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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偷地图的贼 ...

  •   春.光灿烂,刘禅拖着醉醺醺的身体,穿过一片盛开的繁花。

      忽然,墙对面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县令大人最后一个玉如意,你怎么能偷?”

      “我这怎能叫偷?反正一个醉死鬼,怕是从来都不记得丢了多少东西。”

      “唉……我们是最后两个侍女,若你也拿了东西逃走,便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特地过来,就是想提醒你,我们一起走吧,不然等他酒醒,非把罪责推你一人身上不可。”

      “可是他那儿,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拿,我若出去,怎么求生?”

      “我告诉你,他头上戴的那个簪子,是沉香木的,非常值钱,若你怕卖不出好价钱,他腰带上那九块玉片,也可一道扒了。趁他未醒……”

      “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靠近。两个侍女惊慌失措,仓皇解释,“我们在讨论今日采买……”

      那男子显然不信,哼笑一声,“若非县令大人韬光养晦,以司马炎多疑,哪有你我苟且偷生的道理。”

      “这就不对了,若非他一手毁灭蜀汉,把先主和丞相打下的基业……”刘禅听到这里,胸中一阵烦躁憋闷,但此刻现身争辩,只会自取其辱,他苦苦一笑,转身往大堂走去。奈何墙后那指责,无孔不入,刺进耳朵里,“拱手让人,我们此刻都在成都皇宫,即便只是个宫女,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怎么会沦落至此?我们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他一手所致,难道到还要感谢他装傻充愣不成……”

      刘禅逃进大堂,指责终于淡去。堂中昏暗,依希看到桌案上杯盘狼藉,地面滚了许多酒坛子。“来人,点灯。”

      良久,没有回应。刘禅摸黑找出最后一坛酒打开,一阵酒气冲出,凶猛刺鼻,把他刺得眼泪直流。

      不知睡了多久,他再度睁眼,光线明亮,如洪涛涌进眼眶。他摸了摸腰间,玉带已经不在了,果然素云也走了,还顺道扒走了腰带,只因上面有九块玉。他嘶哑地苦笑一声,不知是喜是悲,然而当他看清屋中一切,不由睁大了眼。

      斑驳的墙壁,枯朽的窗框——这绝不是他昨天喝酒的大堂。

      更诡异的是,他身下是一个竹子编织的簸箕,床褥由几张兽皮铺成,乍看之下,就像个山野猎户搭的草窝。

      莫非,是哪里的叛军暴民,把他劫持了?想到这里,他摇摇头,世间还有这么傻的叛军么。不远处桌案上,堆着许多文书,他掀开被子,正欲过去看看,忽然,他动作一滞,目光下移,只见下面伸出一段小短手臂,肥嫩白腻,如刚削了皮的新藕。
      他猛地掐在自己脸上。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他苦苦一笑,原来是投生了,却不知为何,保留着原来的记忆。投生固然好,可以彻底与亡国君划清干系,摆脱悠悠众口,奈何他自己却没忘记,也不知苍天为何会给他开这么个大玩笑。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不远处的案几上,那么多文书,这户人家应该是读书人吧,去看看他们读的什么书。
      站起瞬间,他的腿一软,整个身体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屎。
      千钧一发之际,他伸出两手,噗嗤一声,撑住簸箕边沿,这才没让鼻子被砸扁。他再度看向身体,看上去大约只有一两岁,莫非还没学会走路,那他可得当心着了,他再度试探着站起,好歹双手离开地面,能晃晃悠悠地直立。

      忽然,屋外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就像老鼠攒动,来者不善!

      贼还是刺客?
      脑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住得如此寒碜,显然身份贫微,怎么会遇到贼和刺客。但没有时间细想,他需要躲起来,目光扫向四周。
      书架两面镂空,不行。
      矮榻底下是实心的,不行。
      墙角有个大木箱,看起来装他绰绰有余。
      他冲过去,用尽浑身力气,但盖子纹丝不动。
      “咔咔,”强行撬锁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就像一把尖刀,一下下刮擦在他的心脏上。
      他惊恐地望向木质大门。

