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伽南香

2、选择

　　志愿啊，志愿，该怎么填啊？
　　现在要填草表，林静拿着表格翻来翻去，心里烦闷不已。开那么多学校做什么，真是难挑。
　　老师说志愿是人生旅途的第一步，填了以后就相当于定了以后要走的路线。所以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用林静的话说就是：填志愿就是找老公，找得不好将来就可怜得大大地了。
　　李秋表示不满：“离婚不就行了吗？林静你太死心眼了！”
　　邱璐璐摇头晃脑，很有文化很有见识的样子：“那就是二婚头啦！行情暴跌！”她表示决定誓死追随赵卿的步伐，把朱大帅锅抛弃在脑后。对于这个转变，林静惊诧不已，再怎么说，赵卿绝对没有朱凌阳好看，也没他出名，怎么邱璐璐反而会把目光投向赵卿？！
　　李秋道破了天机，打趣道：“真是不关心阶级姐妹，连我都知道昨天下午搬位子的时候，赵同学伸手帮她捡了本练习册。现在搞得她以身相许生死相随了！”
　　林静嘴张了半天合不拢，邱璐璐则假装忸怩不安。
　　“行了行了，甭装了，赵卿又不在教室，别装成这小女人德行了。”李秋抄起一本书朝邱璐璐的脑袋上拍去。
　　邱璐璐尖叫一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和李秋笑打在一起。傍晚的阳光洒了进来，满地的金光，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青春活力的光芒，林静有点呆呆地看着。只过这一秒，这一切就成了回忆。
　　以后天各一方，不知将来是否还能有如今这般亲近？她突然感伤起来，想起初中时代的好朋友，那时也是形影不离，可是三年一过，现在基本都没有什么联系了。

　　填报志愿可以说是给同学们提供了个可以聊天的平台。平时自习课上不许讲话，现在每个同学的脸上都写着“我有尚方宝剑”的字样，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讨论怎么填志愿呢！”教室里时时刻刻都像是炸了锅一般。
　　“听说了没?六班的朱凌阳保送去了清华耶！”不知道是谁带回了这消息，大家议论纷纷。惊羡的，嫉妒的，崇拜的都有……
　　“谁叫人家又是省物理竞赛一等奖，化学竞赛一等奖，又代表学校参加什么什么奥赛集训营呢！”
　　“……”议论纷纷，但都围绕着几个校园风云人物。
　　林静手上的杯子一个没拿稳，水泼了满桌都是，邱璐璐狠狠掐了她一把，恨恨地说：“你把我的试卷都给弄湿啦！那可是唯一一张分数挺好看的试卷哪！”
　　林静默默地用纸巾擦着桌上的水渍，手抬了抬，遮去点阳光，这阳光虽然不强烈，但却刺得她很不舒服。
　　“你填什么学校啊？” 倪利明跑了过来好奇地问。自从在辅导班成为课外同学后，他们的关系比以前近了很多，经常有说有笑的。
　　“F大吧。不知道考得上考不上，先填了再说吧。”她有点自嘲，挥挥拳头：“爱拼才会赢！”
　　“真的啊，我也想考F大耶！”
　　“咦？”林静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倪利明，他可是老班的心头肉啊，在文科班，数学好就意味着可以在高考中横扫江湖一把。文科班没几个数学好的学生，这位仁兄以他傲人的数学成绩晋升为老班眼中可以冲刺省文科状元的种子选手。而这样的种子选手当然是目标北大了。
　　她甚至可以看到不久的将来，校门口放着这么一块红牌子，上书：“热烈祝贺我校某某某等多少名同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大清华，在全省兄弟学校中录取人数名列第一！”
　　来回走的大人小孩皆顶礼膜拜瞻仰不已，家长对着自己的小孩教训道：“你看看，人家考得多好，真光荣啊！你也要像这些学生一样好好学习，不求你考北大清华，最起码要过得去……”——当然想当年，想她英雄年少的时候，就是那些瞻仰人群中流口水的一员。
　　“我，我不喜欢北方城市，太冷了，还有沙尘暴！再说，F大全国一直前五，挺好的。” 倪利明又红了脸。
　　林静挺能理解的，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填北方的学校，当然除了那两所顶尖大学。一大半地填要么省会C城，要么S城。
　　“这样也好，大家聚集在一起，见面的机会要有多少就有多少。哈哈哈。”林静毫无气质地大笑。当然也毫不客气地接过倪利明递过来的冰红茶，大喝一口，真爽！把心底深处一点点莫名的低落清除出去。
　　大家一起在外上辅导班，倪利明每次都会给她带冰红茶喝，搞得林静很不好意思，几次三番阻止，他只说：“没关系的，我妈妈买了几箱在家，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喝，你就帮我解决了吧。”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当然很勉为其难地经常帮忙解决问题了。
　　她喜欢冰红茶里一股凉凉的味道，带着活力，很容易让她烦躁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坐在护城河边，又是在看对岸的男生打篮球。其实坐那么远，最多只能看到球进了，或者没进，也只能辨认对方的体型，看不太清楚脸。但是她知道那个男生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个黄昏的时间段过去打篮球，只不过重复着上篮，仅仅自娱自乐而已。
　　自娱自乐，多美好的词啊！林静苦笑，像她现在这样，坐在远处观看着这么一番风景，又何尝不是自娱自乐呢？！
　　看了一会，见那男生收了篮球，她又像以前那样踏起自行车而去。
　　他，是没有考试的压力吧，所以才可以那么悠闲地天天过去打篮球。哪像她们这些为着高考拼命的人，一时片刻都不能松懈。

