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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斗斗斗斗》 ...


  •   漆黑的夜晚,圣弗吉米雅孤儿院。穿过堆置得横七竖八的破烂原木架,就能看见令所有孩子望而生畏的那座孤伶伶的储物仓库,借着建筑物在月光下的阴影,斗斗小心翼翼地猫着腰走到门边,三玄就被关在里面。

      在孤儿院里斗斗和三玄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被点名记过N次,打架N次,违反纪律外出N次,被罚关在储物仓库N次。昨天三玄又拉着斗斗爬过铁门溜出去,和外面的流氓斗殴。那些流氓欺负他们年纪小,没想到三玄很能打,把其中一人的手指折断了,事情闹到孤儿院里,他就又被关起来了,对三玄来说,这样的惩罚是不痛不痒的,出入储物仓库几乎就象出入家门一样——反正这里的孩子谁也没有真正的家。

      斗斗摸出从教导处偷来的大门钥匙,打开储物仓库的门四下寻找,小声地唤着三玄的名字。周围太黑了,看不清楚人到底在哪里,突然黑暗中蹿出一人,从背后猛推斗斗,斗斗没有防备一下子扑倒在地,两人滚打在一起。斗斗立刻知道这是贪玩的三玄使的把戏,一回身抓他的左肩,但是抓了个空,三玄“哈哈”大笑,把斗斗死死压在地上说:“怎么样,又是你输了!”

      斗斗的脸涨得通红,本来就长得秀气的他现在更象个小女孩了。三玄身形差不多比斗斗高一个头,每次打架都是他冲在前面,他也狠,为了不挨打总是抢先出拳,当对手挨了三玄的第一拳就往往身不由己,只剩下挨第二拳、第三拳的份儿了。所以虽然每次斗斗都在三玄的身边,但他根本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时周围很暗,隐约中能看见三玄的脸更贴近自己,所有一切都模糊只有他双眸如星。斗斗仰着脸,象仰望夜空一样感到无比地放松,一点点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三玄在耳边嘻嘻笑着,嘴里呼出的热气钻到脖子里,痒痒地,那种夹杂着汗味的气息令身体一阵阵酥软……猛地,斗斗惊醒了,一下子睁开眼睛!三玄吓了一跳,说:“你干嘛啊?!脸红得象个女的!!”

      “没……没什么。”斗斗迅速地推开三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次三玄和别人打架,斗斗都会有种心悬在半空中的感觉,虽然跟在他身边是个累赘,但只要知道三玄在外面打架,还是忍不住要追随,何况,三玄每次都主动拉着他溜出去,仿佛有斗斗在旁边默默注视着,三玄出拳就更凶。

      自从三玄拧断别人手指的事传开,他就成为了传奇人物,不少□□社团来找他,要介绍他入会。斗斗经常在三玄谈论“江湖”时的眼中看到一种锋利的光芒,象一把即将出鞘的刀。他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惨白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日子在斗斗不安的等待中一天天渡过,终于,分别的时刻还是不期然地到来了。

      三玄跟樱魅走的那天,斗斗把自己关在储物仓库里。在大家都诧异斗斗为什么没来送送三玄,一伙人到处找他的时候,三玄径自走到那间已经有了深厚感情的储物仓库前,抬起手把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佛取下来,放在了地上。斗斗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三玄象一头渴望猎杀、天性嗜血的野兽,要冲破这小小的孤儿院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蜷缩在仓库的角落,外面刺眼的光线从腐朽的大门下面的空隙穿过,斗斗看见三玄那双曾经握住自己的手,将他进孤儿院时就戴在身上的玉佛放在了地上,泪水滴在手背很烫,斗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没发出呜咽。
      三玄被别人捡到时,只有一只玉佛挂在脖子上,是亲生父母给的,他一直很小心,每次冲出去和别人打架,他都把它取下来交给斗斗,得胜归来再从斗斗那里要回戴上。无数次斗斗把小小的玉佛紧紧贴在心口,眼睁睁看着三玄的背影冲上去厮杀。这一次,三玄仍旧留下了玉佛,可是斗斗连看他背影的力气也没有了。

      三玄走后许多天,斗斗一直把自己关在储物仓库里不吃不喝,学校用尽了各种方法,甚至已经联系了铲土机要把反锁的大门轰开。不知是谁通知了三玄,结果三玄的老大和三玄一起赶回了学校。

      樱魅拦住准备撞门的三玄,掏出手枪,把门锁打穿了几个大洞,一推,门开了。

      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阴气,斗斗双臂环抱着肩,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三玄已经箭一样冲了过去,一把将斗斗从地上拽起来,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大喊:“笨蛋!!”

      才几天没见,斗斗完全脱了人形似的,脸色死灰,两眼空洞地望着三玄,对他的吼声没有任何反应。三玄握着斗斗的手,感到他手里有样东西,摊开斗斗的手掌,掌心中竟是玉佛!三玄使劲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把瘦得象根稻草似的斗斗横抱起来,大步地走了出去。

      几天几夜关在漆黑的仓库,眼睛一遇到外面的阳光就象瞎了一样睁不开,斗斗转动僵硬的头颅,本能地往黑的地方钻,脸紧紧贴在三玄怀里。樱魅看着这一切,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低声向旁边的孤儿院院长说了些什么,院长拼命地点着头。

      三玄就这样把斗斗径直抱出了孤儿院,回到他的寓所。

      斗斗在三玄的寓所里一直昏睡,三玄在旁边守住他,两人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每次喂到斗斗嘴里的稀饭之类流质都沿着嘴角漏出来,三玄就自己含一口,对着斗斗吻下去,强迫他吃东西!就这样他们呆在那间又脏又乱的寓所里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出去过,樱魅也没来打扰。

      斗斗恢复精神后又过了半个月,三玄也已经开始外出活动,斗斗没有多问,他知道现在的三玄和孤儿院时不时地溜出去打架的那个时候不同了,三玄的周围不再只有斗斗一个人,每次出去“办事”都是一大帮。但是,玉佛现在挂在了斗斗脖子上。

      三玄开始抽烟,酒也喝得越来越多,有时候半夜喝得醉醺醺回来,往给他开门的斗斗身上一倒,又是吐又是闹,要斗斗折腾半天帮他清理干净身体,抬他到床上。直到三玄沉沉入睡,斗斗也拉过被子躺下,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失眠。翻来覆去眼前都是窗外那轮或圆或缺的明月,耳边响着三玄的鼾声,被子不管怎么盖总是显得潮湿燥热,自己仿佛埋在泥土里快要发芽的种子,急欲穿破这个不属于、不适合自己的躯壳,长出柔嫩娇艳的枝叶缠住身边这个人。

      三玄每天都睡到中午,起床后先做100下伏地撑,然后洗澡,出来,并穿上斗斗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衣服,然后和斗斗一起吃饭。饭菜是简单而可口的,席间总是摆着一瓶三玄最喜欢的番茄沙司。吃完饭,三玄就出门,接下来的时间斗斗都是一个人在房子里发呆,他也没有其他朋友,三玄就买了一大堆影碟回来给他看。有一次三玄对他说:“跟我出去玩吧!?别总闷在屋里。”等斗斗跟着三玄来到灯红酒绿的BAR,发现樱魅也在那里。

      樱魅不太象一个□□老大,他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年纪也很轻,但在道上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成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收养他的养父,也就是当时帮里的老大给杀了。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樱魅那双眼睛摄人魂魄,定定地看着斗斗的脸。斗斗和三玄没有呆多久,就借口起身离去,樱魅问身边的小弟:“三玄那小子现在还和他住在一起?”那人忙回答说:“是啊。”樱魅抬了抬眉毛,点着一支烟。

      斗斗不久就发现三玄开始夜不归宿,有时会在他的衬衣领上发现口红印,看到这些斗斗心里几乎没有起波澜,平静地接受了三玄和女人在一起的事实。有几次是一个一头橘棕色长发、很BABY FACE的女孩把喝醉的三玄送回来的,斗斗照样开了门,把他们让到平时他和三玄睡的卧室,而自己则睡客厅的沙发。但清醒时三玄从没有把女人带回家来过。

      这个周末斗斗一个人在家里,影碟、杂志摊了一地,也懒得收拾。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拿出一副塔罗牌铺在床上认真地玩了起来,“塔……女祭司……倒吊男……情人……”他嘴里念念有词地,不管怎么算,牌面依旧是那么地令人捉摸不定。终于,肚子感觉到有点饿,一看钟已经9点多了。

      对着床的一扇窗还开着,风吹进来,“情人”那张牌落在了墙脚,斗斗干脆用手把残缺的牌局弄乱,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穿过客厅,站在厨房门前“啪――”一声打开厨房的灯,然后又“啪――”一声把灯关掉。