      那道门很宽。

      对了,他可以躲在门后,趁他们进来没有防备时,立刻冲出去求救。
      刘禅定好对策,立刻攥紧手,勾起脚,轻步往门后走去门。刚贴近门,忽听到压低的说话声:“轻点,别吵醒他。”
      吵醒谁?他们竟知道自己在睡觉。他的簸箕正对着大门,若开门的时候他不在,立刻便会被察觉。想着这些,身体已先一步冲到兽皮上,拉起小被子往身上一盖,躺平。
      很快,吱呀一声,门开了。冰冷的光线洒到身上,听脚步是两个人走了进来。
      更加不妙的是,那两人向他走来,四道阴险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透他的身体,他心脏发慌,一动都不敢动。
      其中一人轻声道:“这痴儿睡得正好。”
      “可不是么,死到临头,还能这么憨。”
      死到临头?糟糕,真是刺客。刘禅的背后冒出冷汗,喉咙发干,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尖刀扎入自己心脏。
      他绷紧肌肉,准备随时奋起逃跑。

      意外的是,刀子没扎过来,他们很快离开,在案几和书架边翻找,“你说,刘备到底会把粮仓放在哪儿?”
      一道炸雷轰入脑海。
      许久的空白后,刘禅意识到,他重生了。
      这个想法太惊世骇俗,刘禅一度以为听错了,后来又听他们提到“夏侯将军,丞相,”才不得不承认,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正心乱如麻,一人发出惊叫:“快看,找到了!”
      另一人低叱:“小声点!你想吵醒他?”再次走了过来,俯身靠近。

      刘禅能清晰地感到热气喷到脸上。刘禅心里不由发毛,不好了,他要被看透了。
      时间如隔年一样缓慢,那人终于远离,小声道,“有了这个,夏侯将军就能烧毁刘备粮仓,一举拿下博望!我们走。”
      “嗯。”另一人答道。
      听到他们整理案卷,动作匆忙,刘禅舒了口气,快走快走,终于要解脱了。

      “慢着,”先前过来看他的人忽然止步,“你也来看看,这痴儿是不是装睡,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该死,阴魂不散。
      刘禅连忙绷紧身体,等待他再次靠近检查。

      另一人道:“他还不会讲话,还能供出你不成?别多心了。你也不想想,若杀了他,刘备回来立刻就能察觉,加强防备,你还想不想立功?”
      “好吧,我们走。”

      他们的脚步声走远,屋里再也听不到一丝动静。

      但刘禅觉得头顶有一双眼睛审视自己,许久后,才敢试探着眯眼窥伺,好在他们真的走了。

      他坐起身,心中嘀咕道,他还不会讲话,搞不好才几个月大。父皇怎么搞的,也不安排几个侍女照顾他。万一他渴了饿了,睡醒要嘘嘘怎么办?

      糟糕!!

      肚子上非常配合地传来一阵酸胀,他连站起的时间都没有,紧接着腿间传来一股湿热。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腿.间,好半晌,才后知后觉,伸手到裤子里。
      他摸到一团厚厚的软布,扒开裤子看去,登时老脸臊热。
      这……莫非是是……尿布?
      这让他六十四岁的老脸往哪搁?

      他迅速扒拉出尿布,只见中间一片巨大的湿痕。
      他一脸嫌弃,一手捏紧鼻子,一手小心地钩着尿布上还干燥的位置,用它擦掉皮肤上沾着的液体,丢到簸箕外面。
      这玩意儿实在扎眼,他跑出簸箕,把它踢得老远。

      他呼了口气,走到条案边。

      条案上除了堆积的竹简,还摆着几个布囊,笔墨砚台。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涸。

      他打开一个写着“玄德吾弟亲启”的布囊,不由嫌弃地皱眉,这布囊由最粗劣的麻布制成,黄褐色,没有经过褪色处理。
      “信已收到,然民困国虚,无以为继,请贤弟自思变通,便宜行事,渡过难关。”是篇哭穷的信,再看日期,“建安十三年二月初七兄表。”
      刘禅愣了一下,建安十三年。
      那是自己出生的第二年。
      那一年发生了一场改变天下局势的赤壁之战。

      他放回信件,打算继续看看。
      手还没摸到下一封,门外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过这次步伐正常,没有丝毫慌乱和试探。

      刘禅的手僵立半空,考量瞬间后,扔掉信件,小手伸进砚台,用力沾了一巴掌墨汁,拍在脸上身上,双掌齐出,把案上摆好的书信给全扫到地上。

      弄乱现场,还觉不够,抬起带墨的小手,忍着不适,伸进嘴里。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阿斗,别!”