　　每次周末在辅导班见到朱凌阳，她就不爽，浑身不爽。想想自小被她欺凌的小屁孩如今翻身成了天之骄子，她太没脸面见人了。
　　这天，在校门口遇到朱凌阳，他闲闲地问她打算报考什么大学。在林静看来，他就是想来气她的，想表示没人能超越他的高度而已。
　　咬了咬牙，她气冲冲地来了句：“和你有关吗？要你管！”
　　还是一旁的倪利明解答：“我们俩一起填F大，听说你保送上了清华，很厉害啊！恭喜你了！”
　　什么我们俩一起填？林静心生不满，搞得很暧昧一样。偷偷看了朱凌阳一眼，没什么反应，心里踏实了点。无论怎样，她不希望别人有什么误会，她可是纯情高中女生啊，和早恋是搭不到边的!
　　朱凌阳突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谣言纷起！
　　在高中生活中，学生最为感兴趣的无非就是谁谁与某某恋爱啊，特别实在高考前期，这些新闻总是能让昏昏欲睡的同学们顿时兴奋起来。
　　邱璐璐和李秋围着她转了半天，啧啧叹道：“想不到啊，你竟然背叛了我们的友谊！有了自己的小秘密，都不和我们说了！”
　　这是哪一出？林静被说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和倪利明谈恋爱了还不跟我们讲，真是把我们当外人啊！”邱璐璐快声泪俱下了。
　　“算了算了，人家不把我们当回事嘛！”李秋手搭上邱璐璐，长叹：“风萧萧兮易水寒，朋友一去兮不还!”
　　林静哭笑不得：“解释了多少遍啦，我和倪利明真的没什么！”
　　“无风不起浪”，邱璐璐才不相信，想了想又加了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什么呀！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她呢？
　　“就像喝醉酒的人永远说自己没醉。”李秋伸出她的纤纤玉手，点了点林静：“你是沉醉在爱情的海洋中啦！”林静摸摸被李秋点过的地方，真的很疼，这李秋下手也过重了一点吧！她瞄了李秋一眼，发现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她疑惑了下，定睛看过去，一切都很正常，可能是自己看花了吧。
　　李秋笑嘻嘻地说：“唉，还在发呆呢，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无法挡啊！”
　　“拜托李秋，千万别给我乱掉书袋好不好？”林静快失声尖叫了：“我以我人格跟你们保证！”
　　人格？这家伙有人格吗？李秋和邱璐璐用眼神对话。
　　林静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个声音：更何况，更何况……
　　当然，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惊天大消息！！六班的朱凌阳被取消保送清华的资格了！！”
　　直到上课的时候，同学们还在交头接耳。
　　说法一：有人说是朱凌阳自己放弃的，说自己没有参加过中考也没参加过高考，那么重要的考试却都没参加过，感受不到紧张的气氛，实在是人生的缺憾。——鬼才信！
　　说法二：有人说学校想让他参加考试，能冲击一下省理科状元，反正以他的成绩清华是稳着上的。
　　说法三：有人说是因为他们班有个同学是市长的儿子，成绩不错但以此人的成绩是怎么也上不了清华的。趁着现在名单没送上去，市长给了学校压力，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上。学校权益之下，觉得把朱凌阳替换下来是最无风险的，可以多一个上清华的学生，光荣榜上更好看一点，何乐而不为？——这个说法现在已经被普遍接受。大家拼命唾弃那个市长的儿子，唾弃学校的领导，对朱凌阳同情得一塌糊涂。
　　“据说，朱凌阳自己也同意了！”李秋传来这个小纸条。
　　什么！！！林静“嗵”地站了起来！
　　“林静，你有什么问题？”历史老师惊讶地看着她。
　　“哦，哦，没事，没事！”林静尴尬地笑，然后坐下，同学们哄堂大笑。历史老师气得发抖，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把课堂当游戏场！
　　这个傻蛋，这个笨羚羊，这个蠢猪，难道不会据理力争吗？！林静心里想了词汇来骂他，还是不解气。

