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线之旅》三桥友

7、（七）

　　奉三郎因焦急而在屋内踱步徘徊。我略微踌躇，如实地将对话转述一遍，并告诉他糟糕的结果。他毫不掩饰失落的情绪，低垂着头，却仍对我道谢。我第一次对自己的无作为感到羞愧和懊丧。老妇人说什么都不肯再接见我，我因此失去谈判和交涉的最后机会。之后的几天，奉三郎不再谈论这件事情，白天便坐在庭院内；他按照我的要求，每日早早休息。广和偶有登门拜访。他们聊的大多都是些闲事，广和会讲些旅行见闻，只有在这个时候，奉三郎才会显得如往常般爽朗。志同道合的恋人一同笑出声。我站在祖辈留下的庭院里，心中却涌过一丝不安。

　　这不安很快变为了现实。那日，奉三郎同往常一样，早早回房间休息去了。我翻阅着俄国小说，在庭院里纳凉，旁边放着一盏煤油灯。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夜色已深，我没有太在意，反倒认为是自己被庭里松树的影子弄迷糊，出现了幻觉。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窸窸窣窣地传来了。我站起身，循着声音的主人，却发现不知何时，广和出现在了院子隐蔽的一角。

　　广和怀抱着那把三味线，我连忙让他进屋。他谢绝了我的好意，低声说着“这么晚打扰您十分抱歉……”，我问他是否要叫醒奉三郎，广和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惊动他。

　　“我将于今晚起身，继续我的旅行。”

　　他压低声音，兀自说着令人惊诧的话语，我因惊讶而险些叫出声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屋内，似乎并没有惊动奉三郎——“这么匆忙地赶着离开……”

　　广和点点头。

　　“和奉三郎一起吗？”

　　“我并没有将这个决定告诉奉三郎先生。除了您，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我是一个旅人，习惯独自一人的漂泊，旅行只有一人进行才有意义。您能理解其中的道理。……说这么多，您一定会觉得是我嫌麻烦，想快快离开村子。”

　　“……再怎么说，你和奉三郎可是恋人啊。”

　　“奉三郎先生对我有恩，我必须要报答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是奉三郎先生喜欢的形式，无论如何，只要我做得到，我都要去回报他的恩情。我的存在给他造成了麻烦，我必须要离开，继续我的旅行。”

　　“这话如果被奉三郎听到了，他也会难过的。”

　　旅人略微思考了一阵。

　　“我固然喜欢奉三郎先生。我尊敬他，但不是相爱之人的情感，”广和微笑着，将手中的三味线塞进我的怀中：“这把三味线，请代我转交给他，是我对他的恩情的微小回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奉三郎也不会收下。”我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只要用心去弹奏，不论三味线本身的优劣，都有一样的效果。所以，还请您收下吧，我只有这把三味线能够送给奉三郎先生。”

　　我一时答不上话，只能支吾着、下意识地谢谢他的馈赠，小心翼翼地接过乐器。他继续说道：

　　“给奉三郎先生一家造成了这样大的困扰，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我离开这个村子是势在必行的，行程也搁置过久了。”

　　“那你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好了吗？”我问他。广和轻轻摇摇头。“并没有计划好，一直向南走应该就行了。如果在旅途中来了兴致，兴许会去些没走过的地方吧。”

　　旅人看着庭内的山茶，径自说着“是时候出发了”，再次表达对我和奉三郎的感激后，便从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的偏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