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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岁月易匆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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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午后,司徒府府门大开,宣威将军裴解飞携妻女入府。
裴将军一行先往福寿堂向谭氏请安问好。
多年未见其女其孙的谭氏情难自禁,拉着小女司徒佩华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见此情形,司徒晔忙将裴解飞单独请到议事正厅,两人喝过一盅热茶,小坐片刻,对朝堂局势话谈几句,再无别话。裴解飞心如明镜,搁下茶盏,以要事为由起身告辞,司徒晔并不请留。
裴将军一人离开,其妻女留在司徒府同谭氏共享天伦。
谭氏拉着女儿话家常,一转脸看到模样已有几分俏丽的外孙女正悄悄偷瞄屋外,知道她是待闷了。
谭氏笑说:“光我们说话可听闷了?秋桐秋夕,去知吾院同贾先生告假一声,将丫头们都叫来,今日府里有客,就让她们早些散了学。”
秋桐秋夕正要离开,司徒佩华却将她们叫住,同谭氏道:“母亲,还是上学要紧。我们小坐一会儿就回去,这天也热,就别让她们两头跑了。”
谭氏佯装生气,道:“这还没坐多久就说走,我看你根本就不想看我这老太婆!”
“母亲——”司徒佩华无奈,转头看了眼天色,道:“最迟用过晚膳就要回去。”
听司徒佩华说要留下用膳,谭氏高兴,一面命辛妈妈着人去善堂打点准备,一面拍着她的手背,道:“这才像话!你自己说说,昕茹都长这么大了,你才带她来过几次?往远了说是表亲,往近了说那可是自家姊妹,哪有连自己姊妹都没见过面的理?让她们上学不过是个由头,这些丫头们,各个都爱玩闹,再不看管着些,可没了正形。再说,今日她们姑姑回府,难道不该来请个礼?”
司徒佩华知道谭氏打定主意的事难以回转,也就点了头,让秋桐和秋夕去了。裴昕茹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也不东张西望了。
秋桐和秋夕两人去了知吾院,向贾忻说明来意,贾忻就将三个正在学画的小姐放了假。司徒萱三人都先回自己院子换衣裳,秋桐和秋夕又去寻找早下了学的司徒乐瑶,只是,两人找遍了瑶华院也没看到她的影子,连问了庄妈妈几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可怎么好,到处都找不到三小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秋桐心急,太夫人让叫人,等会儿三个小姐都去了,只有三小姐不到,自然还是她们的过错。
比起秋桐的急切,小她两岁的秋夕未免太过平静。她不紧不慢地转了转手腕上湖绿的翡翠镯子,说:“慌什么,老夫人让叫人,咱们叫了。叫不到的,咱们也找了。这找不到嚒,自然是她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府里这么大,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又怎么会怪到我们头上。”
“可是——”
“可是什么,唉,你看,前面那可是四小姐?”秋夕拉了秋桐就往前走,不让她再说。
“四小姐!”
司徒云槿已经换了一身水波云纹绣百花长裙,裙上花朵繁复,宛如真品,娇艳欲滴,形态各异。一旁大丫鬟怀蕊见是秋夕秋桐两人过来,忙连连问好,嘴甜得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秋夕笑嘻嘻道:“四小姐这是往善堂去?正好,我们刚从瑶华院出来,也要去善堂呢。”秋桐较秋夕年长,也稳重些,恭恭敬敬给司徒云槿请了礼。
司徒云槿面上始终挂着淡笑,问:“你们从瑶华院出来,怎么不见乐瑶。难道,她不在瑶华院里?”
“是啊,也不知三小姐跑什么地方去了。妈妈和丫鬟们也说不清……”秋夕还要再说,被秋桐拉了衣袖,不解回身一望,见秋桐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言语上有些僭越,也就闭了嘴。
“四小姐,奴婢们还要去回老夫人话,就先回去了。现在时间还早,你慢着点。”秋桐拉了秋夕先司徒云槿一步离开了。
望着两人背影,司徒云槿脸上笑意渐渐收起,最后,只留下一脸寒冰。
“你觉得,她真是去玩了?”
