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高》凭栏听风

20、出行

　　这日李父和林父把卖得的银子一加，不出意外的刚好够数，林父带着一双儿女在李府吃晚饭，他明日便要押着银子和粮食赴命了，因此这顿饭也算是李父为林父办的送别宴，气氛有些许的压抑……
　　这次林家三人在这里总共只呆了三天，在坐的长辈以为孩子们都在为离别难过才会一反常态的如此安静，哪里知道，这四人是为着明天的远走各自心怀鬼胎呢……
　　李氏二房三人也在坐，李刘氏看了看垂头吃菜的李周氏和李洒云，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和恨意，她们吃香的喝辣的，却害得他家一无所有还无处哭诉，哼！你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想着已是一脸快意，转而殷勤地对着林父招呼，“林老爷，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您将就将就啊！”
　　林凤翻了个白眼，听着自家爹爹跟李刘氏敷衍，悄悄跟洒云挤了挤眼睛，两人想着之前把李氏二房家的银子都缴了上去，心内暗笑，反正他三人吃住都在这里，没银子也饿不着，如此一来既能帮了李父 ，也应该能让他们收敛一点……
　　李梅鹤看着她们的互动，心内暗恨，这林家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这个正经的李家小姐不理不睬的，倒是对这捡来的女子另眼相看。
　　想着爹娘和那人达成的协议，不禁一阵暗喜，微红了脸瞟了眼言行举止无不贵气温文的林莲，盈盈起身，玉指轻扶酒盏，朝着林莲娇柔一敬，语带羞涩：“林公子，明日你们便要回京，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梅鹤敬你一杯，愿君一路顺安！”
　　林莲漫不经心地与他对饮了一杯，见李惊河匆匆扒完一碗饭就告退了，也忙跟众人打了招呼跟了出来，在门口左看右看没见到人，正想往他房间去时，忽闻背后有人叫他……
　　回头只见那刚敬过他酒的李梅鹤双颊生霞地向他走来，只得停下脚步。李梅鹤看着前方俊逸的男子一副等待的姿态，眼里此时好像仅有她一人，笑容不觉更加甜蜜幸福起来……
　　林莲待她走到他面前，压下心底的不耐，出声询问：“叫我何事？”他要是不问怕是要站到不知什么时候去……
　　李梅鹤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羞怯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细细叠好的洁白帕子，快速地往林莲手里一塞便掩面而去……
　　林莲一愣，待看清手里的物什，彻底黑了脸，本欲马上还给她，可抬起头已不见那李梅鹤身影，想着追着她跑的话怕是被人看见就更说不清楚了，只得等洒云出来让她去还了。
　　幸好不多时，林凤和洒云便相携走了出来，两人看到从阴影处转出来的林莲均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她，林凤不禁拍着胸口埋怨：“哥，你怎的在这里吓人啊？”
　　说着便看见自家兄长手中拽着的那明显不是男子之物的东西，一把夺了过来，一边看一边奇道：“咦？这是什么，啊，还绣了字，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菟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哇塞，这明显是定情之物啊，哥，谁给你的。”
　　林莲几番相夺都被林凤一一闪过，此时写在帕子上的诗被凤儿当着云儿的面这么大声的念出来，心里颇有几分不自在，余光见洒云跟着凤儿傻笑，忽觉有些气闷，黑着脸转过身，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一边说：“李梅鹤的，你们给我还回去。”
　　林凤故意逗他，冲他的背影大声道：“唉呀，别呀，光看绣了这许多字便可知她定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人家对你一片痴心，你如此伤她未免太绝情了吧？”
　　说着朝洒云做了个鬼脸，洒云也忙配合地接长吁短叹：“唉！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啊！”
　　林莲脚步一顿，咬牙切齿地回头威胁：“总之，你们不把这劳什子给我还了，明天就甭想出门！”说完又自顾大踏步地走了……
　　林凤和洒云相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去！”
　　两人又同时一愣，洒云最先回神，学林莲转身就走，一边还不忘嘱咐：“东西在你手里，当然你去还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唉唉唉！”林凤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郁闷地仰天一嚎，“天呐，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嚎归嚎，想着自家兄长说到做到的个性，只得不情不愿地往李梅鹤所住之处去，要不然明天真去不了可怎么办？她可是对这次漠北之行很是期待的……
　　到得那李家二房所在的院落，林凤心一横，果断地敲门，待见到那李梅鹤，把帕子一递，面无表情道：“我哥让我还给你，你拿去。”
　　李梅鹤看到自己那连熬了两夜才绣出来的帕子此刻被胡乱揉成一团，耳里听着林凤这极其简单却残酷至极的话，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以前林莲、林凤对她有再多无视她都觉得可以慢慢来，可是自己从来便只会对他们有诸多讨好，却换来如今他们如此对待自己，情何以堪啊！
　　快速地接过帕子，在林凤将要走出院门之时，终是忍不住心有不甘的出声询问：“我有哪点比不上李洒云？”
