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疏狂》未汍

4、第三章

　　自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君琉疏全身便无法控制的颤抖。五年前的记忆似被打开了闸门，一股脑的全都涌出。
　　权倾朝野的文耀王爷冷缥鸿，五年前的画面清晰如昨，白衣、折扇，俊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只不过眉目间划过一丝很快隐去的轻佻。
　　仍是那耳畔私语：“早闻君二公子文采斐然，不如与冷某去别院赏月，共诉衷肠。”
　　当年正逢君琉疏被夏有才调戏后怒火中烧，正值怒气当胸，面上虽冷淡，想他平素心高气傲之人，此时怎么都无法平静。
　　内心风起云涌，恨不得赶紧离开，又怎会细细琢磨冷缥鸿话里有话，对于这邀约，君琉疏也便点头想要趁此离去。
　　那晚，那晚正像第二日凌乱屋中木桌上扇面所题的词，新墨未干，只道是一阕诉衷情：
　　晚来凉风带荷香，抬眸冷如霜。相逢自有天意，故向问，叙缘长。
　　谈笑望，惜衷肠，过流觞。酒深人醉，红帘帐卷，最使人狂。
　　君琉疏心惊，挣扎着，却难摆脱身体难言的酸木与疼痛，地上散落的衣衫，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君二公子，怎么不说话？要不，与本王去别处叙叙旧？”
　　冷缥鸿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温和与关切，但是却有说不出的嘲弄之味。
　　君琉疏回过神来，这样的话在众目之下，分明让他不能回绝……怎么办，本想躲在角落混过这一晚，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人发现了。
　　君琉疏迟迟没有回应。
　　冷王爷到底是等不及了，便伸手想要强行带走君琉疏。
　　君琉疏下意识躲开那人的碰触，不料许久站立不动，双腿竟酸麻，两脚一绊，生生向后倒去……
　　只能闭上双眼，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倏忽间，没有地面的冷硬，只有温暖。竟是被人揽在怀里，猛地睁眼，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护在身后。
　　那人作揖：“家弟许久不见人，失了礼数，还请王爷见谅。家弟身体不适，还望王爷准我带他下去歇息，别扫了王爷的兴致！”
　　居然是，他的大哥君绮。
　　君琉疏愕然，往日，大哥定会冷眼旁观，就像……
　　就像五年前一样……

　　君绮皱着眉，拉着君琉疏匆匆离去，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君琉疏看到冷缥鸿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一下下轻摇着折扇，好不风流，就像刚才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君绮一路没有和君琉疏说任何话，将他送回了先前呆过的院落，便要离去。
　　君绮转身，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这次可能会多留几日，三天之后，我来接你。”话毕，还不等君琉疏说什么，就大步匆匆离去。
　　君琉疏一阵恍然，手脚发虚，有些摇晃的走进书房，想去看之前写下的那副字。白纸黑墨，墨迹却不是他留下的。
　　本来落下的心突然又被揪了起来。
　　字迹和那人扇面上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君琉疏苦笑，自己写的那阙词，原来如此……
　　白纸上赫然书着：
　　经年一别忆颜容，寻觅君踪怎成空。当时相逢明月桥，难料露重雾渐胧。
　　池馆幽幽愁未销，鸿雁渺渺思无穷。人如云淡沐春风，执扇逍遥情正浓。
　　君琉疏读着读着，至结尾处，难掩惊惧之色。
　　好一阕玉楼春，“呵，五年了，都五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君琉疏嘶哑地喃喃道。

　　君琉疏看着君绮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见那背影融入夜色，君琉疏伸手，准备关上门。不料，门突然被外力向里一推，咣的一声阖上了。
　　君琉疏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就听到门上锁的声音……
　　君琉疏知道情况有变，连忙又冲到门前，侧耳倾听，竟没有听到脚步声。
　　堪堪后退几步，心中霎时有些慌张，面上染上了几丝不安。君琉疏强迫自己安下心神，理清头绪……
　　他不敢确定锁门的是哪方来人，离去的君琦他此时也不能相信，那冷缥鸿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太过凑巧……
　　难道……
　　一个猜想渐渐在君琉疏脑海中形成：莫非，这一切都是个局，两人事先串通，天衣无缝……
　　想到这里，君琉疏的心顿时冰冷……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两人如此……
　　猛然间，君琉疏双眸失去了光彩，双唇颤抖：“是为了他吗……”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君琉疏祈祷着，这一切不要像他所猜测的那样。
　　巨大的房间空荡荡，如同一个牢笼。
　　君琉疏一夜未眠，清俊的脸上满是憔悴，面色更是惨白，双手交缠。
　　门旁的是和还是一动未动的放在原地，有人开门送饭他也一样呆在原处，这时候再去质问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天色渐暗，君琉疏心中一直绷着根弦，不能心安。
　　月色洒进屋内，映着院中树影摇曳。
　　倏忽间，好像有一道黑影掠过。
　　君琉疏刷得站了起来，分明有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前厅中，警惕地看着上了锁的门……
　　“喀拉……”
　　君琉疏双手暗下握紧了拳，身体僵着。又是一阵钝响，有金属机关断开的声音，却听一声闷哼，随之，门轻轻向内一推，开了……
　　君琉疏看到看在门口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但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底却泛上一丝酸涩。
　　只见，月华如练，照在站在门口的黑衣人身上，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纵然遮面，也能看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似被精心雕琢一般优雅，身材高大，却隐隐透着冷气，暗藏着力量，给人无形的压力。
　　墨麒看着君琉疏愣怔地看着他，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笑颜清浅的男子此时竟满目萧然，墨发白衣，不知消瘦已如此……面具下的眉皱了皱，向着男子走去。
　　直到看到人站定在自己身前，君琉疏才回过神来，那人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君琉疏抬头，看着熟悉的模样，心里压抑的情感刹那涌出，眼眶已渐渐湿润……但又怕自己在此人面前如此脆弱，慌忙又低下头去……
　　“琉疏……”那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
　　君琉疏别过头去，努力想克制住不断上涌的情绪……
　　“唉……”一声叹息，墨麒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人，心中不知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抬起左手，缓缓拿下面具……
　　“琉疏，我们，先离开这里……”君琉疏听得出，那人放柔了声音，转头，对上那双幽深让人沉沦的双眸……
　　却只能苦涩一笑，“墨麒，你不该来的……”
　　“我知道”，墨麒将面具拿到右手，左手拉住君琉疏不停颤抖的手，“不要担心，我会带你走。”
　　墨麒笑了，满眼都是温柔。
　　说罢，墨麒转身，君琉疏呆呆地跟着他走，又一刹那恍惚，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样……
　　刚迈出门槛，但闻嗖嗖数声，飞箭破空而来，墨麒忙把君琉疏护在身后，只是箭意不在伤人，却误了二人离开的时机。
　　墨麒心道不好，四下一扫，院子已被数个暗卫所包围。
　　只听一阵轻笑，但见暗卫纷纷让开，一华服男子轻摇折扇从暗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