怀蕊瞧着云槿面色谨慎回道:“应该是,三小姐年幼,贪图玩乐也在情理之中。”这么说着却又想到眼前这小人儿和三小姐是一样年纪,可说话做事总让她觉得有点深不可测。
“哦,我倒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六岁呢。”刚还一脸冰冷的人儿瞬间又笑盈盈起来,“走吧,去瞧瞧咱们日后的德妃娘娘……”说到最后司徒云槿的声音特别轻,所以怀蕊根本没有听清。
而她们以为贪玩去的人,此时正顶着红彤彤的大太阳,站得比松树还笔直。
秋桐几人回到福寿堂,又碰上换好衣衫相伴而来的司徒萱和司徒贞,几人就一起过来了。
“老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都过来了。”秋夕立在屋外喊了一声。
“嗯。让她们都进来吧,外面日头大,可别晒坏了。”
“小姐,请。”秋夕打起帘子,笑着请两位小姐进屋。谭氏坐在寿纹围屏榻上,旁边是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子,听她们进来,正好抬起头来看。女子和谭氏有几分相像,但是皮肤平滑细腻,和谭氏一比就显得十分年轻。
塌下放着一方梅花绣墩,凳上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眼睛很亮,鼻子挺直,只是皮肤有些微黑。小姑娘倒没打眼看她们,但是在她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站起了身。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见礼。这是你们佩华姑姑,几年不见,可是都忘了?”
司徒萱几人忙向司徒佩华行礼问好。司徒佩华笑着让几人起来。
“也不怪她们生疏,你若再多回府些,这几个孩子哪里会认不出你。”谭氏不免又有些埋怨这个女儿不常回家的事。
“母亲,女儿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谭氏也觉得此时不是埋怨的时候,长叹一口气,就将此事揭过了,拉着站在一旁的昕茹说:“这是昕茹,是你们姑姑的女儿,今年七岁。”
年纪稍长的司徒萱和司徒贞都对她以妹妹相称,裴昕茹一一回应。
几人正说着话,司徒云槿挑帘进来,进门就笑盈盈的,仿佛遇见了什么好事。
谭氏被她感染,心中阴郁一扫而空,也跟着笑起来,道:“今儿怎么这么开心?”
司徒云槿简直要笑弯了一双眉眼:“云槿正因为今日的好运气高兴,今日贵客临门,真令我们府上蓬荜生辉呀!”
一席话说得谭氏极开怀,向众人笑骂道:“瞧瞧!这回念了几日书,又开始咬文嚼字了。”
司徒云槿和众人笑了一阵,在谭氏的引导下认了人。
“昕茹姐姐好,我是云槿,比姐姐小一岁。”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从腕子上取下一串珠链,递给昕茹,道:“我看姐姐的模样就觉得投缘,这个就当是见面礼,送给姐姐。”
“这——”昕茹转头看向榻上的佩华和谭氏,显然不知道该不该接。
“她给你就收下,自家姊妹,这可不算什么。”谭氏笑得开怀,又指着向来懂事的云槿向佩华道:“可是个小机灵鬼罢,定是知道你们来就备好了,还非说是投缘,也亏得她能想出个这么贴切的词。”
一番话说得司徒佩华不得不重新打量起云槿。云槿不矫揉不造作,挺直了腰板,笑着迎接司徒佩华过于挑剔的目光,面上笑容一分不减,神态自然。
司徒佩华看过后,才发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直接,忙收了回来。却又忍不住赞叹这孩子的心性和定力。竟然也不回避,就接下了自己的逼视,难怪谭氏要单独介绍她。
“既是姊妹,收下吧。”司徒佩华笑着提点,“可别忘了回礼。”
“是,母亲。”裴昕茹将珠串接下,微温的触感让她觉得舒适,忍不住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却被珠串上精巧的雕刻深深吸引。每一粒溜圆的珠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有花鸟,有虫兽,还有佛文金撰,各不相同,“这个,太别致了,谢谢。”
裴昕茹好生将珠串收好,想了想,从自己头上取下一只做工精细的蝴蝶牡丹点翠钗,递给云槿,同样不娇羞不扭捏,脆生生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钗,送给你。”
看到昕茹递来珠钗,云槿有一瞬间的怔神,随后恢复常态,笑着接过,同样好好收了。
司徒萱和司徒贞也上前送礼,两人各得了一个荷包回礼。
