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钥之蛹》架流空路

4、驾御之占卜师

　　我是诺默，是南岭的首席占卜师。我的法力与生俱来，是凡人无法驾御的。所以我听不见，看不见。但从不觉得难过，老天是公平的，它给予你多少的同时，自然会收去多少。很多事情我可以用心眼去看，一切反而清晰。
　　南岭是一个很美丽的国土，有很多可爱的生灵和美丽的木棉。那些美丽的开出一树灿烂火焰的树木是我的最爱。我爱它们像爱自己的生命。我用法术让南岭的木棉四季不败。
　　四国终年的纷战，让百姓的生活日渐贫穷，我的国君醉心于权位之争，再没有精力去看看依附着他的人民凄凉处境。我再三的劝策都于事无补，毕竟我只是个占卜师，是圣上手里的棋子。我的法力被用来预测战事的吉败，改变战果的星宿，而消耗殆尽。
　　我心爱的木棉下开始堆积着老弱病残的尸骨，我的国土上开始四散着亡灵冤魂。每天夜晚，那些怨死的幽魂，就在我的周围游荡，一遍一遍的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力回复，也不愿让它们消失，那些可怜的幽魂一定可以再生为人的。
　　那些问题。我也不住的问自己，为什么？……
　　我空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却无法改变什么。我身为普国的占卜师，却眼见国家日益的衰败而无能为力。我的木棉，我美丽的生命，也于一场大伙中消殒。
　　有什么是我可以改变的么？有什么我可以留下来？
　　我用尽自己最后的法术，给我的国土下了一道祥符。让我的国民可以避祸五年，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当我倒下时，似乎有个声音到达心底，那是为我而起的一声抽泣。一只手伸过来，那么的温暖，让我竟有一丝的不舍。
　　我想有人可以带走我。带我离开，去一个放下一切的地方。我想那人来了吧！

　　第一次见到诺默，他站在高高的木棉上，雪白的长衣，面容肃穆。我知道，看着自己的国家如此的衰败，是一件非常惨痛的事情。所以，我不要家，不要国土。
　　我是一个游历在四国无尽动乱中的女人。用自己的魔力和强悍的个性，组织个商团，来往于四国之间。
　　我只是个极度要求自由的人。父亲魔物，母亲为人的身份，让我拥有魔力的同时，也让我拥有身为人类的外貌。想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用自己的能力，凭我的手段，让所有的人都归依着我。
　　是的，野心，一个不该出现在女人的身上的词，被我所拥有，并且为之骄傲。只是，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我特别想要的东西。
　　直到遇见诺默。那是个纯净的灵魂，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却生不逢时。
　　我看着他痛苦不堪，日渐消瘦，却没有勇气靠近他。他就像一块宝玉，让身为瓦土的我，自觉形晦，不敢妄动。直到他竟然会为了这样不堪的国君和国土，耗尽自己最后的法力。我终于忍不住流泪了。
　　我用自身的魔力加上一滴人鱼的眼泪，保住了他的性命。终于下定决心，他是我的。我会用尽自身的一切，给他幸福，我会让他苍白的脸上浮起实实在在的笑容。我会让他在一个开满木棉的地方，安静快乐的生活。我保证。

　　当我醒过来时，有人将一个温和而强势的声音送入心底：“诺默，从你睁开眼的一瞬起，你就不再是你的。你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请你从现在起为我而活吧！”那是使用魔力的人，一个女人，她叫苦茶。
　　她不是魔物，也不是妖。我知道，魔物没有那么温暖的手。
　　我开始微笑。另一个生活，另一种人生。
　　苦茶给了我生机，我虽然再没有强大的法力。却并不难过。有人爱我，给我活下去的理由，从今后，我将只为她而活。多好。

　　两年过去了，我用一直以来在商团所收集的财物，买下了这座山。然后用父亲的魔法母亲的卦阵，将这座山隐藏起来。远离四国，远离战乱。我看到了诺默的笑，得到了诺默的拥抱。
　　他总是静静的安然的笑着，像是个初生的婴孩。但我知道，这些都是表象。诺默仍旧痛苦，那些火光，亡灵让他无法安宁。他整日整夜的呆在木棉树下，为那些曾经堆积如小山的白骨祈福。
　　每日清晨睁开眼，都会对他说：“我爱你。”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我仍旧想对他说。
　　那份爱恋日益的深重，我开始不知所措。自私如我，一旦开始爱着，便会越陷越深无法控制。我可以霸道的要求他吻我，抱我。却无法要求他爱我。终于发现，有样东西是无法强得的。
　　我竟然像平凡的女人那样，开始有眼泪，开始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而那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煎熬呢？

　　有一天，妙目带着一个名叫蓬莲的人来到我的山里。他希望可以暂时的停留在这里。我无法拒绝，因为妙目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拥有相同血缘的人。
　　也许是我的改变吧！总觉得妙目变了。那个整日里诵经念佛的和尚，竟然时不时的会露出哀伤的表情。
　　如果我为的是爱情，那他呢？

　　木棉树下，一袭白衣的诺默盘膝而坐。身后，苦茶用浸满了一种用“龙榆”泡制的液体，一下一下，在蓬莲面前从未用平和态度说话的苦茶，正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心翼翼的梳理诺默乌黑的头发。
　　诺默面上泛起淡淡的笑，眼神空洞的坐着。时不时的扶一扶身边的木棉。随手拈出一个祈福的手势，又淡淡的隐去。
　　蓬莲在不远处张望，轻轻的叹了口气：“妙目，他们如此幸福，对吗？”
　　妙目淡笑：“是，很幸福。希望，能永远幸福。”
　　蓬莲带着些许的疑惑：“希望？”
　　“你可知占卜师的宿命是什么？”
　　蓬莲面色一凝：“与国同在，与国同亡。”
　　“在千百个轮回中，占卜师的宿命是最无辜的。他生有预测与改变命运的能力，却无法让自己的宿命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动。所有的法力只为他人而生，而罪自己背负。
　　占卜师最后的归宿在占卜场中。这无法变更。”
　　蓬莲一笑：“就像刺客的归宿在一场暗杀中。”
　　妙目缓声道：“蓬莲，你不再是刺客。”
　　“诺默也不再是占卜师。”
　　妙目默然，许久未语。
　　蓬莲谓笑，曼声轻吟：“你是你，我是我，当有一天你我都认为跳出宿命时，其实正在其中。妙目啊妙目，其实你早已知道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