　　林凤脚下未停，李梅鹤听着她不屑至极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怎配跟云儿相比。”
　　李梅鹤看着林凤潇洒离去的背影，听着她嘴里吐出的丝毫不留情面的话，显些气晕过去，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捏紧了寄托了自己满腔情怀的帕子，目呲欲裂：“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洒云便拿着之前准备好的行李站在和林凤约好的墙角等，大门处有人看守，未免惊动人，只能等凤儿用轻功从墙外进来带她出去。
　　时已深秋，寒露深重，洒云刚想打喷嚏，便被不知从哪里闪进来的林凤捏住了鼻子，林凤依然着一身张扬的绯衣，只是身上已无半点多余装饰，只在头上用一根银质发簪牢牢固定住泼墨秀发，望之利落之色尽显……
　　此时林凤一边放开捏住洒云鼻子的手，一边笑道：“小心把人给引来。”
　　洒云看着兴致昂扬的林凤，忽觉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凤儿一向在家里娇生惯养，自己却激的她要远去漠北……
　　不禁正色开口：“凤儿，此行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要马不停蹄地奔波个把月，风餐露宿暂且不说，就是未知的凶险也不知会遇上多少。严老将军说到底跟你其实无甚关系，你真的想好要去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上路，可便只能前行了。”
　　林凤听了剑眉一竖，凤眼冒出些许火花，“我林凤决定的事岂有后悔之说！说了要去便一定要去，再说我林凤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路上再多坎坷我也不怕。”
　　说完见洒云望着自己的目光还隐有担忧，软了眉眼，放轻嗓子又说道：“云儿，你放心吧！我都长这么大了，早就盼着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才不枉费我来这世上走一遭呢。
　　更别说此行对我而言意义重大，严老将军英雄豪杰，即使无恩于你，我也想尽我所能医他一医，否则我这一生绝学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惜！”说着还郑重地朝洒云拱了拱手：“多谢云儿让我下定决心！”
　　洒云被她故作正经的模样逗乐了，也学着她的样子，郑重拱了拱手，“凤儿不必多礼，如此，便有劳凤儿姑娘带我出去了。”
　　说完两人皆是乐不可吱，林凤“遵命”两字还没说完，已带着洒云平稳地落于李府外……
　　两人相携着没走几步，便见前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停了辆马车，黑色的车身融在黎明前的朦胧中，影影绰绰，丝毫不起眼……
　　不过那拉车的两匹马却实在不俗!洒云看着低头吃草，却依然可见不羁傲骨的两匹马，脑海里突然浮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首诗：宝马权奇出未央，雕鞍照曜紫金装。春草初生驰上苑，秋风欲动戏长杨。不禁好奇，有这等好宝马的主人该是什么模样……
　　不待她多想，马车后便转出三人来，晨曦的薄雾中虽瞧不清面容，不过光是那一抬首、一顿足的姿态便足以让她二人确定对面三人的身份……
　　林凤和洒云，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瞧出浓浓的惊讶……不是让他们别来了吗？
　　林凤刚想开口问个清楚，便听自家兄长坚定有力的声音穿过薄雾，稳稳传来，“家里的事我们已安排妥当，要一起走你们便上马车，不想一起走，我们便各走各的，只不过，此去漠北，必有我们一份！你们无须多言！”
　　看着三人各自上了马车，林凤和洒云愣了愣，也快步走了过去。林莲即如此说，那便定是真的安排妥当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多几个人相伴，旅途也多份保障啊……
　　因着前一日晚上晚辈们相继早早离席，再加上些许离愁别绪，是以那晚李父、李母并林父都喝得肆意，以至等到日上三竿，服侍的下人惶恐来报自家小主子留书出走之时，三人皆缓不过神来……
　　此时去找已是来不及，且天大地大，要找人谈何容易，林父本欲立马遣人到处去寻，可随即便想起此行要押送大量粮食与银子，容不得半点差池，人手是只缺不多……
　　又想着一双儿女信中信誓旦旦最多玩个半年肯定回来，两个均武艺不凡，且凤儿还有那一身绝学，想来该是不会有碍，只得强压下心里的担忧准备启程，一切只得到得京城后再做计较了，但愿他们不会出什么事……
　　这头李母却与李父、林父的焦灼大为不同，反而欣慰道：“河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出去走走也好，而且我正担心河儿要服兵役一事呢，此来，倒正好不用去那穷山恶水之地受苦受罪了。”
　　回头见自家夫君依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放柔了声音，轻握住他的左手道：“老爷放心，云儿虽不会武，可河儿与那林氏兄妹皆身手不俗，云儿和莲儿又是极聪慧的，他四人结伴而行，必不会有事的。”
　　李父看着李母一脸温柔慈和的笑意，回握住她的手，展颜笑了笑，转过头在李母看不到的阴影处，又晦暗了脸色……
　　李家有子，众所周知，朝廷征兵，擅离不服，岂是会没有后果的……
　　如林家权势滔天，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免了林莲的兵役；自家官微言轻，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一双儿女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