      斗斗看见了清冷的月光投射在挂在厨房墙上的那排刀架,他慢慢走过去,拿起一把切鱼生的薄口刀。

      对着皎洁的月亮举起手中的刀,刀锋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烁烁生辉,转动着手腕,斗斗的眼神渐渐被那流离变幻的锋芒所吸食,耳边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割开这个不属于你的躯壳!!”
      割开不属于我的躯壳?是了,这副躯壳是对堕天的惩罚,它囚禁了我一直到我死……很平静地,斗斗把刀架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割!割!”无数个声音充满着斗斗的神经,薄嫩的皮肉迎接着刀锋的冰冷无情,没有温度的金属行走在血脉之间,任凭一切崩溃,激烈的脉动,对毫无感觉的刀来说是苍白无力的。血过了好些时候才从锋利的刀口边流出,痛是麻醉剂,斗斗仔细地看,才能看清自己的血是怎样丝丝滑过雪亮的刀背,滴在青花地砖上。旋即,斗斗一个趔栽摔倒在地。

      黑暗中,冰箱上的一个卡通磁石掉落,本来靠磁石吸在冰箱门上的一张卡纸飘了下来,冰箱后面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飘落中的纸片,“冰箱里有你爱吃的无锡酱排骨”,那人看了看,把纸揉碎了扔掉,他本来蹲着,突然站起来,是个非常高大的人。

      斗斗趴在地上,还有一些意识,除了那个正在失血的伤口,浑身都没有力气。

      一只冰冷的手抓起了斗斗的胳膊,象拎着一个残破得露出棉花的布娃娃,而且那“棉花”是血红的,滴在地板上。枫云托起斗斗的身子,手掌心按住他的颈动脉,那个刀口并没有割得很深,他用沾血的手指摩挲着斗斗苍白的唇,黑暗中斗斗本能地张嘴吮吸并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枫云抖振了一下,用西装盖住斗斗的脸,好象把他埋在身体里一样,就这样抱起他走到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他好象犹豫了一下,凝视着昏昏沉沉的斗斗,世上竟有这么标致的人儿!那双原本为了杀人才兴奋的手竟会情不自禁……一点点地伸向斗斗精致白皙的脸庞。自己的任务是要杀了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封闭了这么多年的心会如同初恋般狂跳不已?!

      风卷起纱质的窗帘,夜太深了……斗斗在朦胧中微微张开眼,面前正在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这个男人,忽明忽暗的脸庞,忧郁而又专注的眼神,有种让人心痛的东西慢慢爬上来……亦真亦幻,如此丰盈饱满的一只翅膀掉落在他面前,他伸手够住它的一瞬间,翅膀化作无数雪白的羽毛飞散了,斗斗捂着脸跪倒,悲恸中双肩起伏,低声啜泣……他哭了很长时间,哭得不知自己身在梦境,有时刻谁的手拉扯他的衣襟,拥住他的身体,他不理不问。不知是梦到还是看到,风又吹起,薄纱罩住了枫云的半张脸——伫立在窗台旁时的半张脸,片刻,回身淡去……

      枫云低头怔怔地看眉头微蹙的斗斗,是什么折磨着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的孩子?他很想看到修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张开,一定又是惊心动魄地美丽!不想离去,但是他听见了三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从窗台飞身跃出的一回眼,窗帘飘起遮住了视线……为什么上天安排了他和他相遇,又不许他多看他一眼?!

      三玄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斗斗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三玄唇边泛起一丝笑容:“又不脱衣服就睡着了……”,一边脱着外套、手表,一边走到床边,突然他看见斗斗的脖子上缠着纱布,似乎还渗出了斑驳的血迹。

      昏迷多时的斗斗似乎清醒了一些,面前熟悉的气息,自己苦苦等候的味道,是三玄!三玄回来了!他睁开双眼动了动,三玄用手按住他,严肃地望着他说:“怎么回事?!”

      斗斗低下头,细碎的额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三玄受不了他这种不说话的样子,每次斗斗难过的时候,三玄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更无法安慰。三玄眼里喷着火,用力地撕开斗斗脖子上的纱布,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三玄用力过猛将斗斗的衬衣领也撕破,斗斗的胸膛起伏着,三玄眼睛布满血丝地问:“是谁干的?!”

      “是我……”斗斗抬起头,泪痕在他脸颊旁勾勒出绝美的弧线。

      三玄的心忽地沉了下去,眼前浮现出月光下斗斗举刀对准自己喉咙的样子,不敢相信地样子,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斗斗无语,任何话也无法将心事说明,他已学会了在躯壳的牢狱中躲藏,躲藏婴儿般柔弱的灵魂。既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明了这份禁忌的感情,他只有象软体动物那样躲进厚厚的壳里。

      突然,就在这泪眼婆娑的,没有灯的房间,三玄拥抱了斗斗,一切来得太快,猝不及防,三玄带着斗斗滚倒在纯白的棉被之间,望着斗斗含泪的双眸,有种深深的绝望在召唤,两人不知不觉地一起陷落,疯狂中斗斗的衬衣大半滑落到腰间,脖颈间那条刀伤迸裂,血不停地渗出,将三藏玄的胸前染红了一片,三玄低头在那伤口上舔干鲜血,狠狠把头埋在斗斗的肩胛窝上面,低声地叫:“如果你要死的话,也必须得到我同意才可以!”斗斗浑身战栗,微张着干渴的嘴唇,灵魂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飞逝……

      半个月后的一个黎明,三玄搬离了这个属于他们的寓所,搬到那个叫Dakkisoh的BABY FACE的女孩那里和她同居。原因是那个女孩已经怀了三玄的孩子。未满十七岁的三玄其实非常不适应与女孩子同居的生活,搬走以后他和斗斗仍然常常碰面,斗斗也不再整整一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有了一份在理发店做学徒的工作。

      时间过得飞快,斗斗前前后后换了不少工作,原因主要是受到不少来自异性或同性的骚扰。一旦辞去一份工作,他马上应聘一份新的,他不希望自己太空闲,而找任何工作都好象不费吹灰之力,他开始觉察幕后有一位厉害的角色在“关照”自己,他停止了寻找工作。这个城市开始了烧城一般的酷夏,白昼长得几乎等不到黑夜,所有的生计都在暴烈的气候下偃旗息鼓,而植物却疯长,一批批由浅绿到深绿飞快地成熟,又一批批由幼嫩到焦枯在干渴中死去。

      斗斗是这个世界里唯一冷得让人握不住的一块冰。如果一个人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那他就不会让你感到有一丝生气。世界一天一天慢慢地旋转在欲望的尽头,往日塞满欢声笑语的寓所里现在已鲜有人至,斗斗的东西,衣物、影碟和那些塔罗牌依旧那样堆放着,没有了主人收拾时的光鲜,静静地蒙上了一层灰。电话响了又响还是没有人接,三玄讪讪地搁下了电话。

      三玄是中午过后给斗斗打的电话,因为早晨出门的时候Dakkisoh曾嘱咐过他晚饭叫斗斗一块儿来吃。三玄总觉得Dakkisoh的温柔眼神中藏着一丝狡黠,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贤惠,或许是三玄心虚,每次Dakkisoh给他机会的时候,都让他想起孤儿院储物仓库里被夹板上可怜的一小块面包诱惑而失去自由的老鼠。

      虽然电话没人接,三玄还是要照常到“公司”上班的。象他这样年纪的人在社团里拥有举足重轻的地位是很少的,可是他加入后的“业绩”令再凶狠的老大也咋舌,三玄天生是做老大的料,因为年轻和讲义气,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勇猛的少年党,其中不乏有头脑的新生代,办事作风摧枯拉朽,比起那些不懂玩电脑,只会讲粗口和打架(虽然这两项三玄也不输于任何人)的老派来,他们的效率往往更高。

      一推门,三玄看到自己的二徒弟卷町夜和几个手下正在开会。卷町夜是三玄在南码头上“捡”回来的,当时他被一群人围欧,浑身是血,疯了似的边叫边挥舞手中削尖了的竹竿,如果不是三玄在他失血过多昏倒后解决了那帮人,说不定他早已被丢下海喂鱼去了。从此他成为三玄身边最忠心耿耿的随侍,也是三玄最宠爱的弟子。自从三玄的大徒弟色若绯反骨,改投社团里一向与三玄不合的另一个老大金色幻象,被三玄砍下了左手,三玄再也不收任何人做徒弟。

      “阿卷,什么事?”三玄接着卷町夜伸过来的打火机火苗,点燃了嘴里的香烟。

      “金色幻象的人又在搞事,据说见我们的人就打。”卷町夜生气时圆睁着一双大眼,鼻尖沁着汗珠。

      “靠!他大爷的!”三玄甩掉身上的黑西服,内里一向是不穿什么,袒露着布满伤疤的胸膛,“不出声当我是哑巴?!阿卷!吹哨!”卷町夜点点头,掏出手机,准备叫人。

      三玄正往外走,与迎面而来的枫云差点撞上,三玄停了下来,收敛了一些杀气。枫云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三玄示意卷町夜带队先去,然后坐进了枫云的车里。

