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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你在雾浓时 ...

  •   第十四章姜诗(下)[你在雾浓时·完]
      返程的出租车上,雾浓和我各靠着后座的窗。午夜的路灯光间歇照进车厢,我透过车窗的反光望向雾浓,她淡淡开口,“师爷,你为什么不接受高娅?”
      我的思绪穿越时间,触动心上一弦,“我心里有人了。”
      少顷,我以为雾浓无话了,她又道,“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光,她已经恋爱结婚生子了。”
      我轻哼,“她还年轻,不会这么早的。”
      车窗里的雾浓转头面向我,我回头撞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怆,“那她不再年轻了呢?”
      我抬手给了雾浓一个爆栗,“立夏跟我们同龄,你的假设比她结婚生子还离谱。”
      下车的时候,前座的霜降从车窗伸出头来。雾浓把装了从我衣服上分离出来的一团暗红烟雾的玻璃罐交还给霜降。
      霜降说,时间还够,姐你喜欢就拿去玩几天。雾浓说,我可不敢玩。霜降瞥我一眼,敛声道,要不是高娅恋爱了,它不会急躁的。
      我在车的另一头,若无其事抽出红票递向司机窗口,“不用找了。”
      “谢谢。”一个温柔的女声。
      就在我想看清司机面容的时候,车咻地疾驰而去。
      我失焦地望着马路对面,脑海里刮起一场风暴,“雾浓,霜降和立夏的名字是不是很像?”
      ·
      高娅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我对神神秘秘的霜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霜降的行踪诡异,反追踪能力在我的磨练下越来越强。几次跟丢之后,我锁定了霜降的家。在好奇的驱使下,我摸进过她家一次,尴尬的是霜降很快就回来正好撞破我的潜入。
      她的母亲常年不在,但是所有的房间都很整洁。浴室有两套洗漱用品,另一套应该不是霜降母亲的。可我没有发现除了霜降以外的别的尺码的衣物。最后我在沙发夹缝里找到一张A4纸,上面画的是雾浓的关系网。
      随后我就被霜降抓个正着。
      我妄图找点话题缓解尴尬,“霜降你早恋还同居?”
      霜降黑着一张脸,“这里没有你想要的,滚!”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我干脆死皮赖脸到底,“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立夏的?”
      霜降夺过我手上的纸撕成碎片,“没有,滚!”
      ·
      霜降的不合作并没能让我放弃,直觉告诉我,她能给我我想要的我答案。
      不久调查霜降的事就被捅到雾浓耳朵里。在我和雾浓“理论”的时候,大当家降临了。多年不见大当家,我与雾浓交换眼色,达成把“理论”延后再讨论的共识。
      饭桌上。
      “小师爷,厨艺见长。”大当家的赞赏让我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诶嘿。”
      “瞧你那傻样。”雾浓呲牙。
      大当家眼神在我俩身上游移,“你俩算是同居了?”
      “不是。”
      “没有。”我补充,“雾浓只是偶尔过来住。”
      “我有男朋友了。”
      大当家放下碗筷,将手搭在我肩上,璨然一笑。我和雾浓视线相交,我表示感受到了不祥的预感。雾浓则是一脸同情。
      “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来慰问你们高叔叔的女儿。你们高叔叔是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嗯,他近两年一直没抽出时间回家见女儿,所以我代替他来探视探视。”
      ……
      槽点太多,我和雾浓满头黑线。大当家,高叔叔是坐牢了吗,为什么抽不出时间回来。就算没空,连通信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大当家为什么要代替别人父亲探视女儿,又不是隔壁老王。而且探视这个词真的给人一种探监即视感。还有就是大当家你到底有多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和雾浓的父亲算什么!他们为你出生入死,你干什么?走亲访友?
      大当家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记忆中上位者的威严,“小师爷,待会儿你准备点小女孩喜欢的礼物,明天10点跟我一起去。”
      “大当家,如果是小女孩的话,我陪同您去比较合适吧。”雾浓提议道。
      “不用,你好好谈恋爱去。就小师爷了。”大当家用板上钉钉的语气道。
      雾浓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
      翌日,我抱着一个与我等高的毛绒玩偶和大当家敲开了高叔叔女儿家的门。然而高叔叔的女儿并不是一个小女孩,而且并不陌生,她就是高娅。
      “十多年不见,小娅长这么高了。”大当家揉了揉高娅的发顶。
      高娅扭捏一笑:“大当家还和当年一样年轻。”
      “我是老了,你们一个二个都长大了。”大当家把我往高娅面前推,“你看你的姜师哥哥,我把他带过来了。你还记不记得他?”
