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月白褂子

7、阶段性进展

　　陈言跟着叶展一路走出了教学楼，两个人在陈言松开他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了。
　　开门，上车，气氛沉默安静得可怕。
　　最终还是叶展开了口，“我好饿，我们去吃夜宵吧。”
　　陈言就算现在是饿了三天又狂吃了一顿自助餐的状态他也是一定要点头答应。说得好听点是在叶展无助沮丧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趁虚而入吧。
　　叶展让他先开车回家，把车停好了两人才步行到附近的大排档吃宵夜。将近12点，大排档的生意还是很好，一整条长街两边都错落着临时搭起的铺子，不同的商家和各色的食客将这片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两人找了家吃香辣虾的地方坐下，陈言点了份虾和几串烤肉，末了叶展又找店家要了几瓶冰啤。
　　最先上来的是啤酒，叶展率先开了一瓶，给陈言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劣质的一次性杯子有些软，满满的装了一杯的酒，握在陈言手里，晃晃荡荡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就像他此刻面对叶展的心情——一肚子的话没法吐出，只好察言观色地仔细应付。
　　叶展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陈言吃饭时被灌酒灌得不舒服，现在好不容易舒坦点便也不急于去喝手中的啤酒。他静静看着叶展，看着他的身影夹在背后纷繁的人群和热闹的夜市里，一个人淡淡地喝酒。陈言觉得叶展要酒是因为心里不开心，借酒消愁，但是几瓶啤酒哪有喝醉人的道理，更何况是他那样品茶似的方法。
　　“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请我吃宵夜不会是想和我拼酒吧。”陈言开口。
　　叶展却是笑了笑，低头又喝了一口酒，那模样很温顺，有点像是饮水的小动物。他没有回答陈言的话，却兀自开口讲了个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的酒量不好，也就敢喝喝啤酒，哪敢和你拼酒呢？”叶展顿了顿，抬眼望了望陈言，神色温柔，“我第一次喝酒在初中，那时候的小提琴老师人很好，却是个酒鬼，虽然上课时候很清醒，但是讲课时自觉不自觉就会用酒来举例子。有一次，他说，演奏的最高境界就和喝酒的最高境界一样，求得是一种微醺的状态，沉醉于乐章之中却仍保有自己演奏的特色，两者结合得越好，境界便越高。”
　　叶展笑着又喝了口酒，正好老板上了虾子，红彤彤的小龙虾掩映在翠绿的葱和浓厚的酱汁间，鲜亮的颜色看得人食指大动。叶展示意陈言先吃，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当时我就想，什么是微醺的状态呢？我就决定自己去试试，偷偷喝了家里的一小杯白酒，只觉得酒辣得呛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后呢？你找到那个状态没？”陈言听着觉得初中的叶展老实率真得可爱，随手剥了只虾子放进叶展的碗里。
　　“当时的确是有点醉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可是那手抖得厉害，连琴都拿不住了，更别说拉出好的曲子了。再见那老师，我就很不给他面子地说他骗人。”叶展话锋一转，“现在却觉得老师说得挺有道理。不仅拉琴喝酒，很多事都是这样，看的太清楚明白，总是会失望，倒不如半醒半醉来得惬意。”
　　陈言觉得叶展今天的话格外得多，不知道是因为醉了还是他想要向自己倾诉。但是说了不少尽是打哑谜，他还是不肯告诉陈言到底发生了什么。陈言不好多问，就静静陪他喝酒，给他剥虾子，听他说话。
　　夜色晴朗，是以天幕的颜色并没有那么黑，反而显出些透亮的蓝。陈言眯起眼打量，他曾经和一个自由画家勾搭过，是以也知道现在天的颜色准确说来应该是“群青”。那群青色的夜幕铺展到人间，被涂抹上几笔灯火的颜色，变得愈发的明亮起来。夜市的小摊前都会悬挂着照明用的简陋灯泡，老式的白炽灯散出微黄的光，一盏一盏参差地排列着，远远望去就像淌了条星河。灯光汇成流水自陈言身边流过，而叶展就融在着微光里，他的眸子里好似也散了星光，认真地盯着陈言，小声地絮叨着过去学琴的趣事。
　　这顿夜宵吃完就将近晚上一点了，虾子和烧烤倒没吃多少，叶展却把他们点的啤酒都喝完了。两人慢悠悠地往家走，叶展微微带了点醉意，却还是足够清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说了太多，一路上两个人都安静得很。
　　陈言不时打量下叶展，又抬头去望望月亮。他想起来叶展说的话“看的太清楚明白，总是会失望”，又记起来很小的时候他总觉得月亮是跟着他走的，他走到哪，月亮就跟到哪。后来妈妈告诉他，是因为月亮离得他太远，所以在哪里都可以看见月亮。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失望了，在那之前他觉得月亮是自己的，拥有月亮的他如此特别，而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平凡众生里的一个，而独一无二的月亮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陈言想他现在也是这样，不去问清叶展对他的想法，他就会觉得他和叶展还有机会，即使明天叶展离开，他也从来没有失去过他。
　　深夜的街道十分冷清，只有月亮伴他们而行，透亮的月光泄下来，像轻薄的纱，落在叶展的脸上，他清秀的脸颊边缘好似嵌了道月晕般，衬得他的神情越发的柔和动人。
　　在这清冷的月光下，陈言突然生出些害怕来，他怕这笼罩在月色里的叶展也和那月亮一样，连拥有都是奢侈，随时都会离开自己。想到这，他有些试探地牵住了叶展的手，这一次，叶展没有挣扎。
　　两个人牵着手，不自觉地都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最后进小区的时候简直都飞奔了起来。叶展跑得特别拼命，拉着陈言一直跑到家门口才停下。
　　陈言摸索出钥匙开了门，两个人进了屋就一起靠在门上喘气，连换鞋的力气都没了。
　　“你真是喝醉了，拉着我跟你一起发疯！”陈言说这话的时候还牵着叶展的手，他悄悄使劲拉了拉，原本就靠得很近的两人此刻几乎就贴上了。
　　叶展像没发现似的，半倚着陈言，不停地喘气，身体抖动地频率传送到陈言身上，他呼吸间的热气也扑在陈言脖颈间，盖上层潮意，带出些微的痒。
　　“陈言，你是不是想和我做？”叶展因为喘气说得断断续续，陈言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呃...嗯...是的...但是...”陈言临到关头反倒别扭起来，他觉得叶展说得对，又觉得他说得不大对。至于哪里不对，他自己也暂时没想明白。
　　可是他也没那个脑子去想了，因为叶展对他说，“那我们就做吧。”

