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笺》八部众

3、第三章

　　第三章

　　过得几日，消息确了，圣旨一下，下个月初六我即入宫，成为天照皇朝后宫娦妃之一，瑾妃。

　　我一入宫即封为品阶不低的妃，可见老爷在上面下足了功夫，用足了银子。圣旨刚宣读完封我为瑾妃，杜府众人的神态霎那间万紫千红，高兴的，嘲讽的，不满的，怨恨的，还有嫉妒我让老爷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的……这些我自是无暇理会，也无力理会。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其实真不愿意当这个瑾妃。我也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消息确了，我又心伤这日子来得如此早。

　　全府独碧丝知我心思，陪着我一起闷坐在屋里流泪。

　　收到消息的同时，夫人前个儿专为我缝制的衣裳也到了。说是图喜庆，几件衣裳都带着刺目的红色，花式是富贵的牡丹。我摆摆手，让碧丝全部收到箱子的最下层。

　　暗忖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由不得自己，我留下碧丝，只身来到娘常呆的佛堂。娘是喜静，不喜人多的。

　　娘正在念经。她念经的时候甚为虔诚，即便见我来了，也等手里的经书念完了方理会我。我也不催，耐心的等着。等娘念完了，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将手中的经书细细的收捡好，娘招呼我随她来到佛堂后面专供休息的居所。

　　知道我们母子或许有体己话要谈，乖觉的丫环们给我们送上茶后，很快的退下了。

　　我抿了一口，茶是寻常的茶，略带了一点子苦味，可看娘似乎没有喝不惯的样子，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轻的唤了一声：

　　“娘……”

　　“什么？你叫我什么？”似乎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娘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更显得有些发抖。

　　“娘……是，姨娘。”看到娘的样子，我知道今天是没奈何了，我只得改口。这也是杜府定的规矩——就算是嫡亲的娘，只要是庶出，都只能叫“姨娘”。我的娘平素极不爱惹事，当然更是不愿意触犯杜府的规矩。

　　“姨娘……”我又唤了声，都说习惯了，唤多几次心酸便少几分？为何我的心酸却没底儿似的？

　　“姑娘的事情我听说了，定的什么日子？”见我不再“犯规矩”，娘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下个月初六。”

　　“是么？今个儿算起，不到一个月了……”

　　“是，还有二十三天。”

　　“据说夫人刚给你缝制了几件衣裳？”

　　“是。”

　　问完，娘不再理会我，只是默默的想着心事。我一阵心酸，泪珠子忍不住冒了出来，又急忙用手帕子拭了去，见无话可说，只得告辞道：

　　“如果姨娘没有别的吩咐，那瑾儿今儿走了，到进宫的日子再来向姨娘拜别。”

　　“……好。”

　　“瑾儿告退。”说是要走，我却极希望娘能留我下来，告辞了两三次，终是不见娘的挽留，我的心渐渐灰了。再深深的看了看娘的样子，直到刻到心上，哽咽的再道一句：“姨娘，保重”，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佛堂。

　　佛堂渐渐的在我身后远去，终不见一点影儿。

　　* * *

　　此刻天还尚早，我却再无兴致，只顺着长廊缓缓的朝我所住的“听雨轩”行去。

　　迷迷糊糊的走着，开始还知道辨认路径，随后竟不知转到了何处。我也不叫人，只慢慢的走着。走到一处地方时，忽刮起一阵微风，在我的鼻尖绕了绕，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中一动，仔细感觉着，果然在微风中竟含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

　　我忍不住驻足停留。

　　找了一阵子，在一堆名贵的花草之后，果见一丛栀子花正偏安一隅静静的开放着，白色的花瓣，每一瓣都张得极开，显得如此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静静的活着，默默的死去，在人世间不留一点的尘埃。他们是否是愉悦的？

　　我自问，依旧是没有答案。

　　也许甜蜜的背后自有苦涩，自由的代价必定是禁锢，总归是自个的命罢了。

　　忍不住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每一个花瓣，许久竟有些痴了。

　　正要站起身来，背后传来几道极尽嘲讽的说话声。

　　“哟，这不是我们的瑾卿妹妹吗，这时候怎么在这偏僻的院儿前蹲着，不知情的还道是我欺负妹妹呢？”

　　“大姐，我看现在应该改口叫瑾妃娘娘了。”

　　“要叫瑾妃娘娘还得等些日子呢，现在叫没得人家说我们瑾儿妹妹拿乔，你说是吧，瑾儿妹妹？”

　　声音是及其熟悉的，是大姐杜晚秋和二姐杜月白。

　　这类明里暗里的嘲讽我听得多了，倒还不觉得如何。我敛了敛刚才四散的情绪，方才慢慢的站起来。

　　只是因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一时竟是没站稳，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大姐，瞧我们瑾卿娘娘看来八成是欢喜极了，脚都站不住了。”

　　“妹妹，这就是你不知了，我们瑾儿妹妹是当娘娘的人了，身子自比我们这些个俗人凡胎自不相同。”

　　两人语句中泛着浓浓的酸意，我暗自苦笑，平素我沉稳乖巧，她们虽不喜欢我，倒也没被我惹上什么火来，倒是相安无事。
　　这次被封为瑾妃，怕是无论我怎么低眉敛目，怕也是不能顺过去的了。
　　可惜的是，这个位置我不想要也不稀罕，为这个而嫉妒倒是没必要的。
　　我的未来是注定好了的，如果她们知道，这时候浮在脸上的大概就不是嫉妒而是庆幸吧。

　　“怎么？我们娇贵的娘娘准备在这地上呆多久啊？”杜月白凉凉的问着，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虽这么说着，倒是没有一点叫丫环来扶的意思。

　　倒是杜晚秋装模作样的叫着身后的丫环：“哎哟，如玉，你还不赶紧把姑娘扶起来，仔细看伤着哪儿没有，省得别人误会说是我弄的，那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是。”如玉是晚秋的丫环，自是懂主子的意思，虽答得伶俐，步子却慢得紧。

　　“也不带丫环，四处乱串，也不知道是像谁了？”月白瞟了我一眼，嘲讽道。

　　我只作不知，刚才跌着时伤着脚了，这时显得异常的疼痛。我性子虽弱，却也不愿在她们和她们的丫环面前示弱，没得让她们又说一气。我只挣扎着起来，照着平日里的样子低着头对着两人伏了伏身，唤声大姐二姐。

　　“让我瞧瞧我们瑾儿妹妹这张脸是怎么获得老爷的青睐的，让咱们家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说完，晚秋走近了我，托起了我的下巴。

　　“瞧瞧这细腻柔美的五官，粉嫩的肌肤，是个美人呢。”晚秋接着语气一转，“就是不知道如果这张完美的脸上如果出现几道红痕，皇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呵呵……”

　　染了水仙花嫣红色泽的指甲就在我脸上或轻或重的刮着，我知道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我的脸将永远留下印记。

　　我没有挣扎，也许潜意识里我比她还想毁了我自己。

　　“晚秋……”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声音插了进来，有效地阻止了杜晚秋的动作。

　　而一听这个声音，我的心开始习惯性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