望着那两个图案相同只是颜色有异的荷包,司徒云槿的脸色略难看了几分,好像看到了什么嫌恶的东西。还好几人都在说话,没注意看她的脸色,不然一定会吓一跳。
而司徒佩华,完全没想到昕茹会取下自己头钗送人。
那只钗确实是昕茹最喜欢戴的,而且,其实她早让昕茹准备好四份同样的荷包做礼相送。却没想到她自己临时改变了主意,送出了这样一份对她来说十分珍贵的见面礼。
看来,那丫头给昕茹的珠串,也一定不简单。
“不是说有四位小姐,怎么还有一位不见?”司徒佩华眸光微闪,她向来强势,自然有些不喜这种脱离掌控的情形。所以她没有再看云槿,反而向谭氏问起了另一位没露面的小姐。
谭氏似乎这才发觉屋中只来了三人,抬眼去看秋桐。
“三小姐她——”秋桐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奴婢们去了知吾院和瑶华院,可是都找不到三小姐,连妈妈和丫鬟也不知道三小姐去了哪里。”秋夕忽然出声,“奴婢想,小姐可能是玩去了。”
“嗯,知道了。”让众人意外的是,听到三小姐跑不见了的谭氏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副心里有数的模样,只向司徒佩华和裴昕茹摇着头道:“这三丫头,向来皮得很,肯定是玩忘了形。等会儿用膳的时候,让她好好给你请几个礼。”
司徒佩华也笑:“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活泼些才好。”
“说起来,你小时候也是如此,常常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可把我急坏了。可一到用膳的时候,你就自个儿出来了,问你去哪儿也不说。”
“母亲,您这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吗?我总觉得就像前几天的事一样。唉,人老了,总爱想从前的事。”
“母亲——”
“好了,不说这个。秋桐秋夕,你们带几位小姐去院子里玩会儿,别净圈在屋里,可没意思。你们好生看着,别让磕碰了,去吧去吧。留我们在这儿安静地说会儿话。”
“是,老夫人。”
两个丫鬟又将几位小姐请出了屋。
等于乐瑶知道府里来客,晚膳全府汇聚善堂的时候,早已是日薄西山。
于乐瑶在司徒府已经快住了四个月,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进入善堂。
总的说起来,这善堂就是一间单独的院落,院门牌头立柱前院,正厅偏屋耳房后院,一应俱全。
若在刚来古代的时候或许她还会觉得稀奇新颖,可这都看了几个月大体相似的屋子院落,也就没那么新奇了。
于乐瑶是在回到瑶华院之后才得到今日司徒佩华携女回府的消息,按之前冬霜所说,司徒佩华是谭氏最喜爱的小女儿。想在谭氏那里留好印象,少不了要同司徒佩华交好。
于乐瑶由盈袖领着赶来善堂,自然也没来得及换衣裳,穿的还是早上上学的那一套。
善堂内灯火通明,堂内摆有三张大圆桌,此时已坐了大半。
最里一桌是太夫人谭氏、大老爷司徒晔、二老爷司徒永和三老爷司徒润的席位。但此时除这四人外,谭氏身旁还坐了一个陌生女子,两人面目有几分相似,状似亲昵,正低声耳语着什么。
中间偏左一桌,是大夫人许氏、二夫人戚氏和三夫人施氏的席位。姨娘赵素心、林月仙和方婉清三人站在三位夫人之后,并没有落座。各夫人身旁均有一个空着的矮绣墩。
中间偏右一桌,坐有大少爷司徒昊天、二少爷司徒明、三少爷司徒诚、大小姐司徒萱、二小姐司徒贞、四小姐司徒云槿和一个同样没见过面的小姑娘。
很显然,于乐瑶迟到了。虽然她知道司徒昊天也不过比她先到一步而已。
于乐瑶抿了抿嘴唇,进了屋门。
“瑶儿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两位叔叔和婶婶请安。诸位哥哥姐姐好。”
“起来吧。”谭氏点了头,让想说她的司徒晔也没了话。
“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姑姑和姐姐。”谭氏这么说的时候,那个和少爷小姐一桌的陌生小姑娘忙站了起来,也好奇地向于乐瑶望过来。其间有意无意将目光在她和云槿之间来回打量。
于乐瑶知道,她这是觉得自己和云槿的样貌太过相似,难以分辨。
“给姑姑请安。姐姐好。”于乐瑶朝上座恭敬福礼。
“妹妹好。”裴昕茹也回了礼。或许是有云槿的珠串在前,裴昕茹对于乐瑶的印象也不差。
“我们都给昕茹姐姐送了礼。”司徒云槿眸珠一转,忽然脆生笑道,“你一下午不见人,是偷着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吗?”
送礼?