      刘禅咂吧咂吧嘴,转过头,看到一个瘦劲的女人。
      她背着外面照进来的光线,身影沉暗,轮廓上似乎镶了一层金边。
      柔美轮廓与模糊的记忆重合。

      那是他的母亲,甘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眼眶一酸,嘶哑道,“娘……”

      与此同时,母亲已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拔出他嘴里的手,听到他的话,大惊失色,发出狂喜的尖叫,把他举到高空,眼泪都飚出来了,“阿斗会讲话啦!”

      是的,他刚才喊娘了,并不像两个贼说的不会讲话,虽然稚嫩软糯,带着奶音。

      他抱住甘氏的脖子,用脏兮兮的小.嘴,在她脸上香了一个,“娘~”
      “好,好,我儿阿斗,终于会讲话了……”母亲喜极而泣。
      刘禅依偎在母亲肩膀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愚笨到什么程度,讲个话都值得喜极而泣吗?

      他任母亲缓了会儿,情绪平静,小声道:“刚才有贼人来偷看粮仓地图。”
      母亲一愣,忙放下他,俯身到书架角落翻找。
      忽然,她轻叫一声,如触电般收回手,蹲下身,眼眶泛红,轻擦刘禅花猫般的脸颊,“阿斗没事吧?”
      刘禅直点头,“我没事,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娘快些去告诉父亲吧。”
      母亲点点头,起身擦干眼泪,搓热手焐了焐眼睛,片刻后,神色已恢复正常。刘禅咽下未说的提醒,母亲不是个庸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望着母亲不急不躁地走出门,重新锁好门锁,他不敢继续翻看书信,回到铺着兽皮的簸箕小床里坐下。
      现在知道了情况,这簸箕也不再那么碍眼,但怪异的是,他身为刘备的儿子,竟然连个专用的小床榻都没有。
      这簸箕在白天,是不是还可以物尽其用,用来装点干粮、晒晒稻草什么的。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回忆这一年发生的重大事件。

      刘表病重而亡,他的继室蔡夫人,联合蔡瑁张允,隐瞒丧讯,伪造遗书,扶持幼子刘琮。
      时逢曹操南征,父亲在北边抗曹,以数千人的军队,大败曹军数万先锋。形式本来一片大好,蔡氏却撺掇刘琮向曹操递了降书。
      后来,曹操主力压境,父亲只能撤退,依托江夏,联吴抗曹。

      赤壁虽胜,但只是挡住了曹操过江的步伐,长江以北皆已归曹。隆中对时,相父先夺荆州,后入巴蜀,三分天下的大计,遭遇重创。

      父亲时常愧悔当年疏忽,说自己受刘表重任托付,却没能为他保住家土,每每提及刘琮投降,更是痛惜不已。

      这年,他只有两岁,还没开智,一切都是他懂事后,相父讲给他的。
      可惜后来,相父总在外出征,聚少离多。他只能反复咀嚼有相父相陪的日子的种种,把这些陈年旧事烙印在心底。

      思及此,一种浓溢的悲伤充满胸怀。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相父这时已经随父亲出山,肯定就在附近!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阿斗真的喊你了?”
      正辗转难安,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父亲。
      刘禅豁然起身,冲向大门。
      “千真万确啊将军!”
      大门打开,光线倾泻进来。
      刘禅站在门口,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走入。
      他身材高大,有着一头如漆的黑发,脸上虽已爬上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一身的劲气,健步如飞,恰如正当壮年的猛虎。
      他不由露出微笑。

      忽然,他的眼睛被狠狠刺了一下——父亲后面跟进来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身量修长匀称,着浅青色鹤麾,头戴青冠,面容沉稳,一柄羽扇置于身前,衣衫发丝微动,飘逸如仙。
      没有多年以后,身负重担的沉重感,相父浑身都透着一种俊逸洒脱,恍如玉树修竹,灵动之中,又不乏稳重。

      刘禅的眼睛湿润了,他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相父了。
      他哭叫一声,扑上去,想抱住诸葛亮的腿。
      但他的小手受到了阻碍。
      相父鹤麾里面穿着长曲裾,下裳一层层环绕,裹住修长的双.腿。
      这就导致刘禅的手伸不过去,只能趴到诸葛亮的膝盖上。
      不能抱就不能抱吧。
      他扬起脑袋,下巴顶在诸葛亮膝盖上。
      什么六十四岁的老脸,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抱!要先生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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