      三玄不是第一次走进樱魅的别墅,但是今天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空气里弥漫着暧昧、说不清楚的味道,那味道勾起了三玄藏在心里的回忆,平时粗枝大叶,并不敏感的三玄摇晃了一下脑袋,枫云走在前面,呈现给三玄的是宽阔的沉默的脊背,看不到任何表情。

      走廊尽头是樱魅的居室,枫云按了一下门铃,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门不大,但是里面却大得宛如宫殿,希腊女神象的喷水池,穹隆般吊顶上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流光溢彩,四面空旷,任何人进来都只能站着。深红色天鹅绒垂幔半遮半掩地用金色流苏拉着,隐约可见垂幔后面的软榻上旖旎的景象,樱魅只穿一件敞衫,怀抱里半倚半坐着一个肌肤赛雪的可人儿,脸庞隐没在垂幔后面。

      三玄已经听说樱魅“后宫”添了新宠,自然低头回避。

      樱魅用充满迷情的眼神端起手中的酒杯嘬了一口,圈住怀中佳人,颔首吻住红唇,一丝浓郁的酒涎顺着嘴角淌下。

      “美酒、佳人……呵呵呵呵……………………三玄!总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是你的!”樱魅大笑,“金色幻象想独占社团势力,我早窥出他有野心,三玄,不要让我失望,我信任的只有你。”

      三玄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对他一望见底的双眸,樱魅充满了欣赏:“听说你对美人也有一套,我的这个宝贝从来不肯笑,你看看……”樱魅悠闲地掀起垂幔,托住美人腰,向三玄和枫云展示着他的新宠。

      瘦削的身材,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斗斗的美一向是超乎尘世的淡然,一丝焦虑和震惊的神情在他脸上转瞬即逝,留着两只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眸,那一刹那,多少天崩地裂一一在心底幻灭。

      “斗斗!”三玄猛扑上前,被枫云伸手拦住。

      “哦,对了,”樱魅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我忘了你们是一所孤儿院长大的……那更好了,我忙的时候,你多陪陪斗斗。”

      三玄眼里有两团火苗在烧着,早就知道老大喜欢的是男人,可没想到会是斗斗!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樱魅将那纤瘦的身躯拉回怀里,斗斗是那样安静和顺从,安静顺从得叫三玄发疯,却无从发泄。

      “三玄,”樱魅将斗斗的脸按在胸膛,轻轻摩挲着,“我妹妹在你那还好吧?”

      三玄重新把头低下,“恩”了一声。

      “Dakkisoh真是任性,都快作妈妈的人了,还整天象个小孩子一样,你要多管管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被我惯坏了,交给你我才放心。”

      枫云的眼睛看着别处,站在垂幔的阴影里,一直以来他就象樱魅的“影子杀手”,沉默不置可否。

      三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直到车驶离那幢别墅,仍感到有一道冰冷中消融了感情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

      本就飘着些许微雨的天空乌云翻滚,雨点互相聚集,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视线一片模糊。三玄突然想起了什么,猛踩离合器,车象飞一样加速穿过。

      ※※※※※※※※※※※※※※※※※※※※※※※※※※※※※※※※

      血,目视的一切都只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最深的一刀从前额一直砍到右眼,身上那些已经没有感觉,只感到粘稠的血糊在眼前,影响了判断力。卷町夜弯着腰,死死攥着刀,身边的人都已倒下,地上兄弟们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合在一道,被越下越大的雨水冲刷掉。敌人仿佛杀不完了,远处,又一圈黑影正慢慢围过来……

      “阿卷!”三玄冲到尸横遍野的废旧工厂,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生死搏斗,雨点飞溅在亡者的尸体上,那些三玄熟悉的面孔都还是那样年轻,却已经支离破碎了。

      “阿卷!阿卷!!”三玄不停地在尸首之间翻找着,老天保佑,他并不希望在残缺不全的肢体里看到自己的爱徒。可是眼泪控制不住,混着雨水在脸上胡乱地流淌,从死人堆里找出身上无数窟窿还在汩汩流血、脸上刀口血肉模糊的卷町夜的时候,他象野兽般嘶吼,雨下得更大了……

      三玄的腰里别了一把刀,很快很锋利的刀。身上没有伤口,却沾满了鲜血,无法形容他的脸,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眼神里满是嗜血的骇人欲望。是金色幻象杀了阿卷!这声音在他脑海里乱窜,急欲找个出口发泄。

      在乌云彼端行驶的巨轮轰鸣,用闪电刺眼的鞭挞劈开道路,狞狰的银蛇般绞缠、乱舞、一闪而过。云和云撞击,惊雷炸药一样撕裂了天空,一旦打破了沉寂,才叫你看看它真正的威力!天地间最不可抗拒的响亮声音,永远在人头顶,那是惊扰众神的唯一重击!随之而下的是连接天地的雨,走,三玄不停地走,象和天空、和暴雨玩了命,若然有什么东西敢阻挡,他必定会把它捏个粉碎。

      但是,他不知要向哪里去。

      就象失控的危险机体,装满弹药,错乱了一切程序,在四处寻找目标进行摧毁。斗斗。他看见的是斗斗的脸。

      斗斗笔直地站在他视线的尽头,等他慢慢靠近,那双越来越近的漂亮的眼睛充满了仇恨……记不清从何时开始,斗斗陪三玄出生入死,记不清目睹了多少次三玄嗜血如狂的眼神,斗斗很爱那眼神,那是野兽看着猎物的眼神,现在它比从前危险十倍,带着几乎迷失了本性的凶残,盯着自己的脸。三玄没有一丝思考,双手抓住斗斗的肩胛骨,象撕着小鸟的翅膀,他的心在癫狂中被刺痛了,周围的景物忽然清晰起来,刺痛自己的是一双脉脉痴情的眼睛,漆黑如夜,明亮如星!

      一种熟悉的温暖呼唤着发抖的灵魂,不在乎没有家乡,习惯了没有亲人,三玄陡地象做错了事的小孩,“呜呜”悲鸣着,双手没有放开斗斗,反而一点点抠进肉里,将他紧紧抱住。斗斗这时才有了一些活着的感觉,这被拥有的痛和快感,原本以为会麻木一生的情感再次奔泻而出。斗斗轻轻抱住三玄的头,手指穿过他被雨水打得凌乱的头发,停留在他后颈突出的颈椎骨上。

      不远处的巷角阴影里,枫云松开了握刀的手,刚才看着三玄失心疯似的要捏碎斗斗,几乎是本能,他的手摸着“杀人的伙伴”,随时会冲上去。作了这趟护送,枫云知道真正疯了的人是自己,从来不曾违抗过樱魅,可是遇到斗斗,确切地说是整天整天看着行尸走肉般的斗斗,枫云不能再忍受!每一次,他都只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默,谁也不曾了解杀人机器也有心。仿佛一直走在幕布的笼罩下,他转身,无声无息地湮没在雨夜里。

      三玄在斗斗的怀抱里阖上了双眼。终于,他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起伏的胸膛,熟睡中依旧英气逼人的面容,在斗斗身边不会被梦魇缠扰,一米八几的身高蜷缩着、紧靠着斗斗,象只宠物。泪水一行行爬满了斗斗的脸,周身已经麻木。三玄发梢的雨滴落在胳膊上,是冰凉的,自己眼底的泪滴落在胳膊上,是滚烫的。他不求自己这一生有多幸福,他只求这一夜,为他们停留。

      翌日,三玄和斗斗回到住所。推开门,房间里被利物砸得一片狼籍,三玄一惊,大声呼喊着dakkisoh的名字,冲到卧室。卧室墙上也未幸免,用血红的喷漆喷着一行张牙舞爪的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dakkisoh躲在床角哭得象个泪人似的,见是三玄回来了,扑进三玄怀里,无限委屈。

      三玄捧起dakkisoh的脸,慌乱地擦拭着她的泪水:“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金色幻象的人闯进来……乱砸东西……逼问你去了哪里……还说,如果你躲着不肯出来就要杀掉我……和我们的孩子!” dakkisoh紧紧抱着三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三玄气得脸发青,一把挣开dakkisoh,往外冲。斗斗拦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哀怨、担忧地望着他,三玄稍稍平静了一些,按着他的肩说:“替我照顾dakkisoh,外面的事我会处理。”说完,转身出门。

      Dakkisoh和斗斗谁也不说一句话,房间里静得可怕,斗斗不敢抬头,一双拧得出水的大眼睛忽闪着睫毛,闪避着dakkisoh咄咄的目光。

      “你是三玄从小认识的朋友,” dakkisoh先开了口,可是尴尬的气氛并未因此缓和,反而更增添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儿,“他出了事不回家,却先去找你……整整一晚——”