      我顺势将毛绒玩偶送进高娅怀里。
      高娅装作不认识我,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当年都还小,何况那时候院里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早就记不清了。”
      “也对,当初的孩子都黏小师爷,就你不爱和同龄孩子作堆。”
      “是呀是呀,我还记得我爱跟着大当家,大当家还说我有当接班人的潜质呢。”
      见大当家和高娅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异常投机,我本想“独善其身”,可大当家总想来我入局,三五句将话题拐到我身上。怎奈我和高娅都不配合,大当家显而易见拉皮条,不,当月老的想法只得打消了。
      回去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瞥一眼正襟危坐的大当家,就在我稍微松懈之时,大当家开口了,“你们认识?”
      “嗯。”
      大当家闭眼假寐,言语慵懒而威慑不减,“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好侄子侄女。我待你们如家人,我也希望你们能亲如一家,守望相助。”
      “既然你们俩相互看不上,我这里还有二十几个适龄的女孩,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类型?”大当家话音一转。
      我轻咳两声,“不,不用了。谢谢大当家。”
      大当家没有久留,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而后我又见过高娅几次。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前暑假的不愉快。倒是我很好奇小时候与她的几面之缘,我知道高娅记得,同时我也清楚高娅不愿意回忆。
      大学时期我印象深刻的两次会面,一次是在大当家走后不久。我俩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她借我的肩枕靠。她说,她很累。她进了学生会,但是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学生会也如同一个小社会,充斥着灰色规则。但是每每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却怎么也割舍不下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我说,是不是跟放弃慕思非一样。她苦笑,也许是吧。她又说,雾浓不会是慕思非的归宿。慕思非不喜欢雾浓的真性情。我问,你觉得慕思非喜欢哪种类型的?她掩唇一笑说,像她原本那样的,骄纵又小鸟依人的。她说你别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了解并且痴迷过慕思非,但是她追求的自我与慕思非爱的背道而驰了,而她选择的是前者,放弃了慕思非。
      再一次就是大三了,彼时高娅已经离开了学生会,安心考研。她从远处向我走来,自信而妍丽。我问她将来的打算。她说她想跟着大当家。我说,你别看大当家表面和蔼,他可吃人不吐骨头。高娅说,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大当家跟她申明他用人不论男女,没有特殊待遇,只有鸡蛋里挑骨头的苛刻。我戏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争宠对手了。高娅倏然立正道,还请赐教,师爷。语毕,我俩都不禁大笑。
      ·
      大学闲散的日子过得太快,其间无事直到毕业将近,变故来得突然也荒唐。雾浓做出了选择,我也不是个喜欢站在道德至高点上规劝别人的人。所以我在关谦陌找上门时胖揍了他一顿后,推了他一把。其余造化就看各人了。
      再来我对霜降的追踪也未曾间断,下半年她突然休学,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人间蒸发了。
      雾浓更是着急,央求我去寻霜降,并给我提供了地址。我讶于雾浓清楚霜降的行踪,原来两姐妹一直私下里保持着联系。
      S市交通闭塞,消息传递不便,待我觅得霜降行踪时,她已经陷入难局。越深入搜集讯息,我的心愈发狂喜,我在此地发现了立夏存在过的痕迹。可是我总在即将接近霜降的时侯扑空。
      最后我追踪到一幢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三层木结构楼房下。还没靠近就被一个阴影袭中,所幸小楼四周都是松软的草皮。我抱着袭击我的“凶器”滚了两圈缓冲,天旋地转中我恍惚看见了立夏的身影消失在小楼二层阳台。
      惊魂甫定,我推开身上的“凶器”,原来竟是昏迷中的霜降。我背起她闯进小楼,然而里面已经没有人影。送入当地卫生院的霜降苏醒后精神恍惚,拉着我的袖口直念叨姐姐。为了让雾浓宽心,我打电话报平安,不料雾浓没有接,就连关谦陌也是无人接听状态。
      我火速飞回去后先将霜降安置在医院,随后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人的电话。
      ·
      雾浓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然被蛀成了一副空壳子。自离开关谦陌后,雾浓就心事重重,如此过了两年。我哑然于慕思非的四年竟敌不过关谦陌的短短几月,我也没猜到雾浓会再去找他。
      有的人你掘地三尺也寻不到踪迹,却在某个不经意的场合蓦然重逢,立夏其中一个。霜降这些年来一直干预我的寻觅,导致我至今未如愿与立夏重逢。
      我搭住她的肩,她回身利落挣脱进入防备姿态。
      “立夏?”她一如我朝思暮想的模样。
      她瞪大双眼,疑惑地问道:“你是?”
