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心》凌草夏

4、新旧

　　“可我还是不知道，被放在柜子黑暗角落里的娃娃，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那颗温暖的心还散发着光亮。”

　　那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我心情沉重到无法呼吸。
　　那被安安全全藏好的伤痛，始终会因为某些微小的细节而被唤醒，让自己的心去面对那无法面对的过错和遗憾。
　　现在，我只有默默承受这样的伤痛。
　　翻看日历，才发现，原来我马上就要十六岁了。
　　记得她抬起头，认真地说：“十六岁的时候，我要嫁给可可哥哥做新娘子！”
　　心里又是一阵痛。

　　早上看到那个转校生，心里生出许多莫名的厌烦，没有理睬她，踏着车径直骑往学校。
　　谁让你叫陈海音的？谁让你还长得那么像那个娃娃？
　　我甚至怀疑是因为这个女生才导致了现在的一切。
　　她看上去有点委屈的样子，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点不知所措，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无力地踏着单车。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提速赶了上来，对我说：“张可……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她怎么知道？
　　是啊……马上要过生日了……十六岁……看着海音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了娃娃，更想起了小怡，更是一阵烦躁。
　　“嗯，是。谁告诉你的？”
　　她好像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样问，又是慌乱的样子。
　　“时不时李偲科那家伙给你说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
　　我转身，进了校门，把她甩在了那里。

　　“以后你少添乱。”上课的时候，我对李偲科说。
　　“什么？添什么乱？对了，我听到了一些关于陈海音的消息，你要不要听？”他很神秘地说。
　　没有搭理他。
　　这一整天脑子里都是幼时的那些失落的记忆，严重心不在焉。
　　“我给你讲哦，陈海音来我们学校插班据说手续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办的，入学考试也非常好，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家里情况……要不是因为你啊，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家住的大概位置……前天，班主任不是要搞家庭调查么？想要见见她的爸爸妈妈，结果她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有结果……我还以为能有机会看看生出这么漂亮女儿的人呢……”李偲科这个家伙完全不顾我在想什么，一味唠叨着。
　　对哦，这个陈海音看上去还真像凭空出来的人，说和我是老乡，以前却没有在那个小城市见过她。
　　可这时的心情由不得自己想其他的什么了。
　　脑子里都是那时无情的火焰。
　　我终于明白，妈妈看到这个洋娃娃时的惊讶表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只是担心我又想起幼年残酷的往事。

　　放学，她被老师留了下来，终于可以一人回家。
　　打开自己的房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娃娃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不知何故，娃娃更加靠近窗边，也不知道是我神经过敏还是怎么，娃娃的姿势看上去真像刚刚从窗外进来。
　　我的心里一阵奇异的感觉。
　　仿佛有一些记忆被脑子重新翻了出来。
　　娃娃的心，那道奇妙的光。
　　难道……那个陈海音就是娃娃的化身？陈海音并不是人？只是一个玩偶？
　　……
　　半晌，我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
　　这怎么可能？

　　虽然心里面对自己昨天的想法完全嗤之以鼻，但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是把娃娃锁进了柜子。
　　对着镜子，自己无奈地嘲笑了一下自己。
　　推车出门的一瞬间，我想，要是今天没有看到陈海音，难道就真的能说明她就是娃娃的化身么？
　　自己都不免嘲笑自己，这么大了，脑子里还存在这些童话般的思想。
　　她还是出现在了那里，看到她的一瞬间，自己心里居然有了一丝遗憾……
　　如果她就是娃娃变的，那也是一件好事。
　　“早上好。”我向她主动打招呼道。
　　“张可早！”奇怪，今天她的声音小声了不少，“你今天能带我到学校么？我的车坏了。”
　　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点头同意，她上车之后，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看来女孩子真的很重视自己的身材体重啊。

　　李偲科那家伙又对陈海音评头论足了：“今天海音有点不对劲啊……有点像她刚转来的时候，沉默寡言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动都很少动……”
　　“你那么关注她！怎么不去追她啊？”我嘲讽道。
　　“她不是你的嘛？我怎么敢啊……我的张可少爷！”
　　我的？
　　“胡说八道。”冷冷回应。
　　放学时，想了想，还是问了陈海音：“要我带你回家么？”
　　“好啊！”她反应确实有点慢，不过反应过来了就又是一副兴奋高兴的样子。
　　她真的太轻了，无声无息地坐在我身后，若不是我偶尔回头看到她的确在那里，我真的会以为她被风吹走了。
　　到家，她下车，缓缓地转身过来，抬头对我说：“张可……你的生日，我能在吗？”
　　这，这是约会的邀请么？
　　“要是我决定过生日，那么一定会请你来的。”
　　她今天的动作看上去都慢了一拍似的，我说完之后，她笑了笑，转身拐进了隔壁的小巷。目送她慢慢地走远，我才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柜子。
　　娃娃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
　　昨天，或许是隔壁的猫跑进了我的房间吧？
　　我自嘲般笑了笑，把娃娃拿了出来，重新摆放在书桌上。
　　看上去娃娃变漂亮了一般，躺在书桌一脚，甜甜的微笑着。
　　可是看着娃娃，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往事。
　　还是去看看电视，少看到娃娃吧。
　　转身离开。
　　我还是没有看到，在我转身的一瞬间，她的嘴角轻微地扬起，灿若桃花、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觉得我跟海音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
　　李偲科起哄地说：“张可大公子，不是说不会恋爱吗？你敢说你现在和她的感觉不是恋爱么？”
　　恋爱？难道真的就是恋爱了么？
　　一起上下学，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吃饭，一起努力，一起静静地长大。
　　或许，这样真的也很不错。
　　“你就挑个时日正式确立关系再告知天下吧！谁都是明白的，你们之间也就差了最后捅破窗户纸的那点点力量了！”李偲科的嘴，越来越油滑了，“当然，请客吃饭必不可少。”
　　“那周末我生日，你也来吧。”我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说出来之后，却有点后悔——让他来做电灯泡吗？不过有他在也是好事，他总能活跃一下气氛，而且，周末的生日，是和海音第一次比较正式的约会，要是气氛太冷，那就糟糕了。
　　“没有问题啊！张大公子的生日宴会啊！”李偲科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星期六的晚上，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马上就要十六岁了，也许每个人的十六岁都是不平常的，但是谁的十六岁会和我的一样，拥有那么一个无法实现的誓言呢？
　　我把小怡留下的娃娃捧在手里，来来回回仔细地端详。
　　真的很像海音。
　　我对着娃娃喃喃自语道：“小怡，可可哥哥对不起你……我想，小怡也是希望哥哥我幸福快乐的吧？所以……希望你会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实现我和你之间的誓言。”
　　这算什么？给自己找一个明天和海音约会的理由吗？
　　自己的内心深处依然觉得对不起小怡。
　　对不起那时候在阳光下，自己和小怡那纯真无邪的约定。
　　但是，人总是应该朝着更为光明的方向前进，不应该总是陷入那些无法实现的回忆之中。自己是这样劝导自己的。
　　所以，就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
　　起身，把娃娃拿起来，关进了柜子的最深处。
　　就让那些过于沉重的过去全部都关在那个柜子之中，让自己尽量轻松地面对明天。
　　安心地睡了。
　　可我还是不知道，被放在柜子黑暗角落里的娃娃，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那颗温暖的心还散发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