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成》冷落夕颜

6、第 6 章

　　整整一日，我想了很多很多，却始终无法安慰好自己。不觉天色已晚，夜露湿了衣衫，一阵凉意袭来。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如同常人一般？会饿、会冷、会难过······
　　也罢，回厢房去，明天一早就离开这儿。江府的灯火影影幢幢，江羽曦成亲了这些时日，窗户上、柱子上、灯笼上的喜字在灯影里还是那么鲜亮。我看了一路，直到发现自己不知怎地走到了新房门前。房里很亮，江羽曦他在干什么呢？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已经多久没有和我说话了。我知道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我是不可能推开这扇门的，我想见他，可他想见我吗？无奈地苦笑一声，便狠下心转身走了。
　　回到厢房，点了灯，看到桌上今日倒是有些菜色，我明日就要走了，江老爷对我还挺好。这才想起来今天到现在竟是滴米未进呢。可是还是不想吃，我会饿，但是我不想吃。江老爷让我收拾收拾，我收拾什么呢？金银我是没有的，衣衫倒是有几件，不过还是身上这件最舒服衬体，早知当日就让江羽曦给我多画个几身。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躺在床上，睁着眼就到了天亮。
　　听到外面丫鬟洒扫的声音，我知道是离开的时候了，拿了包袱就走了出去。为什么我会这么矛盾，既不舍又决绝。小丫鬟看到我拿着包袱，很是好奇，怯怯地问我：“墨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告诉她呢？我想了想，嘱咐小丫鬟：“若是那么少爷问起，就说我们后会无期了。”小丫鬟对于我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呆呆地点了点头。我走了，真的走了。走出江府大门的那一刻，我想了想自己的话只觉得好笑，江羽曦早已经忘了我了，他怎么会来问呢？就算问，江府这么大，也不会这么巧就问到这个小丫鬟吧。就算问到了，一句后会无期又怎么样，他早已经不见我了，还怕我那么一句后会无期？想到这儿，我的眼眶竟然湿了，我什么时候又会流泪了？不对，风大迷了眼睛而已，肯定是风大迷了眼睛，我怎么可能会哭呢！

　　不停地走，一直走到天黑，想到该找个落脚的地方，客栈是住不了的，我身无分文，找户人家借住一晚吧。可是怎么跟主人说呢？敲哪家的门呢？犹豫了半天，我硬着头皮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大叔，大叔看上去不是很和蔼的样子。我还是开口了：“大叔，我是他乡客，流落到这里，你看方便在这儿住上一晚吗？”大叔看了看我，没好气地说：“外地人我不敢留，你找别处去吧。”说着大门应声合上了。
　　现下是又饿又困，只能在试试别家了，几乎是屏着气敲门的，门开了，是个老人家，老奶奶看着我：“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敲门是有什么事吗？”“老人家，我想借住一晚。”我想了好多话要说，话到嘴边却只剩了这么一句。老奶奶把门大开了：“快进来吧，孩子，外面多冷啊。”说着笑眯眯地要接我的包袱。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忙摇摇手：“不用您拿，我自己拿着，实在是太谢谢你了。”就这样老奶奶领着我进了屋。
　　这屋子只有两位老人家，老奶奶张罗着给我热了些饭菜。老爷爷也从里屋出来坐到桌边和我聊起了天。原来这两个老人家一辈子每个儿子，两个女儿早就出嫁了，虽然时不时地回来看望他们，两个老人家平日里还是很孤单。老爷爷说了很多，有一句我印象很深——人活一辈子，什么都不图，有时候就是图个热闹，热闹不成，至少也要两个人，至少要有个人陪着一起终老。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不眠之夜了，想着老爷爷的话，我有些失神。
　　两位老人家很是好客，要留我多住几日，我婉拒了，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我要离他越来越远，我还花很久的时间离开，远到久到我不再想他，远到久到我能完全忘了他。
　　接下来的时日，我还是这般，白日行路，晚上借宿，遇到了很多的人，听说了很多的事，我渐渐明白，人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世间有千般万般的求不得，人世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不像画里那么简单，人有情有欲，而此时此刻，我早就是人了，也许不是那幅画被烧掉的那一刻我回不去了，而是我从那幅画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我已经是人了，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