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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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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峰,地处皇国极北之地,终岁严寒,传说山中有谷,名曰无回,玄朝永康年间有猎户逐白狐误入其中,见梅林扶疏,热汤氤氲,奇花异草,竟秀芳妍,珍禽异兽,逐人而走,有神人居焉,吸风饮露,绰约若处子。猎者中心震荡,私折一草藏于袖中,复行数十步,只觉前景恍惚,复视已在家中,所私之草俨然犹翠,后猎户重病,金石无救,其妻将之混入汤中,乃愈。”
烟落打了个呵欠,合上手中这本《晏奚地志》,写这书的人简直不知所谓,她到无回谷已一年,虽然气候比外面要温暖湿润些,但满眼也只见皑皑白雪,几树红梅点缀其间,后山倒有一片松林,雪压青松,更添了几分肃静。哪有什么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谷中不过几间石屋,再无其他。
不过即便其貌不扬,各国王氏中也有无数人想要进来,只因这里有藏书冠绝天晟的琅琊密府。而这琅琊密府中隐藏着一个各国王间公开的秘密,传说这密府万千藏书中隐藏着一份前朝宝藏图,当年偃国亡后,天下大乱,各路起义军竟起,太祖皇帝攻破咸阳后,却发现国库已空。后来便传说前朝灵帝崩前二十年就将一些重宝秘密转出,而将这份藏宝图密封于一本书中,赠于当时的天师,天师并不知情,因此这本书也就混入了密府。
前朝底蕴丰厚,可以说得到了这份宝藏便能称霸诸侯。当然,她来之前父王就已将此时告知于她,师父也从不限制她出入,无奈密府中藏书太多,虽然知道那书似是史部,但在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出无异大海捞针,从她来到现在一年时间,除了习武制艺,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在这,也刚刚看完不过千分之一。
比起那虚无飘渺的宝藏来说,这里藏有各国王氏终极武学倒是实用多了,当年随太祖打天下的七国先祖,分别将各自武学流传下来,但当时太祖未防诸侯称霸,便要求他们将自己终极武学密封于密府天禄琳琅阁中,只有证得天师同意,且自身修为已臻化境方可入内。
八百年过去了,皇室愈加卑弱,而诸侯间争霸迭起,经过八百多年岁月,诸侯王氏中人已极少有人习武,便是有能达到化境得也是凤毛麟角,而争得天师同意又是何等艰难,若不是因她母后得关系,恐怕她也不能来此。
她于五岁习武,所习乃是月国王族武学涅槃决,至今已有六年,不过达到第五层,离化境还远着呢,来这里一年有余,天师除了亲自教授她六艺,其他时间都待在天枢殿中,那是这谷中唯一一座宏伟得神殿,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了,远远望去庄严肃穆,带有一股洪荒之气,每次靠近它她都感到一股莫名得熟悉,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召唤她,问过雨生,他却说只能感到发自内心得颤栗,这也是谷中唯一一处禁地,天师从不让他们靠近。
至于她得师父...她却从未看透他,他武功并不高,却似乎有股神秘之力,这股力量不是表现在武学方面,而是预知占卜之类,但他若真能未卜先知又怎会放任母后之事发生呢?还是...另有苦衷?
正想得出神,却见桌上一个看似平常的方砚猛然一转,她心中一惊,有人闯阵!
飞掠出门去,正好看见雨生也刚刚出来,二人对视一眼,向谷口飞去。
到得谷口她一跃站在一颗老松上,却见阵中已有一人,此时似乎在辨别方向。隔着重雾看不清楚长相,不过应是个年轻男子。
烟落挑起一抹诡笑,有趣,当真有趣,昨日师父方说今日有客要来,没想到还真来了,不过能不能进来倒要看他的本事了。
这谷口的“庄周梅花阵”乃是上古迷阵,由六六三十六颗老梅按六合之数布成,每株梅树下又埋有三十六坛三十六年梅花酒,平日整个阵中笼罩的迷雾便是酒雾,只要有人走入阵中便会陷入幻觉,更可怕的是这阵中充满了一种迷蝶,会使人想起一生中最不能忘怀之事,另人达到最想达到的心愿,人们往往沉浸于自己所造的迷梦之中,无法自拔,最终力竭而死。便是被救出,许多心智不坚之人也会陷入疯癫,不愿承认现实。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不知当初创此阵之人是出于残忍,还是慈悲。
“咦?”雨生奇道,“迷蝶竟未往他那里去。”
烟落看去也有些吃惊,这迷蝶也算是上古珍禽了,不畏严寒,生存能力极强,且十分喜爱人身上的味道,此时竟都安静的伏在树上,似乎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那人进来已约有一刻钟左右,一直坐在那里未动,但好巧不巧的正是离位,这阵法主要是迷人心智,倒并不复杂,但如此熟悉阵法之人又能破了迷蝶之力的...
