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月白褂子

6、小隔阂

　　陈言有时候很佩服叶展，他好像是系统出了故障的机器一样，每天都会自动恢复出厂设置，所以前一天的尴尬和争吵就好像没有发生过，再和他相处也还是很舒服自在。
　　其实他到现在也还没法判断，什么时候叶展是真的生气但没说出口，什么时候叶展是不在意。他对谁都这样包容大度，就显得他对谁都没有上心，所以陈言每每想起这一点都会觉得很挫败。
　　毛毛生日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叶展还是早起为三人都准备了早餐，有礼地和陈言打招呼，连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化，陈言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烦恼，只得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敷衍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陈言还是事务所家里两头跑，叶展也是学校家里两头跑，不过在学校过夜的次数变多了些。陈言问起来，叶展就说导师的训练到了关键时期，常常弄到很晚，再回来会吵醒毛毛。陈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只是躲开他的借口。
　　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毛毛考级的日子就要来了。
　　毛毛考级的那天，陈言和叶展早早就起床收拾，即使如此三人驱车去考试的地方时，门口还是已经挤满了人。
　　陈言说人多不好停车，他去附近找个停车场，然后在门口等他们。叶展也点头，说他带着毛毛去就足够了。陈言想着毛毛说不定会紧张，就玩笑着问道：
　　“毛毛紧不紧张？”
　　“不紧张，”毛毛回答得斩钉截铁，“笑笑睡我旁边的时候我都不紧张，哪还有比这更紧张的事呢？况且笑笑答应我考到四级了又跟我出去玩，为了笑笑我也得好好拉！”
　　陈言瞧着毛毛一串话说得跟连珠炮似得顺溜，便也觉得自己的担心委实是多余了，而且他也从更深层次上对“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句话有了理解和体悟。
　　“那就去吧。”他朝毛毛笑笑，又对着叶展点点头，就开车走了。
　　陈言在大门口找了处阴凉地站着，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的男人就带着他的侄子出来了。
　　陈言知道此刻自己的侄子不管是什么脸色都没法准确推断他的成绩的，因为这小子就算考得好也一定会装作不好来骗自己。所以陈言见他们走近了，都没多看毛毛一眼，就直接问叶展，“成绩怎么样？”
　　可是叶展的脸色并不好，在正午的日头下他的脸色却是惨白惨白的，连嘴角的笑都显得有些勉强，“考到了证书，是优秀呢。”
　　“喂！说好一起骗舅舅的！”毛毛不满的嘟囔，俨然一副刚才的苦逼脸都白做的神情。叶展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陈言想问问叶展怎么了，但又觉得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说没事，与其这样白做无用功不如装作不知道。所以三个人就在毛毛大人的指示下驱车去必胜客吃午餐。
　　吃完饭后陈言才把叶展和毛毛送回家，他就接到事务所的电话，马不停蹄地往单位赶。
　　叶展给毛毛放了一下午的假，说要搭陈言的顺风车去学校训练。陈言点点头，两人拿上包就出了门。
　　叶展坐在副座，快到学校的时候，他开口对陈言说：
　　“毛毛考级也考了，我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就搬回学校去，打扰了你一个半月，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和毛毛住我家我也挺开心的。”陈言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正好碰上红灯，他就侧过头来看着叶展，不自觉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开心。”
　　其实他这样强调无非就是想等叶展也或客套或真心地回他一句“我也很开心”，可是叶展没有说话，他只是又笑了笑。他浮起的那抹单薄笑意也很快又和他的嘴角一起沉了下去。
　　陈言看得有些发愣，他觉得叶展一定是遇到了些事，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反常。可是他刚想开口，就被后面催促的鸣笛声打断，抬头望望，红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绿，而一直望着前方的叶展好像也没发现这件事。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到底。车子过了红绿灯，右拐就进了学校，陈言在叶展训练的教室门前停下，叶展跟他说今晚估计没时间做晚饭，要他一定要带毛毛吃饭之后，就准备走。
　　陈言叫住他，“你什么时候训练完？”
　　“挺迟的，大概十点多吧。”叶展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对他说。
　　“我来接你，要等我。”
　　陈言也没给他机会拒绝，一打车盘子，就走了。
　　****
　　下午接到姐姐的电话，空中飞人突然就回家了，顺道带走了正窝在陈言家抱着毯子半蒙着眼看《进击的巨人》的毛毛。陈言放下电话觉得轻松不少，但又想到叶展一走家里就又只有他一个，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不大习惯。
　　同事闹着一起出去聚餐，陈言想着自己这一个多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答应了一起去热闹热闹。
　　席上不停被闹酒，陈言勉强喝了几杯，想着还要开车接叶展，就坚决不喝了。陈言笑着说“开车来的，喝多了不安全。”同事听了都笑，“陈帅这一个月不现身肯定是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如今连酒都不敢多喝，只怕是家里那位比交警的鼻子都还灵。”还有的说，“陈帅现在的境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们懂什么？”
　　陈言只配合着笑，也不说话，笑到后来嘴都僵，又觉得酸得发苦。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陈言起身告辞，直说是要去接家里那位，同事听了忙起哄，闹到后来终是放了行。
　　他开车到学校时正好是十点，因为叶展说的是十点多，他就坐在车里等着。陆陆续续有人从楼里出来，路灯把人影拉得老长，最后又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一直等到十一点，叶展还是没出来，陈言不放心就进去找他。音乐学院的历史久，楼房都是几十年的老建筑，一间间隔间连起来，从过道上看像是两列水泥盒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不同的楼层安排不同的乐器，小提琴的在三楼，陈言沿着老旧的楼梯往上爬，感应灯照出地上一片青色碎石纹路的大理石地砖，借着橘色的光看上去，那青色显出种和这楼一样质感的古老色调。
　　三楼就一间房有灯，但没有小提琴的声音。陈言走过去，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口，看见屋里就一个乐谱架子和一把椅子，而叶展就抱着他的琴，坐在椅子上发呆。其实他的神色只能称得上是平静，并不是呆滞和麻木。他抱琴的姿势有点奇怪，好像他怀里护着个婴儿。
　　陈言看了就有点心慌，忙推门进去了，叶展被他的声响打断，抬头看看他，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对不起，我都忘了你来接我的事。”他平淡地道歉，转身去把琴放进盒子里。
　　陈言做贼心虚地探手关上房间的灯，从叶展身后将他抱个满怀，贴着他耳朵问：
　　“到底怎么了？”
　　“放手。”这两个字从叶展嘴里清晰而平静地吐出，散在暗黑的房子里，渐渐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