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食》三瞳

7、chapter seven

　　「痛苦的尽头是什么你知道吗?」

　　「哦?」他又调了调色彩.「我想是心死吧. 嗯...你再坐正一点点.」

　　对方低声的道了歉, 又稍移了身子.「心死...你的意思是活得像个死人?」

　　「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哦, 没什么, 只是以往我也是这么想就对了.」叶凌露出白齿.「不过最近...我的想法有点不同了..」

　　「是这样吗? ...你等我一下子.」崚走了开来, 把杯子里的水倒掉, 又新装了一壶.

　　那水在透明的杯子里反射着太阳的明亮, 浮浮沉沉的在半暗的室内飘荡着水泡般的光.那晃动煞是好看, 就像快要破灭般的夕阳一样泛着淡黄. 突然那水里一红, 由几缕轻丝漂染成一片血红, 敲敲碎碎的声音在搞动着, 很快那红又混和了黑, 变成不知是何种模样的色彩.

　　他看着他没有言语, 那手中的画笔好像脱离了思考的困缚, 画布上瞬即浮现了形状. 可那也只是一团颜色, 看不出什么所以来.他有点苦恼的皱起眉头, 把笔未抵在唇上, 于是那青白的一点就久不散去了.

　　叶凌觉得闷热起来, 可是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他没想过当个模特儿是这么苦的一件事, 但是不当也当了, 也就不好再去抱怨什么.于是他把这想成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只从令他感到愉快的地方去看这件事. 灰色的眼睛, 娃娃的头髪, 専注的表情, 那半旧而绚烂的袍衣, 陈设着绢面窗帘的客厅,粉红色的唇... 许多许多...由此他以为这样和峻独处一室也是不坏的事.

　　由此他以为, 这剩是件快乐的事.

　　峻想了许久, 终于又再动手画画. 他心里感到有个地方不对劲, 就在每一画时抽痛一下, 有一种胃酸逆流而上的感觉, 他不想去管, 手挥动得越来越快, 可那痛却像打桩般深陷, 震得他的身子抖动起来.

　　地上有凌散的色彩点缀, 他用脚一踏, 没有抺出彩红, 反而变成一团糟糕. 呜咽涌上了喉咙, 但是没有声音, 他把头垂得低低的, 也没有去看靠过来的脚步是谁.

　　「你在画谁?」感觉到有一只手放了在画架上, 高傲得超然而离俗.

　　明明是可以马上回答的问题, 他却踌躇起来. 那唇张开老半天, 也答不出个所以来. 心焦如焚, 他捹命的想寻求, 却总在某个地停留下来.

　　那手没有着急, 轻轻的托起峻的脸. 那动作异常的熟练, 就好像过往已经多次复习过一样. 他用灰色的眼睛对上那手的主体, 突然感到一种怀念的感觉涌上口腔.

　　那味道是腥甜的, 令人快慰的, 就似多年的积累的重量一下子都放开, 那热力四散的瞬间教人放松得什么也不是, 也什么都是. 可是背后又衬托着若即若离的失落, 而且穿过了肉身直接的放射出来. 他感到自己已被穿透, 口腔内亦是冰冰凉凉的.

　　这时他知道那个答案了.「我在画你.」

　　「是吗?」那人端详着那片形状, 有点满意的笑着.「如我不在了你又如何画我?」

　　峻茫然的看着他, 手握成一圆, 艰辛地呼吸着空气.

　　「那... 你画好了吗?」那人满意的看着他的表现, 手已经把画布从架上卸下了.

　　亦因而, 他灰色的眼睛只能看到画布背后丑陋的, 简陋的支架, 他紧紧盯着那背面, 眼神彷佛可以看到它上面的色彩, 接着他点点头.

　　「我记得你的, 所有.」他回答得有点遟缓.

　　「我知道了.」叶凌又再笑着.

　　然后他背过身来, 把那画布抬起, 也没有管那些颜料没有干, 手上染了一堆的. 他走向下, 越走越下, 直到这无光的房子的黑暗之中.

　　他放下画布, 亮起了灯. 这房间他是第一回来, 可是却有强烈的记忆在里面. 他本来以为只是幻觉, 又或者是所谓的既视感. 可是当他环视一周以后, 也就马上明白了.

　　这下子他不可避免的重新检视着手中的画布, 又再抬头, 又再低头, 他以为自己已是很明白了. 啲的一声, 那画布轻轻脱手, 半躺在地上.

　　然后那室内一暗, 只余下一副白齿反射着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