于乐瑶眨巴眨巴眼,她急急赶过来,把这茬给忘了。古时重礼,通常都会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备下礼物以示情谊。
“实在抱歉,我没有——”
“咦,你没有赠礼?那你一下午在做什么?秋桐和秋夕姐姐去瑶华院都没找到你。”云槿一脸疑惑,明明一脸稚嫩无害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
是啊,一下午,在做什么呢?肯定是跑去玩了吧。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于乐瑶看了眼主位上知道缘由却没露出什么特殊神情的谭氏,也瞥到带着狭促笑意却不准备帮忙解围的司徒昊天,深深觉得这种多说多错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干脆选择沉默。
于乐瑶低头的瞬间,正好看到自己腰间挂着一条花纹精致的福络子。这条络子是盈袖打给她的,她觉得好看就一直挂着了,这会儿要解下来送人,竟还有些舍不得。
毕竟,这是盈袖替她打的第一条络子。
于乐瑶缓缓解下络子,递给第一次见的小姑娘,说:“这条福络子是我大丫鬟盈袖打的,我一直挂在身上很是喜欢——”
还没等她说完,那姑娘忙将络子推了回来,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你既喜欢便自己留着吧。这荷包是给妹妹的,妹妹快收下。”说着将一个淡粉色绣着海棠春色的精巧荷包快速放在她手上,之后就自己坐了回去。嫌弃的意义再明白不过。
看到这一幕,司徒云槿嘴角溢出一抹讥笑,转瞬即逝。她掩饰得很好,旁人并没有察觉。
想不到会被直接拒绝的于乐瑶一手捏着自己的福络子,一手捧着粉色荷包。那荷包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生疼。
若不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谭氏和司徒晔等人的眼里,她一定会将这荷包丢还给那位小姑娘。
但另一面,她又松一口气,庆幸这小姑娘没有拿走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福络子。
不管心里如何想,她还是将那充满梦幻粉色的荷包收下了,而那条福络子,也被她挂回腰间。
于乐瑶落座后不久,谭氏宣布开席。三位姨娘对着众人福了身请了礼,这才委身虚坐在夫人们身边矮一截的绣墩上。
呈上来的菜品样式各异应有尽有,众人吃得很严肃,即使是少有的话语声也被压得很低。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又无趣。于乐瑶忽然觉得,平日里让她们各人在自己院子里吃饭实在是一件悠闲又享受的事情。
更何况她觉得,这些菜还没有小厨房程大厨做的好吃,不光是色泽味道比不上,就连摆盘也没有程大厨做得精致。
于乐瑶吃过几口就放缓了速度,只等着这漫长的晚膳时间快点挨过去。她还等着回去开小灶呢。
司徒云槿好似故意要和她作对,看她吃得辛苦,突然圆睁着杏眼,一脸茫然地问道:“不好吃吗,姐姐怎么苦着脸?这些可都是祖母特意让辛妈妈为姑姑准备的呢!”
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能说出口,不然就要得罪一圈人了。
小小年纪就会话里藏刀口蜜腹剑,这司徒云槿到底是真的傻白甜girl还是心机bitch?
于乐瑶只是披着六岁孩童的皮,不代表她的智力和心理年龄也在六岁。
所以她立刻换上一副惊讶的嗓音,道:“啊,原来这些竟是祖母让辛妈妈为姑姑准备的菜式,妹妹不说我还不知道,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呢!这些菜模样好看不说,连味道都如此鲜美,我都不忍心吃下肚子了,正愁以后都吃不到呢。”
这样明白的说辞,瞬间就将众人都逗笑了。只当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爱玩爱吃。
连谭氏都笑着说:“这三丫头,只知道菜好吃,可不晓得准备这些东西有多费神。今日吃过了不算,还怕以后吃不着,也是个鬼机灵不是?”
“是啊。”司徒佩华一同笑着附和,“可不是机灵着呢。”
“如果姑姑常来,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了?祖母,不如让姑姑在府里多住几日,我们还能和姐姐一起上学一起玩呢。”
谭氏呵呵笑着对服侍的辛妈妈说:“你听听,这菜吃的连话都说得好听了,可见是真的好吃。”
谭氏爱女,谁都看得出来,却没有人愿意做那个请留的出头人。于乐瑶会站出来,也是因为谭氏答应了她学武的事,也算是,有恩报恩。
至于仇嘛……
于乐瑶笑嘻嘻地伸出筷子,将碟子里的肉酿茄子、蜜汁肉脯、八宝酱鸭,拌鸡丝一股脑夹进司徒云槿的碗里,在她瞪大的眼眸中,笑得更是畅快:“妹妹,你可要多吃些肉,多吃才能长高呢!”
