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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半途夭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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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医生的吩咐,早上八点准时吞下两粒白色的药丸!往背包里塞几件单薄、零乱的衣衫匆匆赶往火车站。
人群里我是一只黑色的孤鸟,蓬乱的长发,苍白的面容,慌乱的脚步。穿梭在色彩斑澜的人潮中,留下一抹黑白的背影。
坐在宽敞的候车大厅里,有些倦了,冷气吹的人寒毛颤栗。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民工,神情淡漠、面容苍老。
上车,脱掉凉鞋,两根细细的带子勾在手指上。比我想象中要干净整洁。爬上床便用被单把头捂住。像一只结茧化蝶的蛹。
手指紧紧的攥着裙角,汽车开始颠簸!下腹仿若被一根细细的丝线深深勒进。来回牵扯,疼痛蔓延。
可以感觉到一些液体从身体里不断涌出,黑暗中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胸腔里堵的难受。
曾经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孩子,他应该是如此透明柔软的小生命。如初生的粉色花蕾,带着露水的清香,像一团柔光,躺在我的臂弯,安静的熟睡。
终究只是美好的想象,现实往往用来证明世事的无常与残酷。
掀开被单,拼命喘气,疼痛依然在继续。我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像周围的人一样自在散漫、云淡风轻。车窗外略过一大片松青的树木,偶尔惊起一两只飞鸟,一闪而过。
昏昏沉沉中睡去,梦中是大片大片茂密、阴郁的森林。我拼命的奔跑,追赶一抹模糊的背影。我知道那是一个男人,任我如何歇斯底里的呼喊。他始终不肯停下脚步。终于累了,我缓缓倒下,手笔直的伸向前方,仍是想抓紧些什么。
蓦然惊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和着头发散乱的搭在额前。
身边的人们仍是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或把耳塞塞进耳朵里悠闲自得的听音乐。各自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精神世界里。
忽然想起我仓惶逃离的那个男人。明亮清澈的眼睛、清爽的短发,笑起来略显腼腆。是个英俊的男人却不是属于我的男人。
一直都知道自己灵魂的残缺。我无法给他动听的诺言,无法在他怀里肆无忌旦的哭泣,无法牵他厚实温暖的手,安分的生活。我是一株妖冶的罂粟,会分泌出致命的毒液。不想玷污他的美好,所以选择逃离,他却是我孩子的父亲。
汽车颠簸的厉害,路面凹凸不平。下腹随着路面的起伏,加剧的疼痛。
我咬住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用力攥紧裙角的手指骨节泛白,比想象中更加撕心裂肺。汗水浸透了衣衫,无意中瞥见纤细的手臂上醒目的伤痕。像被某种恶心的藤蔓缠绕吸匐。
心理医生告诉我,你是一个危险的人。我无法驾驭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用火红的烟头或锋利的刀片去蹂躏那些雪白的肌肤。直至遍体鳞伤,方才罢手。只为求得灵魂片刻的安宁。我总是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无力负担幸福的重量。
我绝决的努力着斩断和他最后的一丝关联。便是腹中尚未成型的生命。
当我吞下午那些白色药丸时我便知道我将亲手抹杀他看见天光的机会。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
窗外,光线渐趋阴暗。路边的风景也仅能看见模糊的阴影。司机把车停靠在一间小餐馆旁,转身高声招呼几句,大意是要大家下车吃饭、休息什么的。一天的疼痛让我筋皮力尽,脑子里混沌不清。车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下车。
我找到自己的凉鞋,拖着残破的身躯走进餐馆。挑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冰水,不想吃东西只能借由一支又一支的烟来填补空虚的胃。低头瞥见裙摆上清晰的褶皱,那是手指攥出的纹路。身体的疼痛微微得到一些舒缓。周围是高声交谈的人们,嘈杂喧嚣,烟雾缭绕。混着米饭的香味。
再回到车厢时,人们已经酒足饭饱。开始调整舒适的睡姿进入梦乡。
人生就是这样,不是贫穷,不想死去,只为活着而活下去。我却始终不能习惯。
身体里的液体还在不断涌出,疼痛开始深入骨髓。我睁着双眼在暗黄色的车灯里不能入睡。
很多个夜晚也是如此,像一具干涸的尸体一动不动地和黑夜倔犟、无言相对。直到灵魂不安的躁动、疯狂的冲撞……
突然汽车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一瞬间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东西正在剥离,流出身体。眼角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落,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仿佛窒息的快要停顿。
生命堕入罪恶,永不超升。
凌晨两点,汽车驶入终点站。我拖着背包同人们一样在寒风夜幕中散去。我终于扯断了和他的所有关联。尽管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独自背负所有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