雨生显然也想到了其中关节,泛蓝色的眼中奇光一闪,向她指了指东南方,她点了点头。
七国中如此熟悉阵法又知无回谷前布得是庄周梅花阵的,想必只有燕国王氏一族了。
毕竟当年献上迷蝶的就是燕国先祖慕容隳,知道迷蝶弱点也是正常。
果然,又过了不久,他便站了起来,如闲庭信步般朝着一个方向一路行来,迷蝶安静的伏在树上,连这迷雾似乎都散了许多。随着他出来,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一身黛蓝色滚云纹牙白边直缀,漆黑如墨的发用一根万字镶金玉簪松松的束了个半髻,剩下的头发随意披在脑后,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手里拿着一把山河着锦扇正悠然的摇着。
异常的俊美,虽然他们七国王族中人根本没有丑人,但像这般俊美之人仍是少见,若说王兄是温润、孤烟是俊朗、雨生是俊秀,凌是冷峻,那他便是潇洒,是风流,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神韵。
烟落虽一开始有些惊讶,不过立刻便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燕国慕容锦华?”
他轻咦一声,挑了挑眉,笑道,“姑娘好眼力!看出我是燕国人倒不难,又如何猜出我是谁的呢?”
她带着研判依旧打量他,“熟知阵法又如此俊美之人自是不多。”
他狡黠的一笑,桃花眼中一片潋滟,“这个理由可不好,就在下所知我们兄弟几人若单论外貌实是各具风流,不分伯仲,更何况还有天下丰姿无人出其右的漓王叔在。姑娘又怎知我定是慕容锦华?”
烟落负手,“漓亲王容貌冠绝天下却自幼体弱,不能远游。燕王诸子太子跋扈,次子卑懦,三子雅好文学,六子天生神力。七子...”
说道这里却是一顿,见他依旧姿态悠然,不由一声轻笑,继续道,“七子多智近妖,骨气奇高,然其人放旷风流,留连酒色。公子既破酒阵而出,却丝毫未醉,自身酒量想必不错,而腰间所配不是玉佩,却是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独标众议,想必是哪个红颜知己所赠,对否?公子锦华?”
“哈哈哈,好一个玲珑剔透的秒人儿!你既猜出我是谁,不如再猜猜我因何而来?”
她看着那笑有些愣神,既纵且艳,既旷且坚,似芝兰玉树,风神超拔。
定了定神方才道,“来这无非两个目的,公子年纪轻轻功夫便已超凡脱俗,想必有一番奇遇。”
深褐色的桃花眼一扬,唇边勾起一笑,动人心魄,“为何不猜我是为宝藏而来?”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若说是直觉呢?”
他似乎一愣,随即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半髻上的白玉螭龙扣跟着微微颤动,俊逸不群。
“有趣,当真有趣!华自见了姑娘便屡屡哑口无言,辩无可辩,看来这多智近妖之称应当给姑娘才是。”
她坦然作揖,“承让,承让。”
他忍笑还礼,“哪里,哪里。”
对视一眼,不由皆是一阵畅快大笑,好像一下子变得亲近了不少。
二人相偕而行,所谈甚欢,行至一个暖亭,她便停下,却见他正负手看那亭上楹联,念道,
“雪映梅花梅映雪,莺宜柳絮柳宜莺。妙!对的妙这字更妙!俊隽瘦硬,清丽秀洁,似乎还带着一位故人的神韵,却不想天师还有这般寻莺踏雪之趣。”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应道,“师父难免有些奇怪的癖好。”
他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举起茶杯,呷了一口,却轻咦一声,又端起茶盏,细细品着,半响才睁开眼睛呼出一口白气,
“蒙顶甘露,似乎还加了些松针,以清晨松枝上雪水所泡,清鲜润澤,岩韵十足,好茶!”