司徒云槿瞪着堆成山的一大碗肉菜,整张脸都垮下来。
于乐瑶心中暗笑,她可看出来了,这司徒云槿最怕吃肉,一顿饭只夹素菜,一点荤腥不沾。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傻白甜还是心机婊也让她好好瞧瞧。
“怎么,这菜,不好吃?”将原话还给云槿,于乐瑶心中解气,却又不敢笑得太过放肆。
“不……不是。”
司徒云槿好似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夹了一小片肉脯,极不情愿地送到嘴边,微微张口,似有犹豫。挣扎数息,最终还是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一口咬下肉脯,嚼了没几下,就见她脸色一白,捂着嘴冲出了门厅,唬了众人一跳。
门外,隐隐传来呕吐的声音。谭氏焦急示意,辛妈妈忙跟了出去。
……看来是真的不能沾荤腥呀。
等云槿再进门时,已经煞白了一张小脸,被辛妈妈扶回椅子上。
于乐瑶心里有些歉意,抬手就把那一大碗肉菜换到了自己面前,将自己另一个没用的空碗挪了过去,低喃道:“不能吃直接说就是,我又不会强迫你,犯得着逼自己吃吗。”
司徒云槿张了张嘴,最后只低哼一声,没有接话。对于乐瑶换过的空碗也不再去碰。
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还和小孩子怄气,于乐瑶怪不好意思的,也就不计较云槿之前的挑衅了。
酒过三巡,家宴散席。
谭氏还想拉着小女外孙再多说些贴心话,但奈何天色已晚,不得不让人备下车马软轿将两人送回裴府。
于乐瑶等人在司徒佩华离开后也各自回到自己院落,梳洗歇息。
众人以为司徒佩华又如从前,三年五载不再有消息,但没过几天就从裴府传来一封书信。
八月二十五,晌午,有小厮进来传报,有一封信件,是给云槿的,封页上有裴府的标记和落款。封底小字,清秀俏丽,写着四个字,槿妹亲启。
云槿拆开看了后就带着信去了福寿堂,也不知那信上写的什么,谭氏只看了一遍,就放了她假,准她下午不用上学。又让辛妈妈帮着配出几件靓丽的裙衫,帮她戴上漂亮的珠串挂坠,备下软轿,送她出府去了。
这一去,直到晚膳后,才回府。
于乐瑶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上午快下学的时候,贾忻问云槿为何昨日不来学画,云槿站起身,慢悠悠道:“昨日晌午裴将军的女儿传信邀我一聚,因传的急,我向祖母请示后就去了,忘了回告先生,是我失礼了。请先生莫责怪。”
“如有下次,记得让人通告一声。散了吧。”贾忻说完自己先走了。
“是。”司徒云槿勾着嘴角,轻缓坐下。或许是站起来的时候挂到了什么,这一弯腰,从腰间掉落下一个深紫色的荷包,于乐瑶瞥了一眼,觉得上面的花纹有些眼熟。
正想着是在哪里见过,就听云槿哎呀一声,道:“昕茹姐姐送的荷包怎么就破了?算了,反正这荷包也不是她自己做的,她那儿还有几十个,都是等着送些无关紧要的人,这做工难免就差些。”说着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地上的荷包,“妙语,你过来。”
听她提到裴昕茹,于乐瑶才发现地上荷包的样式和裴昕茹给自己的粉色荷包花纹一模一样,只有颜色有差异。难怪她觉得眼熟。
只是云槿这一席话,让同样得到荷包回礼的司徒萱和司徒贞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司徒萱傲气,起身就走了。司徒贞倒是坐了坐才离开,只留下于乐瑶、云槿和妙语三人还在知吾院。
妙语望了眼于乐瑶,见她不示意,脚下就没有动,口中还是回道:“四小姐要奴婢做什么?”
云槿笑容略收,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荷包,才说:“让你帮我捡荷包啊,怎么,我这个四小姐就使唤不动你?”
“四小姐说笑,奴婢这就帮你捡起来。”妙语又看了于乐瑶一眼,才走到云槿跟前,蹲下身,帮她捡那荷包。因为那荷包被云槿踢到了桌子下,妙语只能跪趴着去捡,双手和膝盖难免会蹭到灰。好不容易捡起来了,双手捧着递给云槿,却见她嫌弃地扭过头。
“脏死了,这样脏的东西还拿给我?你自己留着吧。”说着冷哼一声,也起身走了。
“这,小姐——”妙语捧着破了口的荷包,一脸不知所措。
全程未发一言的于乐瑶起身,看见妙语还捧着那荷包,就说:“扔了呗,她都不要了,你还捧着干啥。”
“啊?”