      斗斗的心在她故意拉长的语调里缩紧,猛地抬起头来,正好遇上dakkisoh冰冷的目光。

      Dakkisoh莞尔一笑,站起身,骄傲地一只手撑在后腰,一只手抚在已有六、七个月大的肚子上。然后,微微斜着身体给斗斗倒了满满一杯红酒,说:“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陪你喝……”

      斗斗的眼睛被dakkisoh那隆起的腹部烫着了似的,赶紧移开,dakkisoh却偏不让他这么做,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她嗅出了斗斗那细白俊秀的面孔下危险的气息。这是个强敌,她这么告诉自己,抬起斗斗的下颌,很近地端详他,考虑着如何布置自己的阵线来赢得这场战役。

      “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是在哪里吗?” dakkisoh的面容是时下日韩流最讨人喜欢的那种银狐般的小脸儿,笑的时候因一颗小虎牙甜美得如同天使,不笑的时候更慵懒迷人,即使怀孕挺着大肚子也无损她的美貌。斗斗开始无端地自惭形秽起来,对于dakkisoh的发问更显得不知所措。

      “你永远也不可能为三玄生孩子!” dakkisoh充满柔情地凝视自己的腹部,“而我,将顺利地让三玄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爸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会喜欢这孩子——我和他的孩子!”她故意加重语气说最后几个字,然后胜利般看到斗斗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还有,喜欢三玄的都是女人,三玄也需要女人,而喜欢你的都是男人,其中还有我哥哥。” dakkisoh停了一停,充满了鄙夷,仿佛在看着一个肮脏的娼妓,鼻腔里发出不屑地哼声,“你是不正常的心理畸形,三玄却不是,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痴心妄想!”

      dakkisoh连珠炮似的说完了这些,斗斗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无端的羞辱将仅存在身上的一点点自尊撕毁,他亲耳听到了胸腔里玻璃破裂的声音。那时,樱魅暗地里四处“照顾”着斗斗,其实是张开网耐心等着,直到他象单只无处可去的美丽蝴蝶,贡献了自己的翅膀,被钉作标本供人玩赏,他的梦呢?斗斗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玉佛,这个小小的动作没能逃出dakkisoh的眼睛,她嫉妒得发狂,高声道:“贱人!你以为它能代替三玄来爱你吗?!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信物,怎么能戴在你这样的贱人身上!”

      ……

      疾影是盗贼出身的老大,却有一张和盗贼非常不符的清秀的脸,眉弓很高,双眸显得分外深邃,这在东方人身上是少见的,身高和三玄差不多,骨架匀称,是个用刀的高手。他性情暴躁,对三玄倒一直颇为赞赏。不过谈到借一队人的时候,疾影还是有点犹豫。

      “兄弟,不是我不撑你,以你我现在的势力要扳倒金色幻象,难哪!我得替底下考虑,一旦刀光剑影,叫他们去送死啊?!”

      “你怕了?难道你怕,他就会放过你吗?还是你已经打算作他的一条狗?!”三玄的话叫疾影青筋暴露,一拳扑向三玄的鼻梁。

      闹市的霓虹灯是猎杀者最好的保护色,三玄优秀的涉猎血统使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象平时那般粗心,在他眼中锁定目标,靠野兽敏锐的嗅觉已能循着蛛丝马迹。金色幻象今夜就在他自己的酒吧里。

      三玄把一直扎在脑后的小辫子一刀割断,散下的碎发遮住大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表面上十分普通的夜视装置墨镜,单枪匹马地去做一件危险的事,使他谨慎了许多。检查了一遍贴身缚好的利刃,他推开车门,走向马路对面的“冷凝酒吧”。

      “冷凝酒吧”里并没有象它的名字那样冷,窄逼的空间造成人和人的贴近,衣着打扮怪异前卫的新新人类在这里享受着拥挤。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暴躁的音乐声震耳,谁也听不见谁的说话,只有无数嘴唇在动,浮夸的笑容伴随疯狂地扭摆掩盖着现世的冷漠,烟味、酒味、汗味样样齐全。

      在酒吧的豪华贵宾房里,金色幻象一手搂抱着从不离左右的玲珑,一手握着高脚酒杯,微笑着坐在转角的沙发里,看着真嗣周旋于一大群美女之间。真嗣是日本山口组的人,绰号“犬夜叉”,是眼下山口组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是有个最大的弱点——好色,金色幻象为他专门挑选的这几个美女早已把他嗲得浑身酥软了。

      金色幻象暗中巴结山口组的人,看来确实野心不小。三玄事先侦察好供电间的位置,悄悄地潜入,在电闸处安放了一个微型定爆装置,他抬起手腕看表对时,然后回到贵宾房附近昏暗的角落等待时机到来。

      突然,三玄浑身一颤,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眼帘,色若绯!

      色若绯西装笔挺地走入贵宾房,被砍去左手的袖管里空荡荡的。他俯身在幻象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幻象点点头,站到幻象身后,金色幻象继续和真嗣喝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容不得三玄再犹豫了!他感到手心出汗打滑,撕下棉布衬衣的一条紧紧缠在手掌上,伸手摸到怀里的利刃。突然贵宾房灯光一暗,三玄已晃身进入,把门带上。只听得真嗣在用日语大喊:“#%·%#%……¥—……%·¥!!!”(意思是问为什么灯突然黑了之类)。美女们尖叫着,贵宾房一片混乱,而外边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根本听不见里面出了什么事。三玄靠着墨镜上的夜视装置看清了金色幻象的位置,利刃在手,一道寒风直指幻象的咽喉!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灯亮了。贵宾房里顿时亮如白昼。大家全部都怔住了,灯是色若绯打开的,刚才根本就不是电闸爆炸,而是色若绯故意关了灯引三玄进入的。此时三玄已没有时间考虑,刀锋不改,整个人带起一阵风扑向幻象。色若绯一闪身,挡在幻象面前,那一瞬间里,三玄看到了昔日的徒弟,如今的仇人走狗的眼睛,是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三玄的刀锋走偏,擦着色若绯的肩,在那平静无情地注视里被六、七个人一拥而上摁住,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三玄已经站不起来了,色若绯示意他们停下。

      三玄浑身是伤,象只异常暴烈的困兽,色若绯绕着他走了半圈,三玄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色若绯伸手给了他两耳光,血从三玄的鼻子里慢慢流出,三玄咬着牙,眼神更加凶狠了。色若绯单手抽枪,枪口指着三玄的头,“喀哒”拉上枪栓,三玄没有闭上眼,他等着看叛徒最后的表演。

      突然门口一阵大乱,一伙人拿着刀冲了进来。一个身手敏捷的黑影一晃,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把小快刀已架在金色幻象的脖子上。金色幻象不动,玲珑惊呼出声:“疾影!”

      “放了三玄!”疾影用刀背在金色幻象的脖子上拍得“啪啪”响,“不然,哼哼,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小快刀疾影的刀比子弹还要快并非浪得虚名!”

      金色幻象看了看左右,疾影的手下比自己带来的人还要多一倍,冲色若绯点了点头。色若绯把手中的枪放下。疾影的刀不离金色幻象的咽喉,一手架起三玄,低声说:“兄弟,能走么?”

      三玄支撑着站起,在疾影的搀扶下走出贵宾房,直到疾影和他的人安全到达酒吧门口,才一把推开金色幻象,匆匆上车离去。色若绯依旧不发一声,恭敬地站在金色幻象身后,突然,金色幻象在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色若绯,人一生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过了许久,他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色若绯,接着说:“你救了我,我会记住。”

      为什么迷恋着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三玄透过投映着午夜灯火的车窗望向外面,高楼大厦飞快地退去,夜空在都市光芒照射下奇怪地泛着红,遥远微弱的星光仿佛上帝的宠召,没有人看得见。疾影自顾自地专心开着车,他知道这次对三玄的打击很大,不光是因为行动失败,身边的人死的死,背叛的背叛,只剩下他一个人。车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现在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本来要回家的路突然转了个弯,车开到偏僻的路边停了下来,一幢普普通通的两层楼的洋房亮着灯光,这附近到处都是这种看上去象小暴发户买的度假别墅。疾影把三玄扶了出来,三玄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

      “行了行了,别担心斗斗和dakkisoh,他们——好的很!”疾影的态度仿佛话中有话。别墅的门,静静地开了。色若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廊,眼睛盯着远处,风把他的空袖管吹得“扑啦啦”响,那响声深深地刺进了三玄心里那个令他不堪回忆的血色黄昏……

      外面虽然风传色若绯是被三玄斩断左手,又逐出师门而投靠金色幻象,但三玄知道这都是色若绯自己刻意制造的。笑着的色若绯,双手仍然完好无损的色若绯,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可以,用自己的一只手斩断另外一只?三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色若绯,直到今天他依然是一个让人不解的迷,也许色若绯从来就不在乎是否被了解,才能如此坦然地断手,又擦干血迹离去。

