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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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长湖过去十年并不特别讨厌虫子，但往后十年也不会成为昆虫学家。
现在他站在十四平米大的屋子里，五分钟前还被鬼鬼祟祟从门缝挤进来的奇怪大妈摸了一把。大妈迅速离去后，谷长湖没走几步就踢到了杀虫剂的瓶子。
他弯腰捡起来：“你用了一整罐？”
“我以为这有效。”被杂物环绕的乱发青年一脸无辜。
“我以为不要用杀虫剂灭白蚁是常识。”
“那就让专业的来吧。”青年盘腿坐在矮柜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谷长湖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吗？白蚁只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啃掉一个普通大小的衣柜。”
“我又不会在这坐上一整年。”
“你可以现在就下来收拾。”
“我以为今天只要现场调查而已？”
“今天就开始施工也没问题。”
“但这房子不是我的！”
看完屋角几处裂缝，谷长湖简单估了价。
“你和房东讨论讨论，决定要动工再给我打个电话。这钱应该他付。”
青年不情愿地跳下柜子，问道：“他要是不同意，要我自己付或搬出去二选一呢？”
“那么大概也不关白蚁的事，他纯粹只是想赶你走。”
桌上有本残破不堪的《数论》，像是从图书馆借来的。谷长湖经过时碰到桌脚，砖头厚的原文书掉下来，封底内页滑出一角纸片。
“老套。你就是找到借书卡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从来都用别人的名字借书。”
青年刷扑克牌一样地翻转着手中一迭学生证。
谷长湖对他的神秘感无动于衷：“签约时记得签你自己的名字。”
直觉告诉自己，要是真要动工，他说不定会把这人连着白蚁一起扑灭。
周强尼曾经有三个室友。
那时他还住在学校宿舍，上铺是同班同学李游。李游每天早上三点准时爬上床，除了洗澡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带着手表。
李游总是把四个闹钟都按掉，周强尼起床后只要发出一丁点声响，他就会急急忙忙坐起来，“啪”一声扣上手表，然后戴上他的超酷炫蝙蝠眼镜，紧张地瞪着周强尼喊：“现在几点了？已经上课了？你要出门了？”
起先周强尼还会认真地回答“看你的手表。还没。是。”，但是到后来周强尼简直烦透了这每天早上的问候。老旧衣柜的开关声越来越响，他开始研究着如何在不弄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穿戴完毕。
线性代数期末考的那一天，周强尼没有换衣服，洗漱一番直接穿着睡衣出门考试。
直到钟响李游都没有到考场。
傍晚周强尼拎着盒饭回房间，李游才一个翻身坐起，抓着手表和酷炫眼镜质问他：“现在几点了？已经考试了？你要出门了？”
周强尼把竹筷拔开，慢条斯理道：“晚上七点。考完了。我回来了。”
从此以后李游再没和周强尼说过一句话，周强尼乐得清净。
还有另外两位前任室友。
何韦凭着一张脸，开学没多久就被封为财金系的系草。实际上他总是在发脾气，而且洁癖严重，每隔两个礼拜老管家都会来帮他洗床单和棉被。虽然身为富家子弟，但何韦向来锱铢必较，女朋友分了以后，曾经付出的钱都要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某天床底下突然跑出一只大黑鼠，让他从钱包掏出了上大学以来付过最多的钱。
那个下午只有周强尼和他在房里。黑鼠啃起何韦的椅脚时，他当即跳上书桌，朝周强尼大吼：“我给你五百，快去把牠处理掉！”
黑鼠被他的声音吓得停下动作。
周强尼蹲在地上，同黑鼠对视了一会儿，摇摇头：“七百。”难得买方主动开价，奸商不加价不舒服。
“成交！”
周强尼一手拖鞋一手垃圾桶，追着黑鼠东奔西窜了半小时，终于把牠逼进桶里，拿去送给楼下昆虫学系的学长。
他凯旋归来后何韦却反悔了，只肯付六百。
“房间里都是牠奔跑过的足迹……”周强尼也不生气，只是哼起歌：“数着岁月的足迹，经历人间悲与喜……”
何韦听了只得咬咬牙，再从皮夹捞出钱来，“把地扫干净！还要用抹布擦一遍！”
周强尼边擦地边大声唱着：“感谢朋友的鼓励……给我坚持的勇气……”
何韦荷包大失血，从此在心里给周强尼记上一笔。