      ·
      我总算明白雾浓当年的提问。开始我以为是慕思非没给她安全感,后来我感慨那竟成了她与关谦陌的预言,如今我才明了,原来雾浓早在那时就见过立夏了。
      我不能接受狗血的失忆梗在一个故事里使用两次。
      立夏说,她不是失忆,是遗忘。因为某些原因她度过了一段比寻常人要漫长的时光,她的记忆被慢慢消磨,心态也愈发苍老。
      我妄图带她回忆起我们曾经的校园青葱时光。她仿若一个置身事外的普通听众,脸上挂着完美的礼节性微笑一丝不苟地听我讲述,偶尔问些我模糊了事的细节。
      末了,她道了句抱歉。我无法死心,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们一起接到了雾浓就又分手了。告别的时候我蓦然想起车里还放着立夏曾经写的日记,我庄重地交还给她。她说她会好好看,但还请我不要抱什么希望。她的语气很是疏离,让我今日与她的重逢恍如一梦。
      雾浓回来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我空出时间陪她和盼盼。她抚摸盼盼的头漫不经心地说,我走了以后把盼盼送还给他吧。盼盼霎时瘪了嘴,问是不是他不乖,妈妈为什么要送走他。雾浓说,傻孩子,是把你送去见爸爸。盼盼说,那妈妈为什么说要走。如果见到爸爸就没有妈妈了,那他有僵尸爸爸就够了,不要别的了。雾浓柔声道,我不走,永远陪在盼盼身边。
      我本该劝慰雾浓,但见他们母子对话我没能开口。霜降欲言又止最后扭头走了。
      到了如斯境地,我们以缄默掩藏着心底的恐慌。
      雾浓走得很平静,没有一丝征兆,回想起来又惊觉那连绵的铺陈。雾浓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和该做什么,两种选择碰撞时,理智左右感情点到为止。从小到大她既是疯狂的又是收敛的,直到最后她仍是收放自如,从容不迫的。
      葬礼上,霜降面色惨白,待所有人离开她仍驻立在墓碑前一声不吭地任眼泪横流,像是赎罪。我与她向来不对盘,于是立夏过去安慰她。立夏把霜降按在怀里,立夏耷拉下眼皮注视霜降,浑身散发着慈母的光环。
      半晌,或许是霜降泪流干了。她惨白的脸上多了几丝阴霾。她对着雾浓的墓碑信誓旦旦,“姐,我会把盼盼交给他,但我不会原谅他。”
      我很快就发现了霜降拟订的幼稚计划。但我没有阻止她,反而提点了几处。我不觉得霜降能搞出什么腥风血雨,但放她去搅浑水还是可以的。
      而后高娅代表大当家和立夏都先后来找我谈话。大当家之意,不在反对我报复关谦陌,但前提是不要拉霜降下水,毕竟现在霜降顶替了雾浓融入我们这个家庭。我不置一词。立夏只道点到为止,又顺便还了日记。她说,日记已经不属于她了,她为日记里少女的心思感动,但是她和那个少女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们之间隔的岁月太长。我掰过她的身子凝视她的眼睛,不想她已满脸泪痕。我问她,我们之间为什么再无可能?她没有正面回答,伸手搂我的腰,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谁对不起谁。
      曾经是我们太年轻没想过在一起,也没有勇气在一起。直到我们累了,不爱了。
      ·
      我的计划很顺利。我安排的人手夹杂着迷惑性信息一点点呈现给关谦陌,他陷于霜降的欲迎还拒和他与雾浓呼之欲出的往事之中,没有疑心我的介入。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霜降还拉了边疆入局,所幸边疆是个很识趣的人,在快速理清原委后没有向关谦陌道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是霜降的私心。霜降在很早的时候就对边疆感冒,早到霜降还只是个中学生。霜降在边疆身上找到了同类的感觉,他们同样有个姐姐,同样父亲早早地离去,同样在年幼的心灵上麦下了阴影。不同的是,边疆一度怨憎他的姐姐,而霜降却对雾浓抱有亏欠。
