是玩都不记得了。”

　　纱夜还是一脸迷茫。

　　亚当叹口气，抓起纱夜的手把她拉起来，“你究竟是失忆了还是变白痴了啊……”他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纱夜并不柔嫩的手整个握在他掌心里。亚当的手心很暖，比自己冰凉的手要暖得多。

　　果然亚当也注意到了，回头问：“你冷？”

　　纱夜摇头。

　　亚当又自言自语，“这么热的天也不会冷啊……应该让娜娅炖点补品……”

　　两手相握的感觉很奇怪，牵着手走路的感觉更奇怪。纱夜轻轻扭动手指，想挣脱。

　　亚当狠狠地用力一握，马上又收回力道。纱夜愣了下，再扭动手指，亚当又是用力一握。反反复复下来，纱夜只好放弃。

　　“有没有打过雪仗？”问完他就说，“问你也是白问……”

　　牧场上有一大堆雪白的东西，十几个衣着鲜艳的人在这片雪白中奔跑跳跃。再走近些，纱夜便听到了尖叫嬉笑声。

　　十几二十个年轻男女在一大堆羊毛中笑闹，互相用成捆的羊毛投掷。纱夜问：“这就是打雪仗？”

　　“不是，就是大约那个意思。”亚当贼兮兮地笑了笑，走进吵闹的游戏队伍中后，他飞快地将纱夜打横抱起，在她防卫之前把她扔到了一堆羊毛上。

　　纱夜反扣他颈动脉的手扑了个空，在来不及多想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视野中已是一片湛蓝，身下的羊毛把她来回抛了几下。

　　坐起来有点困难，羊毛太软用不上力。

　　纱夜觉得自己像一台删除了操作系统的计算机，无法运作。

　　冷不防一捆羊毛迎面飞来，她用手劈开，紧接着又是一捆，三四捆。

　　亚当叫道：“你不反击的话我也不客气了！”

　　不认识的牧族男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大笑着向她扔羊毛，互相捉弄同伴，混战。

　　纱夜抄起手边一大捆羊毛，冲一个正在攻击别人的少女扔过去。少女被击中背部，尖叫一声倒在软软的羊毛堆里。

　　亚当和几个男青年打得火热，像孩子打架一样，抓腰、绊腿、以多欺少、轮流把人按在羊毛中用羊毛捆“殴打”。

　　纱夜完全明白了这个没有规则的游戏，以她的身手，总能成功地攻击别人，保护自己。

　　她溜到亚当身边去抓他手肘上的麻穴。亚当轻描淡写地闪开，微笑道：“不可以哟。”然后抓上一捆羊毛扔来。

　　纱夜执着于要把亚当击败，但是亚当就像一条浑身滑腻腻的鱼，总是从她手边溜走。明明好几次已经封住了他的行动，总又会被他解开逃脱。

　　纱夜又一次去扑他手臂，亚当一侧身，她顺势倒在了羊毛中。

　　可纱夜这次没有迅速地爬起来反击，她痛苦地捂住头，身体陷在羊毛里蜷缩起来。

　　“喂！别耍诈！快起来！”亚当不客气地扔她。

　　纱夜的嘴唇死死地抿在一起。不管身上已经压了多少羊毛，她只是蜷曲着，呼吸急促。艳阳高照下，她却瑟瑟发抖。

　　亚当的笑容渐渐冻结，他意识到纱夜体内可能产生了不妙的变化。

　　他冲上去把厚厚一层羊毛拨开，把她捞起来，“纱夜！没事吧？纱夜！”

　　“咳……”纱夜咳了几下，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努力睁开眼，说了个“我……”就又气喘吁吁。

　　她的嘴唇竭力地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亚当低下头去听：“哪里不舒服？”

　　“我……没什么。”纱夜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手中的羊毛成功击中亚当的脑袋，把他打歪。

　　就在她偷袭得手迅速逃跑时，亚当已经拉住她的腰带，轻而易举地又把她制服。“我现在很确信你的智力没有退化。”

　　纱夜扣他内手腕不成功，便用手肘顶他腹部。亚当在松软的羊毛里闪躲不及，吃了一记。他一发狠，一手扣住纱夜双手手腕，一手掐住她脖子：“你把我惹火了！快点乖乖道歉。”

　　纱夜皱了下眉，“疼……”

　　两人暧昧的姿势引得其他人都停下来注目。

　　亚当听到她喊疼，连忙把掐在脖子上的手拿开：“少装出可怜的样子，刚刚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偷袭，小骗子！”

　　“那是你笨。”

　　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在纱夜嘴角绽放了短暂的瞬间，她挑衅般地直视着亚当。

　　而亚当正在为那抹微笑失神。

　　纱夜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呆滞，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下逃走。

　　“喂！亚……亚当！”突然发现周围静悄悄的……

　　你不许再瞪着我！纱夜在心里喊，也不许凑过来！我……我不能呼吸了！

　　胸口上的重压让纱夜紧张，“你……不要对着我吹气……”脉搏不知道为什么加快了一倍不止。

　　亚当像中了催眠一样愣愣地注视着她的唇瓣，当他低头准备下“嘴”的时候，纱夜奋力屈起膝盖，冲他下腹用力顶撞。

　　吃痛的亚当弯腰倒向一边，纱夜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出他的魔掌。

　　哟嗬！！

　　青年们看到纱夜从羊毛中爬起来，同时起哄欢呼，冲亚当乱扔羊毛捆。

　　纱夜惊觉血液都冲向脸和耳朵，发烫的感觉让手不由自主地捂上去。年轻的女孩们围到她身边，像一群小鸟唧唧喳喳，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个个如花的笑颜却是欢快兴奋的。

　　亚当已经摆脱了“羊毛大军”的围攻，他似乎想表现得严肃一点，笑容却像溢出的水，拦挡不住。

　　他摸摸鼻子向纱夜走过来。

　　女孩们又发出一阵轻笑，她们轻轻推搡着，把纱夜挤到前面去。

　　纱夜还在忙着恢复自己正常的血液循环，毫无抵抗地顺势跨出几步。眼睛看到地下那双眼熟的靴子，知道亚当就在面前。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像是被火烤着一样浑身发烫，但又完全不是难受。心里微微泛出一种陌生的心情，就像……把糖果放到了心脏里。

　　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