她认同的点了点头,凤眸微咪,唇角带笑,盈盈看着他,似乎正等着他的夸奖。
他看见那笑却忽然一愣,他见过很多女子,见了他或是柔弱相依,或是斯缠不休,却绝没有这般清玲剔透,慧黠幽美之人。
见她仍是期盼的等着他的夸奖,像只猫儿,他却忽然生了逗弄之心,故意端起茶杯遗憾叹息,“可惜啊可惜!”
她果然凑上前来,挑眉问道,“可惜什么?”
他轻笑,“可惜这松针上似乎混了些奇怪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挑的时候明明认真检查过啊!”说着凑上前去,检查那茶。
他只见一只莹白耳珠闪了过去,幼莹可爱,一股幽灵的梅香传来,他眸色深了深,伸手想触及那耳,却中途改道,将她鬓上一根宝蓝点翠珠簪抽了去。
烟落方才仔细看那茶就感到头上一松,一抬头,那簪子已落入他手。摸了摸鬓角,气恼道,“登徒子!快把珠簪还我!”
他哈哈大笑,故意把玩那珠簪,“姑娘忘了公子锦华,性喜渔色。”挑着长眉似挑衅似调笑。
她看着那笑恨得牙痒痒,当即飞出一掌向他攻去,他潇洒一闪身,已在她身后,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她心下又急又气,这人好快的速度!一边向后横扫,一边气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他一面见招拆招一面悠闲轻笑,“我认同的道理方是道理,别人所定,与我何干?”
她攻的辛苦,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他还理所应当的了,又拆了几招,眼见他功夫比她高太多,便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看他,“你怎样才肯还我!”
他意态悠然,似乎很欣赏她怒态,弯着唇角笑道,“姑娘还未告诉在下芳名。”
她眼睛一转,狡黠应道,“我告诉你名字你就将珠簪还我?”
他了然轻笑,“这要看姑娘的诚意。”
她哼了一声,告诉你假名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凤眸流转,尽是慧黠,“本姑娘姓殷名落。”
他将这名字放在口中轻转,“殷落么...”俊美的面庞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笑。
她偷偷一笑,“还不将簪子还我!”
他眼睛亮泽,也不点破,悠然立在那里轻笑,“那你还不过来拿,阿落。”
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应该叫我殷姑娘么!”想着在这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便不情不愿的捱过去。
他也不答话,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仍把玩着那簪子。
她走到他身前,伸出莹白小手,意图很明显。
他仿佛蛊惑般扬起一抹极俊的笑,“闭上眼睛,阿落。”
她睁着凤眸瞪他,“不、要!”
他笑出声来,“真是个不乖的孩子...”也不管她仍瞪着眼睛,向前一步,一股清新的蘅芷之气传来,她有些晕晕的,只感到一阵冰凉有什么插到了头上,他就已负手退回原地。
她摸了摸脑袋,冰冰凉凉,珠圆玉润,应该是根簪子,还有些晕,又有些气他,便敷衍的行了个礼,道,“师父一会就来,公子在此等候便是,我便先告辞了。”
他含笑不点破,又回到亭中,自顾倒了杯新茶,“姑娘请自便。”
正巧这时雨生已带着师父一同过来了,天师此时一身玄色道袍,瘦隽萧疏,眼中是化不开的苍凉,她向师父行了个礼,冲雨生点了点头,便一同离去了。
慕容锦华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和雨生一前一后走在梅林中,开始反思,那簪子她虽喜爱却不是非要不可,不过借此试探他的武功,却发现似乎深不见底,如此武学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不,也许比那人还要高出一筹。但似乎有些地方不对,他年纪如此轻,怎会有如此深厚的武学,但也许是她修为不够,虽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却不知到底哪里不对。
仍是想不明白,却感到雨生似乎从刚才就一直在盯着她瞧,她索性转过身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雨生俊秀的唇紧抿着,泛滥色的眼中幽光一闪,却指了指她头上。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从头上拔出那根簪子,入手冰凉,晶莹剔透,竟是一根冰簪!上面嵌的那颗冰珠圆润光滑,浑然天成。
她心下骇然,这人究竟有多深厚的内力!想必是与她说话时凝雪成冰,又用内里雕了这冰簪,想到她走时他悠闲的表情,又恨得牙痒痒,
“慕、容、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