      一阵突兀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哈哈哈哈”地响起,三玄愕然转身,发现疾影早已钻上车,带起一阵沙土飞驰而去。“为何他救了我,又再把我交给色若绯?”三玄的心里闪烁着不确定,浑身上下伤痛的感觉刹时分外清晰起来,是敌?是友?情势仿佛变得比刚才更加危险。

      樱魅的府邸。

      dakkisoh尖着嘴吹着茉莉香片上的茶叶末,那杯茶好象十分烫手,dakkisoh焦躁不安地握着它,不停地从左手换到右手。樱魅仿佛没看见,只顾逗弄手边一只毛色油亮的阿比尼亚猫。

      “victor(樱魅的英文名字),你说过三玄不会有危险!”dakkisoh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该回房去睡了,孕妇不要熬夜……”樱魅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示意佣人带她上楼。

      “不,我要回家等三玄!他看不见我会着急的!” dakkisoh挣脱佣人,拎起手袋往门口走。樱魅拦住她,说:“金色幻象知道三玄要杀他,正到处搜查,你们的房子附近早已布满暗哨,他还会笨到回去找你吗?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这边就不会有事。”

      “那三玄呢?!不行,我要去找他!”

      “斗斗要离开我,你也要离开我吗?你们真的都那么喜欢三玄?”樱魅铁青着脸,眼神中闪过一丝冷酷,令人不寒而栗,“别忘了,我可以把你送到三玄身边,缠上他,我也可以让他厌恶你,离开你!”

      dakkisoh眉梢高高扬起,声音尖利得几乎划破人的耳膜:“别以为毁了我你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卑鄙的血液!!!”

      在前厅拔弓张弩的二人无暇顾及周围,一个黑影在窗口晃过,佣人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疾影生就了盗贼敏捷的体格和过人的胆识,几个飞身提气,已到了屋顶。他自腰间抽出一根带钢爪的绳子,一头在房顶上牢牢固定,一头顺着墙壁垂下,然后双手抓着绳子一节节轻巧地往下降,转眼就到了斗斗房间的窗外。

      斗斗背对着窗户正在发呆,虽然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但斗斗仿佛一点也没感觉,窗户就这么半开着。疾影心中暗喜,单手撑墙,借着绳子的惯性荡回来,整个人象条鲤鱼般跃进房间。

      斗斗听见一点响动回过头来,还没等看清就一下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一张圆润饱满的长瓜子脸,看上去有点baby fat,眉眼带着笑,斗斗睁大眼睛,象受惊的麋鹿拼命挣扎,疾影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将斗斗的双手抓牢、反剪,就势一带把斗斗困在墙角,动作干净利索。

      疾影“嘻嘻”轻笑着,看着受制于自己的斗斗急得涨红了脸,不禁摇头:“这么瘦弱,难怪三玄拼了命要保护你,即使你是个男人也会让人有保护欲,果然天生尤物!”

      “慢着——”疾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不会连我也对你想入非非了吧?!”趁着他一时走神,斗斗张嘴在他的虎口狠狠一咬,疼得疾影“哎呀”一声,松开了手。

      疾影气急败坏反倒笑了,他指着斗斗说:“好好,我倒就真看上你了,今天我非把你带走不可——”他欺身靠近想要再次抓住斗斗,没想到胳膊一凉,斗斗手中竟多了一把短小的匕首,血一下子从疾影胳膊上的伤口流出。

      伤口火辣辣地疼,疾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不去管那血正在往外流,依旧笑嘻嘻地说:“啊——干什么你?弄伤了我的胳膊,待会儿怎么抱你出去呀?”

      斗斗握着匕首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以至于整个人都在哆嗦,疾影抓过他的手,把他僵硬的十指掰开,将匕首夺下,说:“我小快刀疾影竟然被你用刀伤了,传出去还叫我怎么做老大呀,你得乖乖听话跟我走,留在这很危险,一切都是樱魅的计划,而你是他牵制三玄的一颗棋子。”

      听到三玄的名字,斗斗抖得更厉害,疾影拉着他往窗台边走,斗斗踉踉跄跄地跟了两步突然停住,疾影着急地催促他:“快!被发现就走不成了!难道你不愿意见到三玄吗?怎么说三玄身边也比这里安全!”

      斗斗扬起脸,眼底已有星星点点的泪光:“三玄有dakkisoh就够了,我只会是他的累赘,我……我宁愿留下!”

      “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疾影快气疯了,还想继续往下骂,突然有人接口道:“这里有人有脑子吗?”

      疾影循声看去,枫云在房门外现身,一脸阴沉地盯着他。枫云和疾影早就认识,但是这种场合下相见令人意想不到。疾影久闻“影子杀手”枫云的大名,没想到他会随侍在樱魅身边,依他的身手做个保镖未免大材小用了。这个平时一言不发的“影子”引起了他格外的兴趣,因为枫云使的也是刀,既然已经遇上,看来一场拼斗是在所难免了。

      疾影有个未开口先笑三声的习惯:“哈哈哈……好!……”一边笑一边用眼角瞟着枫云的右手,自己却慢慢地摸向腰间的刀柄。

      小快刀果然很快,手只在刀柄上一抹,没人能看清刀是如何出鞘的,寒光已直奔枫云面门。可是猛虎般的去势在半道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疾影脖子以上的部分冒出了冷汗,因为一把比自己的小快刀长一倍的麒麟宝刀已架在咽喉处,握刀的是枫云的左手。

      “我是左手刀,但是看见的敌人都已经死了,麒麟一出,必将饮血!”枫云反手一刀砍下。
      “不——!”千钧一发之际斗斗扑上前,拦在疾影面前,枫云大惊,忙收住刀势,锋利的刀气还是将斗斗胸口划破,衣襟被不停冒出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斗斗面色苍白,对枫云说:“就让它饮我的血吧……”

      疾影扶住斗斗,斗斗喘着气说:“对不起,刚才刺伤了你……”疾影说:“没关系!就算我手受了伤,再战他也未必赢得了我!”

      枫云正要挥刀再上,被一只手拦住,樱魅带人走了进来。

      ※※※※※※※※※※※※※※※※※※※※※※※※※※※※※※

      黎明微启,绯红的朝霞静静地漫天铺展,散发着柔和新鲜的光芒。郊外,高速公路两边青山连绵起伏,空气飘着果蔬的清香,也有不好都市繁华的人在山坳里居住,享受着悠闲的日子。一个瘦小的身影活泼机敏地闪进其中一幢别墅,大厅里就开始嚷嚷:“色若绯……!”

      色若绯看着玡子的红扑扑的小脸,眼前浮现出三玄冲出这幢别墅去救斗斗时的表情,一切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三玄曾嘱咐色若绯前去金色幻象身边卧底,对师父的愚忠使他没有多想就砍下了自己的左手,金色幻象一向狐狸般多疑,这只断手的特殊价值,打消了金色幻象的顾虑。色若绯加入时着实不起眼,忍耐着其他人的挑衅和侮辱,沉默寡言的色若绯并没有显露锋芒,渐渐地,他让金色幻象觉得十分放心,仿佛养了一条不会说话的狗,连吠叫都很少。而他的大脑就象一台刻录机,帮会的一切在他心里了如指掌,他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要何时才结束,十年、二十年地伪装自己?背负着许多的骂名,他在敌人中间蛰伏着,等待三玄需要他的时刻。

      “师父……”色若绯嘴角向上动了动,仿佛已经忘记如何微笑,僵硬在那里。

      三玄疑惑的眼中终于闪出了兴奋的火花,他走上前:“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吗?!笨蛋……!!”

      “那天你被樱魅叫到他府邸,而他却早就安排人半路截杀阿卷他们,再加上dakkisoh演的那场苦肉计……”

      “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樱魅……?!我怎么知道你在金色幻象身边这么多年,不会帮他脱罪?”三玄半信半疑地说。

      色若绯没有说话,内心却汹涌澎湃,他转身掩饰着什么,带三玄走进别墅,二楼主卧室门虚掩着,色若绯站定身形,示意三玄往里看。雪白的大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用纱布包扎起来的半边脸渗着血迹。

      “阿卷?!”三玄三步并做两步扑到床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地转头望着色若绯。

      “那天他还有一口气在,可惜……你过于冲动,暴怒着冲进雨里不见踪影,如果我再晚一步……”色若绯看着三玄说,“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

      “不用了,”三玄恢复了镇定,一直握刀的手松了开来,按在色若绯肩上,“是我错怪了你,你救了我……”

      “疾影接到我的通知后就赶到酒吧,如果没有他,在金色幻象面前我的戏要演砸,最后我们俩都会没命,所以,救你的人是他。”

      “疾影?!”

