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食》三瞳

6、chapter six

　　柳各出现在阮此峻二十一岁的夏天, 也就是他们大三的时候.

　　那时候在学校的食堂里, 柳各漂亮的白齿吐出轻松的一句: 同学, 请问你是不是住在南宿的xxx? ...他当然知道问的不是他, 而是身边瘦小的阮先生, 于是也无心再听接下来的话,而无论阮先生的答案是或是不是, 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大, 不就是恶梦一场.

　　阿峻, 不, 阮先生向那个人微笑, 好看的笑容.

　　然后, 那两个人就一起了.

　　这种说法很容易令人以为是因为他年纪老大对往事不复记忆, 又或者是他当时无心去记得详细...再或者是,他根本不想再去记起任何有关这件事的细节.

　　事实上都不是.他把眼镜脱了下来揉了又揉.

　　那真相是, 他们毫无道理和过程的就在一起了.

　　世人会称这作什么? 真爱?? 他倒想知道现在年轻人的说法是什么......总之那时候, 人们叫这作一见钟情.

　　对了, 就是一见钟情.然后那两个人就理所当然的在一起.

　　阮此峻那时还是个薄有名气的新进画家, 一如他所有家族成员一样, 良好的天份和优良的成长环境令他未尝过不如意, 至少在他的事业上如是. 他独立, 出色, 和善, 所以他和柳各的爱情亦一帆风顺. 很快他们就同居了, 而那时他们对彼此的认识絶不多于三星期.

　　乘着等候信号灯的空档, 他灭了手上的烟, 又马上伸出新一条,微弱的火光在眼镜冥冥灭灭.

　　当然, 一如所有的爱情一样, 小风波就像季侯风一样返去复来. 到那种时候, 他的家就是阮先生最好的避难所.甜食, 枕头, 暖饮, 纸巾, 无数的片集剧集, 和很多安慰的说话.

　　还有其它吗? 他也不太记得了. 总之, 阮先生哭的时候, 只要把他手上抱着的东西拿开就不会哭了.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神情像在谈自家小孩般的男人雀跃.

　　但是, 真正能令阮先生高兴的, 并不是这些. 他自己心知肚明.

　　当阮先生晚上望向那方向时, 他就知道拨电话给那男人的时候到了.

　　对了, 刚才经过的那道穚, 就在他时常望的方向.

　　那是为什么? 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他一手控着軚盘, 一手又把烟屁股按灭.

　　接下来那种日子又过了三年, 正确是二年零十个月... 然后, 就结束了.

　　结束了, 就一场车祸.

　　那车子就架在山崖下的丛林上, 足足两天, 才被救援人员发现. 那时柳各早有半边身子腐掉, 那肉一片片割开的摊放在骨头, 手臂上都破开过来, 又从红中涌出白来, 点点滴滴的都结成黑色的一团. 他布满紫色斑驳的脸上又有几点白丸, 那瞪大的眼睛凝聚着那一刻的不可置信, 然后那瞳仁就像放得太开的橡皮圈般不再收缩.

　　在他身旁的阮此峻却奇迹地只是昏了过去. 可是那脑震荡和各种的皮外伤, 也教自己担心了上个星期才可平复, 到阮先生清醒了过来的时候,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可是车祸后五天, 柳各的葬礼就已经举行过了, 遗体也早已下葬.

　　阮先生开始时抖着嘴唇说知道了, 然后又坚持着要到柳各的墓前, 呆呆的站在个把小时也不动一下. 大约一年下来, 他不会再无端的哭叫, 也不会在梦中惊醒, 人看起来也平复多了, 只是总是待在那间房子里不肯离开. 他看他像已克复过来, 也没有在意, 就任他自己住了下去.没想到过了一阵子, 阮先生在一天笑着告诉他, 柳各要再等一下子才回来, 要他在家里坐着待到他才出门...

　　然后就是这样了.

　　「还有什么问题?」他把车子停好, 和善的问着驾驶座旁的人.

　　那人想了一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就我所知, 阮先生... 阮此峻是活在过去的人.」他笑着回答.「你既然是我聘来照顾他的, 还是要知道他多一点才妥当吧?」

　　「还是说你只想找个伴儿谈谈?」那青年也笑得开朗

　　瞬间, 他看着青年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可思议.「对, 也许我只是想谈谈.」他低吟着.「...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叫我辛先生的?」

　　「是的, 对不起,辛先生.」青年的话中却没什么歉意.

　　「还有问题吗?」他眼睛已不再看着青年.

　　「你和阮先生的关系是...?」话中的好奇浓郁地溢了出来.

　　「朋友.」他紧盯着前方.「由小到大的朋友.」

　　「哦...」青年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専注地把行李搬出车外. 未了他站到车窗前, 低着头的像个傻子一样看着身前那辆银色的保时捷.

　　「阿.凌..」遛到唇却想不起来的名字叫辛晓晨顷时舌头打结.

　　「叶凌.」青年恰宜地解困.「辛先生还有什么想交代?」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笑脸, 辛晓晨呆了呆, 不知道还该说什么才好, 只勉强挤出了一句:「没什么, 那我出差的一个月内, 阮先生就拜托你了.」

　　叶凌点点头, 正是转个身去要提行李进门, 辛晓晨也发动了马逹准备要开车, 只是这时他的耳边又遛过了青年悦耳的声音:「辛先生, 你长得像柳各吗?」

　　他不知道他要问来该吗, 也只装作没听到的把车子驶离. 可是在公路上, 那句话却总是盘旋在耳边, 挥之不去...

　　『你长得像柳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