在他看来周强尼简直是像是会在公共电话零钱口黏口香糖的无良工人，把别人的找零全部私吞，虽然实际上周强尼宁愿吞掉别人的口香糖。
最后一位室友。
同为财金系的田京石是个黝黑的大块头，多次向何韦表白被拒，也没见他恼羞成怒。
他大概是整个寝室里周强尼最能搭上话的人，偶尔少男寂寞芳心泛滥时会找周强尼诉苦。
所以两人并无过节。
──至少周强尼是这么认为。
大一下学期校庆前一天晚上，李游一个人到生活组找男宿管理员。
管理员拍死大腿上的蚊子，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新生就是事多。”
李游殷勤地帮他点烟，并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这室友性格是特别不好，手脚也不干净，我们真的被逼到绝境！”
“偷钱？偷东西？”
“呃……这里不好说。”
“不说你来做什么？报警很麻烦的！传出去还会破坏校誉，虽然本来就没有什么校誉了。”
管理员进房时，周强尼正在玩史上最难跑步游戏。倒退了十公尺后，计算机里那家伙眼看就要倒下，周强尼急得大喊：“不──麦克！麦克你撑着，校庆就靠你了──”
“周麦克同学，你给我过来一下。”
他不情愿地转头：“我叫周强尼。”
何韦冷冷地审问周强尼：“你干了什么？”
“我谁也没干。”周强尼耸肩。
管理员看了看每个人，问：“你们有谁掉了东西？不要怕报复，说出来。”
“李游掉了良知。”周强尼说。
“何韦掉了内裤。”李游说。
何韦瞪大眼睛：“你到底干了什么？”
李游一副天人交战了半天的模样，管理员即将发飙，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刚才你去洗澡的时候，我看到周强尼摸走了你最喜欢的CK内裤。”
他指着周强尼的床。周强尼从来不叠被子，此时床铺乱成一团，什么也看不出来。
何韦嫌脏，用眼神示意田京石动手。
田京石掀开他的凉被。
Calvin Klein，CK 40周年钢标，看起来还没洗。
拜李游的四处宣传所赐，整个男宿七楼都知道周强尼收集内裤。毕竟谁也没丢过衣物，所以平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此时可是人赃俱获。
周强尼保持镇定，对何韦辩驳：“谁要你的CK，我只穿Jeep！”
何韦扭着眉，帅挺的鼻孔简直要冒出火来。
田京石紧紧抿着唇，不然他觉得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把周强尼咬成两半。
李游朝管理员喊：“是吧，我就说他不检点！”
管理员一脸失望：“一条破内裤你也偷？”
“你对内裤有什么不满？”周强尼奋勇保卫疆土。
“你说谁的内裤破？”何韦愤恼地拿出手机。
不知道何韦那通打回家的电话，让学校金库进帐多少钱，总之周强尼被退宿了。
隔天大家百米竞赛时，他一个人走到学校对面唯一一间破旧霉烂的公寓，拨通了墙上招租电话。
房东不耐烦地说他很忙，只有晚上七点到八点有空。于是周强尼回宿舍玩了一下午超变态多罗猫版玛莉欧，八点准时敲响公寓大门。
门打开时，走出来的是男宿管理员。
“这简直是阴谋！我早该明白，你们连手起来各得一半好处！”周强尼不赞同地问，“七点到八点你不用待在学校？你决定抛下五千个学生的生活不管吗？”
“我已经在生活组待了一辈子，仍然不知道什么是生活！”管理员用发绿的人中瞪着他。
这就是周强尼被退宿的前因后果。
如果当年考大学时，数学第十二题他没有选A，而选了犹豫许久挣扎半天的D，他就不会考上数学系，也不用每天和李游进行晨间对话，更不会被人在棉被里塞一条脏内裤……
如今他只得住进“六六大顺华美公寓”，与可疑的管理员还有一群欢乐的壁癌共度青春。常常洗澡洗到一半没热水，打开门却撞上偷窥的大妈也就罢了，可恨的是两个礼拜后，周强尼的衣柜冒出一卡车的白蚁，凶猛的八千精兵啃光了他心爱的内裤朋友们。
公寓大门上有几家害虫防治公司的□□，“又是一个阴谋！”他随便打了一张。
“这里是红谷除虫公司。敝姓谷，很高兴为你服务。”
“这里是本阳大学对面。有白蚁，很高兴被你服务。”
周强尼正烦恼着房东兼管理员会不会付钱，就听到电铃吱吱吱地叫。
其实门没关。
其实门根本就坏了关不起来。这才是白蚁大军的根源，不过当事人要很久以后才会发现，或者根本不会发现。
“进来吧。”周强尼透过敞开的门缝对来人招手，然而那人走进来时周强尼却被他的脸吓了一大跳。
有些误会已经展开。
谷长湖以为自己长得很正常，一般人称之为好像有点帅，不过在周强尼看来只觉凶悍。
大概是以前住楼下的学长把他当吉祥物，何韦之辈对他还太温柔，而李游不存在于周强尼对大学宿舍的任何美好记忆里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