      “他去了樱魅那里,帮你把斗斗带出来,现在斗斗非常危险,樱魅早就准备一旦被你发现,用他来要挟你……”色若绯没再往下说,因为三玄已经冲了出去。

      ……

      稚嫩的呼唤声挥散了色若绯的回忆,“色若绯,抱~~~~~~~”玡子张开小手,甜甜地笑着。色若绯用独臂抱起她,小家伙和平时一样自动搂住色若绯的脖子。门外,青青的早稻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怀里的玡子不老实地扭动起身子,在肩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懂的歌谣,思绪跟着洗白了的天空沉淀,夹杂着对戏剧人生的迷惑,一行行非逻辑性地重复验证着玡子出生前的人与事……

      ……

      樱魅扯起疾影的长发,直视那张布满淤血的脸,严肃地问:“我再问一遍,三玄在哪里?”

      “嘿嘿,你怕啦?他比你强!他将来一定会更强!妈的,你就等着他来找你算帐吧!”

      一拳打在疾影肚子上,他难受得蜷下身,但是双手被缚,动弹不得。斗斗面色惨白,看着樱魅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原本想派枫云杀了你,让我妹妹取代你在三玄心目中的位置,可是我发现留着你反而更有利于我控制三玄,哈哈哈哈哈!我没想到你对三玄死心后真的到我身边来!”樱魅猥琐地大笑起来,斗斗在刺耳的笑声中感到浑身污秽翻涌,抖得厉害,一股不能自己的冲动,他猛地回身去抽枫云腰间的麒麟刀,枫云岂会被人轻易夺刀,何况他看出斗斗意欲自我了断,更是强力按住他的手。樱魅见状狂笑不止。

      宽阔的大厅里突然一声枪响,旋转楼梯中央巨大的水晶灯应声落地,犹如晴天霹雷,碎裂的水晶珠串在地毯上散落,樱魅的笑声嘎然而止。三玄象一匹孤独的狼,谁都能感受到那森森的獠牙,充满着傲气的眼神,站在门口。园子里那些守卫都已被解决了。

      Dakkisoh扑到三玄面前,悲喜交加地喊道:“三玄——!”

      三玄看了一眼dakkisoh从斗斗身上抢夺来,佩带在颈项间的玉佛,冷冷地伸出手去,一把将它扯下,语气里结着冰:“欺骗我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dakkisoh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三玄走向斗斗,把玉佛交还给他,斗斗握着玉佛,泪水刷刷直淌,三玄不再回头,事实上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樱魅身上,就象一张无形的网,令樱魅不能动一丝一毫。三玄将枪口对准他,这个曾将自己带出孤儿院,教会自己什么叫做“江湖”的男人,漂亮得令人轻易忘记他的邪恶。一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他股掌间的一粒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甚至处决,三玄的眼神渐渐凶狠。

      “不——!”dakkisoh一声哀号,扑到三玄和樱魅之间,面对三玄跪了下来,硕大的腹部突兀地挺着,她用膝盖艰难地向三玄移动,“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饶了他的舅舅吧!”

      三玄举枪的手颤抖了一下,这时他才真正明白樱魅的可怕,不,简直是疯狂!一切都疯了,包括他自己……就在他犹疑的片刻,枫云挥刀而上,刹时三玄的手背鲜血直流,枪,脱手了。

      樱魅怒斥枫云:“混蛋!为什么不砍他的要害?!给我杀了他们!”枫云望着斗斗没有移动,樱魅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着,此时其他地方的手下匆匆赶到,将三玄他们包围起来,樱魅扫视了一圈,鼻孔里冷哼着:“我到今天的位置,任何时候靠的都是实力!”

      “是吗?”樱魅的一个仆人突然开口说。声音不高,却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众人齐齐看去,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个说话的仆人摘下帽子,散下一头青丝。

      “你……你是金色幻象从不离身的玲珑!!”樱魅的神色仿佛见到了鬼魂。

      “是啊,有玲珑的地方必定有金色幻象,所以他也来了啊!”玲珑笑厣如花,无论如何,谁见到这样美貌的女子都不应该是樱魅那样的表情,可是听了这句话,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园子里、大厅里涌入一群手持利器的人马,金色幻象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身黑色西装,神色肃穆的色若绯。

      ……

      ……玡子忽闪着大眼睛,色若绯只顾抱着她发呆,太阳已经爬上山头,不知道这个看似痴呆的男人还要在热辣辣的太阳下凝视多久,不禁生气地撅起小嘴,扯着他下巴上的胡碴。金色幻象一举扫平樱魅时,色若绯也不过是个少年老成的半大小子,现在,玡子都五岁了。

      “好了,又在想师父的事了吧?”卷町夜面带微笑,出现在色若绯身后,这些年,他那火爆的脾气一再修改,变得谨慎、持重,三玄失踪以后,已经伤愈的他也另起炉灶,在当年被驱逐的地方——南码头白手起家建立了“御番众”,如今已是雄霸一方的老大。

      卷町夜一直当师兄色若绯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在外面经历多少腥风血雨,一踏入这个远离尘嚣的“退思园”就立刻解除戒备,露出轻松的笑容。他全身的伤已无甚大碍,只是额头留下了一道长及右眼的疤痕,令玡子有些害怕。卷町夜伸手从色若绯怀里接过玡子,玡子不情愿地闭紧本来一刻不停的小嘴,只稍微呆了一下就扭身要色若绯抱。

      “说真的,你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卷町夜无奈地笑,把这恼人的小家伙重新交给色若绯,色若绯看了看撒娇中的玡子,将她放下地,轻声,但是不容申辩地说:“自己到房里去玩——不要捉弄小双。”小双是色若绯从路上拣回的一只猫,因为总象麦芽糖一样粘住他,自然也被玡子仇视。

      园子里的木槿花开了,空气里扬弃着不被其他花朵包容的细粉,无目的地寻找自己的归去。青空有适合人追忆的一切背景,广阔宁静不会厌倦的颜色,微微飘动不会远走的云彩,偶尔抒解惆怅的飞鸟掠过眼前,细小但是有力的肌腱顽强地、几千次地扑动着,然后收紧翅膀在身侧,一冲云霄。

      玡子三步一顿地磨磨蹭蹭走上台阶,无辜的小双恰好这时从门脚探了探头,墙边一只蝴蝶不知为何远离了花丛飞到这里,引起了小双的好奇。还没等小双伸出爪子扑那只美丽的凤尾蝶,玡子一把拽住小双脖子后的软皮,将它拎起来,找到了新玩具的她一蹦一跳地冲进房间……

      ……

      金色幻象以压倒性的优势一举倾覆了樱魅的老巢,混战之中,dakkisoh不知去向。樱魅决战到最后,当周围布满血浆的战败场景没有一个自己的手下,当枫云倒在斗斗怀里闭上眼睛、留下一个侧脸的阴影,樱魅开始笑,笑声令在场的人终生难忘,余音未绝斯人已去,刀身穿透了他的咽喉。没有人能够彻底抹去樱魅,除了他自己。

      三玄慢慢走到斗斗身边蹲下来。抱着枫云渐渐冷却的躯体,斗斗不言不动。三玄握住斗斗苍白手指,玉佛上系着的红丝线紧紧捆绑着指尖,几乎要勒出血痕,而玉佛完好地被攥在手心。三玄一把抱紧斗斗,把脸埋进他沾血的衣襟,腥甜的气味,疾影、色若绯等人渐渐靠近他们,默默地注视着。

      之后是一段众人都不愿提起的日子,那段时间三玄经常发脾气,没有任何理由地谩骂所有人包括斗斗,有时一个人醉酒,不再象从前那般可爱地借机撒娇,而是不断地砸东西,甚至——殴打斗斗。他已经不是做老大时的三玄,金色幻象请色若绯来劝过他许多次,让他入会,都被三玄骂了回去。

      斗斗忍受着三玄的喜怒无常,时常被这头危险的野兽伤到身上出现一块块淤青。当夜深人静,三玄睡得象哭累了的孩子,微蹙着眉头,鼻翼扇动,有时浑身绷紧,四肢一阵痉挛,斗斗翻身从身后抱住三玄的腰,直到他渐渐平息。泪水从斗斗眼中滚落,他知道三玄的梦中是无休无止的撕杀和——失败,如何才可以安慰这颗受伤、寂寞的灵魂,斗斗象守护着他的天使,纯洁而专注,一夜无眠。

      一天下午,三玄和斗斗的窗前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2000,音箱的声音开得非常大,反复着放着一首老歌《scarbroph fair》,即将阵亡的将士孤独地想念故乡爱人,想象着自己死去后被凭吊,淡淡忧伤寄托着对姑娘的祝福。

