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乐舞霓裳

3、亚当

　　作为一艘老式的飞船，“流星号”保养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从内部看，绝对想象不到是一艘百年前制造的飞船。

　　娜娅为纱夜一一指明方向：哪里是厕所，哪里是厨房，哪条走道通向哪个房间。飞船共分三层，最底层是储物区，中间是生活区，最上层是操纵室和面积巨大的客厅。

　　娜娅边走边说：“涅普拉长老的房间在最尾端，他不喜欢阳光充足的地方，而且也讨厌和人接触，所以一直只呆在房间里。尽量不要靠近那里，他会不悦的。我的房间就在走廊的拐角，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最前面是亚当的房间。他的房间……反正假如没有必要，你还是不要进去他的房间，说不定会被什么东西砸死……去顶层可以上这个楼梯。”

　　娜娅先踏上了那个窄窄的楼梯。角度很大的阶梯，几乎接近于垂直。纱夜向上攀爬时，那已生锈的反复漆过的金属踏板给她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刺鼻的味道，刺眼的色彩。

　　所幸的是，楼梯很短，在她将作呕的冲动化为现实前，视野已经豁然开朗。

　　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客厅”。四周透明的甲板让她几乎错觉是身在一个空旷的广场。

　　但只要一转头，操纵室的门便鲜红地跳入眼中。

　　娜娅轻轻地按住门上的通话钮：“亚当，我带纱夜来参观啦，如果没有穿衣服的话快点套件衬衣，我给你十秒钟！”

　　纱夜听到一句咒骂，然后是一点小小的骚动，操纵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娜娅果然在十秒后拉开了门。

　　一只头发微乱的脑袋在主操纵位的靠背上无规则地动着，它的主人还没有要转头的意思。

　　操纵室里塞满了各色相关和无关的东西。发信器、雷射装置、呼救装置、导航数据微调装置、操控备用手柄、湿度仪、恒温机箱……纱夜一一默念了所有东西的名字。但是这又代表什么？或许她会操纵飞船，或许她从事与之相关的工作，太多的不确定，她选择沉默。

　　主操纵位上的靠椅终于转了过来。亚当站起来随性地摆了下手，含糊地“哟”了一声，权当是打招呼。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脸庞消瘦，但棱角分明，五官端正或者说较一般人更为完美些。棕色的头发贴着脖子微微卷曲着延伸到锁骨。眼睛，隐藏在浏海下，看不清。身上的衬衣显然是刚穿上的，唯一扣着的两个纽扣也有一个扣错了洞。一条很旧的牛仔裤，脚上是双厚重有质感的低帮靴子。

　　娜娅像看到孩子顽皮的母亲般数落道：“果然没穿衣服，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操纵室的温度起伏大，不穿衣服会感冒的。还有，脱下来的衬衣也不要随手乱扔，你刚刚又砸坏什么东西了？”

　　亚当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经意般地在纱夜脸上扫过，他也很习惯地随口答道：“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

　　“不要老是说下一次。”娜娅不满地说。

　　纱夜的目光停留在显示屏上，三个显示器上的不同图像给她带来的“熟悉”的感觉倒比她看到自己的脸时更加多一点。

　　亚当留意到她一直注视着显示屏，问：“这些看得懂么？会不会飞船操作？”

　　“我……好像……我也不知道。”纱夜不确定地回望他。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睛，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亚当微笑，纱夜依旧没有表情。

　　娜娅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不可以啊亚当，绝对不许对纱夜出手。”

　　纱夜不解。

　　亚当轻轻地笑出声：“那你怎么不认为我们是一见钟情呢？”

　　娜娅很肯定地否决掉，“你的一见钟情太不值钱了，总之，假如你敢对纱夜出手我绝饶不了你。”

　　亚当对纱夜笑笑：“让客人听到了失礼的东西，真是的。重新开始，我叫亚当，初次见面。”

　　“纱夜。”

　　“真是好名字，你……”

　　“亚当”娜娅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带纱夜来参观一下，不要私自搭讪！”

　　亚当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你怎么能说我友好的问候是搭讪？！对一个需要关怀的小姐适当地表现一□□贴，难道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吗？而且纱夜明明是你带过来的，怎么能说我私自搭讪？”

　　“那就算我冤枉你好了，”娜娅无所谓地歪歪头，“但是！”她对纱夜说，“你和他一定要保持一米的距离——两米以上就更好——才可以！看到他向你靠近要自动退后，听到他花言巧语时要注意不要让他乘机接近你。”

　　“喂，娜娅，不要把我说得和色魔一样嘛……”亚当受不了地抗议。

　　娜娅严肃状，“你这种为了喝咖啡的时候有免费砂糖、过境的时候可以不交人数税、吃快餐的时候能无限续杯，就能诱骗少女的家伙，我提醒一下纱夜不是很正常的么。”

　　亚当不自然地假咳几声，顺手爬爬头发，“我说……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我只是给纱夜介绍一下你。”娜娅很可爱地一笑。

　　纱夜坐到操控席上，天外飞来一句：“这艘飞船用的是电池式燃料箱还是内置式核能动力？”

　　“内置式的。”亚当斜倚在操纵台上，双手抱胸：“引擎是十年前的F5.2，动力循环上限30秒。”

　　纱夜熟练地打开动力监控系统，输入飞船进入空间轨道的行速指令，拉下避磁甲板，增加内部引力系数，修改各项指标至允许最低值。所有这些操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停顿。

　　亚当吹了声口哨：“干得不错嘛，你会驾驶飞船？”娜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大概会吧……”纱夜刚才干练的表情又恢复成茫然。她只是看到飞船经过空间站进入轨道，条件反射地坐下修改参数，转变行进方式以节省燃料，避免在轨道内严重失重或者被吸入其他轨道等等。至于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啊，我忘记你失忆了。”亚当了然地拍拍额头，“不过既然连驾驶飞船这种复杂的事情都还记得的话，想恢复记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个……你的衣服……扣子扣错了。”纱夜对亚当自信满满的万人迷微笑视而不见，“还有，你离我有点近……”

　　娜娅猛地回过神，看到亚当一步一步地往纱夜身上贴，冲上去给了一拳：“死性不改的家伙。”

　　“习惯了。”亚当一脸无辜。

　　习惯？什么习惯？看到女人就贴上去的习惯？纱夜头上挂下一滴汗。

　　“既然你会驾驶飞船，那就帮我开这艘老爷飞船当我救了你的感谢费吧。”亚当刚一说完，看到娜娅瞪大的眼睛，连忙改口：“当然是开玩笑，这种辛苦的事情果然还是应该由男人来做……”

　　纱夜把手放回操纵台。手指触摸到各种按钮和手柄的感觉是“熟悉”。她闭上眼，努力地回想。

　　记忆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颗果子，似乎踮起脚就能摘到。但是却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如果能再向上一点，就能摘到它了。纱夜心想，跳起来的话应该就可以了。

　　跳起来的话……她这样想，身体却没有行动。为什么不跳起来呢……头顶的果子仿佛讪笑般轻轻摇晃。我……为什么不动呢……

　　“……纱……夜……纱夜……纱夜？”

　　谁在叫她？

　　她把视线从果子上移开，四周一片模糊。

　　谁？

　　她看到了熟悉的长发，熟悉的脸庞。朦胧不清的嗓音反而让她感到亲切与温暖。她拉住对方的衣襟，安心如寻到港湾。当头枕入温暖的胸膛时，她把所有的防备都卸除。

　　“休……伊……”

　　亚当充当肉垫，看着投怀送抱的女人自顾自地晕倒，无奈地向娜娅申辩：“这次是她自己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