　　放学了。
　　她拖拖拉拉一直都是最后一个才走，今天动作更慢，打着腹稿骑车到了护城河，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想了想，一咬牙，狠下心来，推着车往篮球场走去。
　　夕阳把打球的人影拉得很长，她看着他的背影，一个人的篮球场，感觉那么萧条那么孤单。
　　她想起来也是这么一个黄昏，笨羚羊的妈妈在搬运东西，他一个人站在远远的花坛边，一滴泪悬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那时她不懂得什么叫离婚，就像妈妈开玩笑跟她说：“将来爸爸妈妈离婚了，静静跟谁啊？”
　　她总是很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说：“跟爸爸妈妈一起啊！”
　　妈妈亲了她一口，说：“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静静跟谁走啊？”
　　她哇哇大哭：“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小小年纪不懂事，但也知道不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是世界上最惨最惨的事情，比妈妈揪她耳朵、打她屁股，比打预防针更惨的事情。
　　虽说她很讨厌这只笨羚羊，但是她也知道这只笨羚羊现在很可怜，她把怀中抱着的《三百六十五夜故事》给他，说：“以后我不陪你玩的时候，你就看这本书。一天一个故事哦。可以看一年呢！等你看完了，你就大了一岁啦！”印象中好像大了一岁，就是大人了。
　　小羚羊睁着大眼睛，只是不说话，紧紧抱着她送的书不放，感觉格外孤单。
　　初夏的泥土与青草味混合在一起，加上不再刺眼的阳光，怎么都应该是个诗人笔下的良辰美景，但是现在她怀着心事，欲言又止。

　　球“突-突-突”地跳到了她的脚边，她捡起球，在手上抛了抛，朝那人影扔了过去。有点背光，她瞧不清对方的神情，但是她想，他应该是忧郁的，悲伤的吧。
　　他向她走来，而她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口气说话？重一点，还是温柔一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她想了半天，等到他走到身边，才发现对方脸上挂着闲闲的笑容。
　　她气恨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笑！
　　之前准备的腹稿全部白费，第一句话没有好气：“你是白痴啊！正么好的机会都能让人给抢走！”
　　最后一丝夕阳偏了过去，她看清楚他脸上没有一丝挫败，有的只有永不变的自信。他偏过脸来：“怎么？巴巴地跑过来，是担心我吗？”此人正不是朱凌阳？！
　　“谁担心你了，好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怕你吃亏！”不争气地红了脸，去推车，边走边说：“自己考的话，能考得上清华吗？”
　　“到时候看吧。”他运球跑到三分线外，振臂投篮，
　　正中三分！

　　考试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天天除了试卷还是试卷。
　　“我要崩溃啦！”邱璐璐双手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把面前的试卷给撕了、揉了。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天天这么些个题！崩溃死我了！”邱璐璐哭丧着脸，立刻又带着小狗式的讨好，就差涎着口水口水了：“要不我们逃课去买奶茶喝吧！”
　　想都不想，林静伸出食指，对着满心期待的邱璐璐坚定地来回晃了两下。
　　“李秋，李秋，我们一起去吧！”还不死心。
　　“NO,没看到我在和这条数学做拼死斗争吗？”李秋也是一本正经地摇头，头也没抬。
　　“我请客！每人大杯的冰镇珍珠奶茶！！！”
　　“……”
　　“外加每人一支可爱多！”
　　“……”
　　下一秒，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离高考还只有几天，谁来管他们啊？老班都对他们和蔼了很多，怕影响学生们的考前情绪。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再怎么做题都是临时抱佛脚，平时学的基础在那了，现在只是巩固一下罢了，不该丢的分数不要丢掉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逃课，有什么关系？只是呆在教室里，感觉更有安全感而已，感觉就是多呆那么一分钟，就能多捞到一分。
　　“咝——”林静大吸一口奶茶，冰冻的,好爽！
　　“瞧，瞧！”邱璐璐推搡了下林静：“朱大帅锅耶！在偷情耶！”
　　只见不远处，据称是高二级花的女生含羞带怯地递给朱凌阳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朱凌阳接了过来，那个女生红着脸飞也似地跑掉了。
　　“什么偷情！”李秋翻了个白眼：“那边一个女生递给朱凌阳情书而已，这就叫偷情，那邱璐璐同学你上周偷偷放在赵卿抽屉里的巧克力和昨天你假装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抓了他的手臂一下，是不是该去浸猪笼啦？”
　　“这个……这个……”她们斗嘴，互相打趣，林静则带着笑容安静地听着没有像平时那样加入战团。
　　“林静这孩子，啧啧，最近题目做多了，脑袋发昏了，眼神也呆滞了。”邱璐璐感叹。
　　李秋却凝重起来：“林静这孩子不是呆，只是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跟我们说罢了，明显的表里不一！”
　　这时，朱凌阳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了她们一行三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洒脱走开。
　　“好帅啊！”邱璐璐口水哗啦啦。
　　“帅你个头！”头上挨了李秋一顿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