“啊什么,走了走了,回去吃饭。好饿好饿,不知道程大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于乐瑶抬手拍掉了妙语手中的荷包,砸吧砸吧嘴,拉着妙语离开了。
也不知道裴昕茹和司徒云槿是如何投缘,每个月有两三次都是裴昕茹传了书信请云槿过府一叙。当然也有那么一两次,是云槿请裴昕茹到司徒府做客。
而云槿,总在从裴府回来后的第二日,越发得意洋洋的在于乐瑶面前显摆炫耀。虽然于乐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得意洋洋和见裴昕茹这两件事之间,有到底什么关系。
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教导我们,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要用一分为二的观点看问题。
所以,为了云槿能继续表现出她的优越感和特殊性,于乐瑶还算配合,每每在事后露出几分比较羡慕向往的神情。
虽然从妙语的角度看,三小姐的面部表情更接近于牙疼……但不管怎么说,这也间接促使了司徒云槿和裴昕茹的联系更加密切频繁。
在云槿不断地挑衅和言语刺激下,整个学堂时光都让人觉得过得飞快。又或许是于乐瑶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太紧,实在没有空闲再理会云槿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炫耀。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四件事:吃饭、睡觉、习字和练武。于乐瑶甚至连自己年岁增长都没注意,就悄默默地就长大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书读不读得好是其次,但若连字都写不好,那便是白学了。贾忻似乎很认同这个道理,所以在七岁那年总是隔三差五就会在于乐瑶身上挑点刺然后罚她抄书,并且乐此不彼。而莫琰则让她蹲了一年的马步。
八岁那年,因练站桩晚睡而在课上打瞌睡的于乐瑶又被点名要求即兴作诗。于是她咬着银牙,想破了脑袋才勉强拼凑出一首:
晴空万里碧无云,艳阳高照汗湿衣。不如归屋消暑热,夫子清闲童欢心。
于乐瑶觉得自己做得真是不错,至少要意境有意境,要通俗有通俗,要重点有重点,简直是神来之笔。可贾忻对此的点评是:回去把对仗抄十遍。
九岁,教导了她们三年的贾忻突然抽风说要考试,收了她们的书卷,每人发下一张带着褶皱的大白纸。题目还是作诗。于乐瑶提笔就开始作苦脸,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古人这么喜欢作诗。高兴了,作首诗。伤心了,作首诗。无聊了,更要作首诗。简直是用生命在作诗,作得她差点自挂东南枝。
但未免再被罚抄书,这次她思索良久,才提笔写道:小童乐玩嬉笑,夫子怒发高翘。提笔落笔留白,树上树下知了。贾忻捏着宣纸眼睛也不抬,说:“诗体回去抄二十遍。”
于乐瑶简直被气到翻白眼,忍了又忍,才没将刚学会的一招霹雳掌印在贾忻脸上。
十岁,这年,于乐瑶还没被罚。但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宣纸笔墨,书本砚台,只等着贾忻一声令下,回院子抄书。
这日,小考,依然是作诗。
于乐瑶想了想,随手提笔写道:小儿骑马呼打仗,姑娘挥网扑玉蝶。玉兔黄犬两相欢,泛舟煮酒倚笑看。文官纸上画战马,武将沙场点勇兵。玉杯美酒断肠泪,马革裹尸人未还。
贾忻似模似样地抻了抻手中的宣纸,让它更平展一些,缓缓道:“是你自己作的?”
“是。”于乐瑶以为贾忻会直接让她抄书,没想到却是问她这个。
贾忻难得的抬首端详了她一会儿,又低头瞅了瞅手中的纸张。还算白净的宣纸上,书写着五十六个俊秀婉润的楷书,字体瘦长,下笔略重,提笔微收,仿佛将所有的力道和锋芒都紧禁锢在一个个小字中,既温婉动人,又蕴含澎湃之意。
“不错。”贾忻放下宣纸挥了挥手,算是放过了她。
贾忻说出的这两个字,让于乐瑶直到如今都没回过神来。因为她不知道贾忻说的是她的字不错,还是诗不错。但免去了一次罚抄却是她高兴的事。
只是比起贾忻的挑刺,莫琰的武术课更让她苦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