　　发泄完的身体有些软，叶展随意倒在床上便没有起身的意思。陈言看着他这样少见的耍赖模样，觉得可爱得很，就低头亲亲他的嘴角。然后便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个湿帕子，把两人的身体都清理了一番。
　　事后陈言把叶展搂在怀里，陈言想抽烟，就问叶展介不介意。叶展摇摇头，陈言就点了一根。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陈言静静的抽烟，叶展就躺在他怀里看着白色的烟雾自他嘴里吐出，又渐渐消散在黑暗里。沉默很浓，却没觉得有多尴尬。
　　但叶展还是开了口，“我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女友和我分手了。她是个好女孩，性格好，家境也殷实。当时她主动找我我就觉得我们不合适，但她一再坚持我也就答应了。可我太忙了，忙着练琴打工，几乎没时间陪她，她的热情也渐渐被我磨光了，所以就说了分手。”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就顿了顿，但是也没给陈言插话的机会，“其实我们分手在我意料之中，所以我也没觉得多伤心。只是实践一次次证明我觉得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真的不属于我，这种无一例外的感觉真是很操蛋！”
　　陈言听叶展爆粗口，就笑了笑。叶展抢过他手里还有一口的烟，深而慢地吸完，然后吐出一口白雾来。陈言透过烟雾来看他，叶展整个人都增了几分朦胧，一双眼睛藏在长而密的睫毛下，看不分明。
　　叶展把烟按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继续说道，“在我眼里你也是如此，所以如果你愿意，偶尔做做就好，其他的就不要多谈了，免得结局伤人伤己，大家都不开心。”
　　陈言看着烟头一点点猩红的亮光渐渐熄灭，在黑暗中阖了阖眼，说“好，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