      歌声断断续续没有停,一直到黄昏日落,车就那么静静地对着15号大街普通民宅的窗。三玄呆坐在卧室,季节把日夜交替拉得很长,那种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不确定使整个秋天都如同泛黄的枯叶。斗斗手拿着托盘走进来,三玄讨厌去客厅吃饭,宁愿蜷缩在窄小的卧室,斗斗惯着他,三餐如此。

      “敲门哪!!为什么进来不敲门!!!”三玄将斗斗手里的食物碰翻,又开始无缘无故地撒野。

      斗斗跪在地板上收拾着杯盏的碎片,三玄扭过头看着窗外,过了许久,他喃喃道:“楼下是dakkisoh的车,她知道我最喜欢那首歌……”斗斗的手无法察觉地抖了一下,三玄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缕殷红的血丝渗出手掌,斗斗任凭尖利的瓷器划破肌肤……突然,门又打开,三玄表情怪异地站在那里,向斗斗伸出手。斗斗缓缓直起身子,藏起流血的伤口,跟着三玄下楼。

      三玄站在车窗旁,车内没有开灯,太阳离去后残留的光线已经不够照亮玻璃窗内的世界,斗斗远远地就伫立在台阶的一角,车子飘出的歌声在日暮黄昏中游离着,三人的心情沉入悲伤的歌词,强忍着无法彼此了解的痛,在去留之间苦苦挣扎。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

      请为我给住在那里的姑娘捎个信……

      她曾是我的爱人……”

      低沉完美的男声两重唱,干净纯真的吉他伴奏,很早以前三玄就喜欢这歌声,当他遇到dakkisoh,她细细地为他讲述那英文歌词的意义……
      听着歌声,脸部线条依旧冷硬的三玄敲了敲窗,沉着嗓子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没有反应。

      斗斗突然横着冲了过来,拉开车门,血已经沿着缝隙流了出来,三玄靠得太近一时还浑然不觉。Dakkisoh歪斜在椅背上,已经意识不清了,手腕上割开了好几道口子,有的被血块凝住了,有的是新割的,腕部血管压力不高,没等失血致死就会凝住,可以想象她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地割腕,直至失血过多昏迷在车内。

      眼前血的一幕终于令三玄无法再冷静,摇晃着dakkisoh绵软的身体,声嘶力竭:“你这是干什么?!”dakkisoh微微抬了抬眼,勉强地送出一个笑脸,断断续续地回答:“我骗了你……你不肯原谅……我拿命赔给你……”

      dakkisoh几个月前还挺着的大肚子不见了,三藏这才猛然醒悟已经超过了预产期。“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三玄几乎快要发疯了,斗斗拼命按着dakkisoh的手腕止血,大声说:“快!救人要紧!!”

      ……

      三玄和斗斗在急救室外等候,三玄焦急地踱来踱去,医生终于出来,把口罩摘掉,面无表情地说:“谁是病人家属?”

      “我!”三玄想都没想,冲口而出。斗斗站在一边没动。

      “再晚送来一点就没救了!”医生终于说出了让人稍稍松口气的话,“……现在病人还没醒,如果过得了今晚,伤口不感染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刚才抱着dakkisoh冲进医院,一通狂乱加上恐惧,三玄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恐惧?是的,三玄害怕dakkisoh因为自己而死去,这个女人欺骗过他,这个女人的兄长利用他……可是为什么她要为他自杀?这是个让三玄惶恐不安的追究,难道她真的爱他,不是为了让他中圈套才怀上他的骨肉?

      望着三玄变幻不定,失去主张的眼神,斗斗仰着头靠近三玄,轻轻把手搭在三玄的肩上。一个推着针剂车的小护士经过走廊,奇怪地侧目,斗斗的心被那种异样的目光深深刺痛,慌忙把手缩回,还听到三玄远远的声音在自己头顶说:“你先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病人刚刚生产过,恶露还非常明显。过度失血,加上又是产妇,身体更加虚弱,一定要小心观察,夜里有什么情况马上呼叫……”医生在嘱咐着三玄,一边往前走,从斗斗的角度来看,三玄那诚惶诚恐的侧脸显得很陌生,而他似乎也忘记了斗斗的存在,直接走入dakkisoh的病房。

      闭着眼躺在病床上,dakkisoh的小脸象张纸一样白白的,薄薄的。原本按她年岁也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要负担一个小生命的出世的的确确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没有别人照顾的情况下,一向是千金小姐的她因为兄长樱魅的满盘全输而被迫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地挨过来,孩子早产了。
      在旧时好友开的一家私人诊所里,dakkisoh挺着大肚子匆忙地为孩子出生准备着可能要用到的种种物什,当她在病历“丈夫”一栏填下“三玄”时,突然恸哭失声。初冬的一天,医生将腹痛待产的dakksioh推入产房,没有孩子父亲的守侯,没有亲人的照料,独自尝尽了女人脱胎换骨时撕心的痛楚和恐惧,产下一个只有四斤七两重的女婴。孩子生下来就缺钙,不分昼夜地哭吵,这段日子dakkisoh几乎就是死过了一遍,应该是恨着三玄,而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等孩子生下来后,为三玄自杀,将生命完全奉献给这个男人。是赎罪吗,她只是一个女人,在她一无所有的世界,赎罪就是付上自己,以求死后能得到所爱的人的原谅。

      她求死的愿望强烈到产后刚刚能下地就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四处打听三玄的下落,在三玄寓所楼下,在他最爱的《scarbroph fair》中渐渐睡去……这一次,她没有用上心计,上天却偏偏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得救了,在心爱的人的怀抱中,她活了过来。

      孩子被送到三玄的面前,柔嫩粉红的肌肤,细小的手掌和脚掌,她睡在襁褓之中,宛若一个掉落人间的小天使。作为父亲的三玄笨拙地碰了碰她的小手,婴儿有着捏拳反射,非常自然地攥住他伸过来的食指,三玄试着摇动那只食指,小手却越攥越紧,仿佛想替她妈妈牢牢地攥住三玄。

      三玄读书不多,起名让他破费脑筋,最后为这个孩子起名叫“玡子”,好象是希望她快一点长牙之类的愿望。dakkisoh在三玄的身边有了阳光和充足的养料,奇迹般地恢复。疾影、色若绯等来医院探望过几次,也带来了卷町夜痊愈的好消息。

      斗斗却又一次失踪了。

      接dakkisoh母子出院,意外地发现斗斗已将他的东西搬出了寓所,之后的几个月三玄都在暗中寻找斗斗,疾影曾经这样问三玄,斗斗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三玄燃起一支烟,眼眶湿润了。

      初为人父的紧张和忙碌令三玄摆脱了神经质的生活,却还是时常和dakkisoh发生争吵,每当早晨做完100下伏地撑,洗澡出来,拿不到以往斗斗会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或是餐桌上忘记摆放他最爱的番茄沙司,斗斗的身影就从dakkisoh背后凸现出来。

      他的痛苦来自于对斗斗无法偿还的债,自从踏出圣弗吉米雅孤儿院,就没有给过斗斗快乐,在斗斗孤立无援的时刻没有保护他,而自己所有的不快却都是由斗斗来承担,斗斗虽然无力把三玄拉出低谷,那是因为他太爱他的缘故,宁愿随三玄一起沉沦苦海。

      想到这些,三玄就无法自拔,因此一方面三玄会为了斗斗以前所忍受的那些折磨而伤害自己,另一方面,又常常为了赶走心中所亲近的斗斗,而对dakkisoh施以火热的爱抚。

      虽然两人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斗斗相伴的这段日子却让他第一次真正地认清自己对斗斗的感情,从而愈加痛苦。

      三玄的起伏不定直接决定着这个非常家庭上空的天气。Dakkisoh心里明白,斗斗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即使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恐怕也无法得到三玄全部的心,也许它已随着斗斗的隐忍、退让和离去而变得残缺不全了。

      为了使玡子在法律上获得承认,名正言顺地和同龄人一样拥有自己真正的父母,能够到医院接受10岁以前各种疫苗的计划免疫,能够进入正规学校受良好的教育,为了玡子……就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三玄决定和dakkisoh结婚。

      一次,卷町夜、三玄和疾影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疾影跳起来揍了三玄一拳,三玄没有还手,卷町夜是比较清醒的一个,拼命拉住疾影。

      三玄熬着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疾影,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吧?”

      疾影又是一拳,自己却脚底一滑冲向一边,嘴里叫着:“你还有脸问他在哪里?!他处处都是为了你……可你……却一直在伤害他!”