      我并不是从霜降口中得知她的心迹,也不是很是照顾霜降的立夏,而是高娅。高娅会和立夏交往甚密就跟雾浓会和边缘成为朋友一样令人费解。
      高娅说,立夏与她说道霜降倾诉于立夏的她和边疆的事。总之,是一个“口口相传”的情节。
      霜降回到Z市后仍然没有摆脱边疆,彼时边疆已然纵观全局。霜降防着边疆不敢与关谦陌太过亲近,边疆也不动声色,可每每霜降即将与关谦陌更进一步,边疆就会出来搅局。
      逼紧了,关谦陌独善其身,边疆拖着霜降兜风消气。
      兜了三个点,瞥见车外陌生的夜色,睡了个囫囵觉的霜降慌了发起小脾气。任由霜降发泄心中的怒气,边疆始终专心开着车不作理睬。尔后霜降跟他动起手来,边疆无奈停车,霜降打开车门提起曳地长裙奔进了开阔的野地。
      霜降借着月光循向远处人家的光点。边疆弃了车默默地跟在身后。
      最近的住户是对发鬓斑白的老人家。霜降晕车又有点受凉,干呕了几声。安排住宿的时候,边疆就说他们吵架了,而且老婆怀孕了,他又睡相不好。于是边疆多要了床被子打地铺。
      第二天霜降醒来的时候边疆已经收拾好地铺。院子里,两位老人拉着边疆唠家常,讲如何调和夫妻矛盾等等,还给他普及孕期知识。边疆一脸谦和笑着听着,好像真的要“喜当爹”似的。
      前夜里就下起了绵绵小雨,一直没停。她俩离开的时候路已经有些泥泞了。老人塞给他们两把伞,霜降收下一把走了,另一把边疆还了回去加上留宿的钱。霜降环起双臂,边疆见她冷了,追上霜降把外套脱给了她。回去的路没有来时好走,边疆悄然握紧了霜降的手,霜降没有挣扎。
      ·
      因为霜降的动摇,后期她对关谦陌也不怎么上心了。但是我的局已经到收网阶段了。先是关谦陌父母找上我。
      他们有备而来,抱着鲜花问了雾浓的墓地。关母冠冕堂皇地说,雾浓虽然没有嫁进关家,也算他们关家的儿媳妇,他们做公婆的理应去看看。我没给他们好脸色,却也带他们去了。碑前,关母说了几句忏悔的台面话,人半条腿踏进棺材了才明白当年做的事多可恶可笑,白白丢了个儿媳妇,又讲到霜降嫁到他们家,他们不会亏待霜降的。
      关母踌躇了许久,临别时请求我,别在关谦陌面前提起雾浓,她儿子不能受到刺激。我冷着脸不置可否。
      我打电话给霜降,果然,关母私底下也跟霜降说了同样的话。
      关谦陌离开后,我又回去看了雾浓。我蹲在一侧,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直到立夏立在我身旁。
      她问:“关谦陌的情况是不是跟我一样?”
      良久,我答:“不一样。”
      立夏叹了一口气,“不是他的错,何况雾浓从来没有怪过他。”
      我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上雾浓凝固的笑颜。
      “也不是霜降的错。”立夏道,“有时候我在想,雾浓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为她纠缠。因为她不在了?”
      “边缘,慕思非,边疆,关谦陌,霜降,还有你。雾浓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如今的局面可能她也没想到也不想见到。”立夏嗤笑,“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打你。”
      “我知道开已故之人的玩笑不是很周到,但是够了,现在的你们很幼稚很难看你们知道吗?”
      话音未落,我的手机来电铃声想起,肃杀的气氛一度尴尬。
      一个陌生来电,我接起电话,一个失控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你究竟想干什么?……这都是真的?”
      “明天你就知道了。”
      下一刻我挂断了电话。
      我抬头仰视立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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