      “原来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三玄的浓眉虬结,纵身和疾影扭打在一块……□□的搏击也许是消除芥蒂的最好方法,当两人分别挂了彩,而同样气喘吁吁的卷町夜一手一个按住他们的胸膛,分开他们俩的时候,三玄瞪着的眼睛已经充满哀伤。疾影哑着嗓子说:“他不肯住在我那里,也不肯要我的帮助,一个人在餐馆打工……”

      肮脏的巷尾,弥漫着垃圾的腐臭,黑暗中一道微弱的光线透出,餐馆厨房后门开着一道缝,从里面飘出阵阵油烟味和嘈耳的风箱声。门被推开,巷角亮了起来,一个瘦削的身影走出,忍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将重重的一袋垃圾放在不远处的垃圾堆上,转身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他的手僵在半空。

      厨房后门前站着一个人,全无半点声息地默默地一直注视着自己。三玄!斗斗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表面上却没有一点波澜似的,往前走到门边,说:“对不起你挡着我了。”

      “斗!”三玄皱着眉,感到万分痛苦,无论如何他想在结婚前对斗斗解释,而且……他也决定了要立刻带斗斗离开这个什么鬼餐馆,他完全不能忍受斗斗在这样的地方被人呼来唤去,干这种低贱的工作。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你自己,在这里……”

      “你误会了,我在这里是自食其力,我不能一直依附于别人,樱魅也好,你也好,始终都是一堆幻影……谢谢你来看我,让我过自己的生活吧。”这三个月里斗斗像变了一个人,对三玄说话听上去不再富有感情。

      “下个月,我和dakkisoh要结婚了……”三玄和斗斗面对面站立着,像隔海相望的两块岩石。

      三玄,斗斗,伫立过的小巷。不能用第三双眼注视的别离,未来尘封在玻璃球里。转动机械的齿轮,响起丁冬的音乐,注满透明的水,淹没一切眼泪,将这个突然缩小了百倍的世界摆进明亮的橱窗,没人发现,上发条的玻璃球里面下着真正的雪。

      雪花飘落在三玄肩头,奇怪的是一点都没有沾到斗斗的身上,他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现实世界,虽然站立在那里,却无法触摸实体。三玄上前,试图用双臂拥抱他,斗斗明明没有闪躲,就那么一直安静地在那里,却逃开了汹涌澎湃的感情。那一刻三玄明白抱着的已不是斗斗,他的斗斗被吞噬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现实”的残酷东西,那里没有爱。当他们的身躯再次相遇,三玄克制不住地发抖,仿佛紧拥着冰冷的墓碑,两人合葬在纷飞的大雪的夜里……

      寒冷的冬天,世人用红色圣诞装点冰封的世界,积雪变得温暖。Dakkisoh的婚纱象雪一样洁白。婚礼是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刻,娇小的dakkisoh生育后依然苗条,包裹那精致的腰肢,维多利亚时期古典婉约的婚纱,在身后如同洁白的雪片散开,铺向地面。dakkisoh知道不管自己以往多么任性,现在也得表现得非常淑女,始终微微颔首。芭比娃娃一样又滑又亮的橘棕色长发被发卡乖乖地别到脑后盘起,插上珍珠和小朵的鲜花,露出圆软的耳垂上小小的钻石耳钉。换上银白色闪闪发光的水晶鞋,dakksioh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仿佛是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的辛德瑞拉,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他们的婚礼只邀请了很少的人参加,樱魅死后,Dakkisoh也是孑然一身,圣弗吉米亚孤儿院的院长是唯一的长辈,带领Dakkisoh走过红地毯。
      穿过覆盖脸庞的半透明薄纱,dakkisoh眼神朦胧,在梦里无数次拥抱自己、然后离开自己的那个男人,就站在红地毯的另一端,那么遥远、那么接近的前面等待。三玄的脸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原本他穿上雪白的礼服就显得高贵,线条漂亮的唇紧闭着,双目深邃。但是看到眼前如同被天使的羽毛捧起的dakkisoh时,还是禁不住怔了一下。

      这种感觉,是熟悉,是陌生?三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教堂顶四周环绕着彩色拼花玻璃窗,将冬日下午的阳光梳理得充满浪漫色彩。
      彩色的阳光,dakkisoh低垂的眼睫毛下的阴影,周围朋友赞许的微笑,一切的一切在三玄眼里都变成了安排好的一场舞台剧,而自己,是由于男主角意外缺席,上场顶替的临时演员,完全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也没有剧中人该有的那种紧张兴奋的心情。好在这场戏的男主角不需要背台词。
      “你愿意娶dakkisoh小姐,成为她的丈夫,今后不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照顾她一生吗?”“……愿意。”
      “你愿意嫁给三玄先生,成为他的妻子,今后不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照顾他一生吗吗?”“我愿意。”
      神父挂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微微的笑,当他用苍老慈祥的声音宣布他们成为合法夫妻,并且新郎可以吻新娘的时候,人们的掌声,卷町夜、疾影等的喧闹声包围了这对新人,谁也没有注意,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悄悄地靠近人们,在三玄低头吻住已经阖上眼帘的dakkisoh时,出其不意地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挡在三玄和dakkisoh前面,快得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事情就已经结束。冬日午后的教堂不知为何吹过一阵暖风,斗斗象被什么东西牵引似地抬起头,视线落在教堂神圣的十字架上,一束孤单的金色阳光折射下来,辉映在斗斗清澈见底的眼眸,只有那么一瞬如同燃烧在漆黑夜空的火树银花,之后那束光线渐渐黯淡下去,身体象被撤掉了支架,斜斜地倒下,落地的那一刻无声无息,仿佛没有重量。

      教堂里其他人乱成一团,戴鸭舌帽的男人转身逃走,疾影和卷町夜立刻追出门外。
      一把匕首深深地刺中斗斗的要害,腹部不断地涌出大股殷红的鲜血。三玄推开依偎在怀里发抖的dakkisoh,跪倒在斗斗身旁的血泊中,使劲按着斗斗,徒劳地堵着一泻如注的伤口,白色婚礼服溅开红得触目惊心的血迹。斗斗的大脑正渐渐迷失自我,凭着最后的知觉,他摸索着三玄,后者将他搂得更紧,从孤儿院到生离死别的教堂,在他俩走过的岁月里,这一次拥抱持续的时间最长,三玄抱着斗斗的双臂抖得非常厉害。与在餐馆后门那一次不同,三玄能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是血肉之躯,一种熟悉的亲情、依赖,然而更可怕的是刚刚感觉到,就要失去。那种肌肉的张力一分一秒萎缩的感觉,是最亲爱的生命在三玄手中眼睁睁地消失殆尽。

      “……如果……我是女的……你会不会……”一行泪珠从眼窝中滚落,沿着斗斗苍白的脸颊滴在三玄手背上。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将永远在黑暗中独自一人,被寒冷吞噬的躯体也将不再有温暖。

      三玄将斗斗的头搂在怀里时,他的身体已经接近僵硬了,三玄呆滞的眼睛里流下的是血而不是泪,如果……生命是不允许“如果”存在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否会获得更幸福的命运,至少斗斗在冲上去的那一刻不知道,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三玄的婚礼过后就是斗斗的葬礼,那个最后的拥抱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谁也不能把三玄从斗斗身边带走,象三玄离开弗吉米亚孤儿院时,斗斗在仓库里不吃不喝一样,三玄水米不进,整个人处在另一个时空里似的,有时还听见他一个人喃喃自语。以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太在乎的三玄,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那个凶手被紧追其后的疾影当街打死,事后查出,是金色幻象借助三玄之力除去樱魅后,一直想收服三玄成为他的人,但是都被三玄拒绝了,正所谓自己得不到的也决不留下祸根,便指使人在婚礼上干掉三玄。斗斗是代替三玄死的,这点三玄很清楚,不管谁来劝,三玄都不理睬,就连新婚中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他也不看一眼。

      第三天,三玄失踪了。自从三玄隐居民巷,在金色幻象卧底的色若绯也跟着退出,金色幻象实现了他的诺言,作为对色若绯多次救他性命的回报,默许色若绯在市郊的度假别墅“退思园”里淡然世外。知道了三玄失踪这个消息,色若绯出来通知卷町夜和疾影,三人商量之后决定赶到金色幻象那里阻止三玄干傻事,必要时至少保护三玄不受伤害。

      等他们赶到时却发现来迟一步,金色幻象已经离奇地猝死在家中书房里,周围戒备森严的守卫却一点都没发觉异样,现场没有任何线索,金色幻象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受到极大打击,就那么张着嘴,死也不能瞑目。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三玄的踪迹。

      Dakkisoh在三玄失踪后疯了,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一直在叫着三玄的名字,他们的女儿玡子当时还太小。色若绯什么也没说,抱着玡子离开了这个城市。

      思绪在明亮的田野不着边际,玡子稚嫩的童音在唱色若非教会她的儿歌,除了农民耕种的土地,山坳中许多开阔的山坡长满了杂草,有半人多高的苜蓿,还有不知名的野花。这块安静的地方有着斗斗的墓地,总有一天,一个满身尘土的流浪者会在这里停驻,听听玡子的歌唱,这歌声会带走忧伤,带来世间的幸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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