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幸或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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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人从人堆里拉出的。
罗惜的手，死命而无力，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嘶哑地哭喊：“姐姐！姐姐！我不想死啊！”立刻有人上前劈手将她抓扯我衣袖的手生拉活扯开，一柄青铜剑随即没入罗惜腹中……
满眼的红……多年以后，我仍然清晰记得那满眼的红……罗惜凝固的表情……姐姐，我不想死……
“请望星姑娘沐浴更衣，世子在云德殿等你。”寤生的贴身内侍鹿邪把我带到一间偏室拱手道。内中早有几个宫女和沐浴香汤等着我。“鹿邪大人，请代我禀明世子，望星只求一死，为死去的蕊娟娘娘殉葬。”我跪在鹿邪面前道，“湫水馆的姐妹们都不在了……望星不愿独活。”鹿邪忙不迭双手扶起我：“望星姑娘，望星姑娘，这是世子的命令，老奴也只是奉令行事。请望星姑娘不要为难老奴。”我站起来道：“鹿邪大人，世子为什么要见我？”鹿邪向装满热水的木桶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请望星姑娘不要让世子等得太久。”
沐浴后，宫女为我换上只有贵族才能穿的锦缎长裙，挽起高高的发髻，簪上白玉云纹簪。我抬手拔下玉簪搁在桌上，挡开宫女准备替我带上耳环的手：“谢谢，已经够了，就这样带我去见世子吧。”
云德殿是寤生的寝宫。
寤生以手支额，靠在塌上，见我进来，挥挥手，让所有的侍从都出并带上门。
我碎步行至距塌五步之遥处，跪下，叩头：“奴婢望星见过世子。”“起来吧，”寤生的声音很平静，与两个时辰前狂乱的他判若两人，“从今时今刻起，你就是我的如夫人了，仍居湫水馆，一切用度与夫人无异。”
“不！世子！”我惊呼，重新跪下。从天而降的荣宠，让我诧异，更多的却是不安，寤生的平静更让我不寒而栗。我深深地伏在地上道：“请世子收回适才给望星的宠爱吧，望星承受不起。”
深紫色的袍角停在我身边，寤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的意思，你也敢违逆么？我可以即刻杀了你，成全你为蕊娟殉葬的心思。”我没有抬头：“世子既然知道，望星请世子成全。”“呵呵，”寤生笑了，笑声听来一点也不像刚失去了爱妻的人，“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蕊娟曾经说过，你是她侍女中最聪明最忠诚的。元宵十五，你劝我遵循旧例离开蕊娟时，我也发现了这点。我知道，你不止一次单独劝过蕊娟，让她不要独占我的宠爱，还要顾及有篱的面子……你的聪明和审时度势正是蕊娟缺乏的……”说到这里，寤生俯下身，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让我正对他冷静的目光：“你以为我会相信乌木侯他们的一派胡言么？”我轻轻摆摆头，让开寤生的手，低声道：“望星不明白世子在说什么？”“哼！”寤生冷笑，背转身挥挥手，“先去见见夫人有篱，然后回湫水馆好好准备一下。”
蕊娟的葬礼很隆重，几乎和世子夫人一个等级。
葬礼后，我正式入主湫水馆。
云霄宫。
我素衣素鞋，不带丁点华丽的首饰，到云霄宫拜见有篱。
有篱的气色似乎好了点。她命我在她身边坐下，拉起我的手，语气有些悲伤：“望星，我和你，今后就是亲亲的姐妹了。蕊娟表姐不在了，我会把你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我谦恭道：“望星多谢夫人垂爱。”“妹妹，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有篱笑笑，“我身子不好，你可得好好代我侍奉世子啊。早日为世子诞育麟儿。”闻听此言，我笑笑，装做羞怯低下头去……
好容易离了云霄宫，刚一踏进湫水馆的门，耳边飘来几个宫女的议论：“看见没？那个就是一步登天的世子如夫人——望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是什么倾城绝色的美人呢！比先儿的蕊娟娘娘可差到哪里去了！”“就是！没准是个卖主求荣的家伙！”……我淡淡笑了笑，制止身边寤生派来伺候我的女官漓：“漓，不用去管她们。”漓叹息一声，道：“只是，如夫人……你……”我摇摇头：“是非自由人评说去。”
晚间，寤生驾临湫水馆。
我在门口跪接，被他一把打横抱起，一如那日他与蕊娟的初遇……
进了内室，待漓带领众人退出去后。寤生随意把我抛到床上，自己宽衣解带。我望着他：“世子……”寤生眼睛看着别处道：“睡吧……”他自顾自睡了，很快便发出均匀平缓的鼾声。
我靠在床楞上，蜷起双膝。仲夏夜的闷热，已经被殿内四处的冰块驱散了，青铜小鼎里焚着安神的薄荷香。
这样一个摸不透的男人，睡在我的身旁……寤生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娟儿……”
我浅浅地笑笑，为他展平棉布被单。他爱的是她……他终究是爱她的……
我悄悄下床打开门，溜出去，我想，我应该去树林深处，寻找……
果然，我又看见了那间殿屋——思雪。
老宫人似乎一直在等我。
画上的少女和前几次所见一样飘逸脱俗。
只是殿里更冷清了，屋角已经有蛛网。
老宫人对我笑道：“孩子，恭喜你。”我摇摇头：“何喜之有？他不过是要我助他罢了。”老宫人诡异地笑了，我忽然觉得这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如今是世子的如夫人了，要好好珍惜啊。”老宫人慈祥的脸忽然凝重起来，“机会稍纵即逝，你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稳固在宫中的地位。”我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奶奶，世子爱的只有蕊娟……”老宫人笑道：“孩子，你错了……世子爱的只有雪……走下去，靠自己。”此话一听，我只觉诧异，还想问问什么，倦意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很快便人事不知了……
寤生又开始夜夜宿于湫水馆，云宵宫那里根本连个照面都不打。
人前，对我百般宠爱，丝毫不输昔日蕊娟……可是……人后呢？
夏过秋至，武公掘突照例带领寤生与段及一大帮贵族出城秋猎。
寤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带了我同行，又命我花枝招展与他同车。一时间，新郑满城风雨。寤生搂了我，安然于华盖车顶下，在众人议论纷纷指指撮撮的目光中招摇而过。
“世子，你真的不在乎世人对你的看法么？”我低声问寤生。寤生笑笑，没有回答。我欲再说什么，他的嘴唇已经堵上来！我脸红筋胀推开他：“世子！！民众都在看你呢！”寤生坏笑，别转脸去看一边，并没有言语。我低下头，只觉得两颊滚烫……这是他第一次吻我……
围猎在诸侯们，是练兵的大好机会。
猎场中央，高高的射鹿台上，早已摆好了酒宴。武公掘突右手举起向下有力一挥，四面立刻响起连天号角和着阵阵钟鼓器乐之声。
我这方圆数百里唯一的女人。射鹿台那地方，是上不得了。明知上不得，寤生偏要我上！
“跟我上去，怕什么？上面有老虎，也吃不了你。”寤生携起我的手。我往后缩了缩，低声道：“不，世子，望星只是一个女奴，怎能登上那射鹿台？”我望了望那台，寤生一笑，硬是拉了我的手，往台上走去，并让我和他一起跪坐在席子上。
踏上高台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自心底油然升起，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登上过这样的高台……台下是气壮山河的千军万马……
“星儿，你在想什么？”寤生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一直魂不守舍的。”“哦，”我支吾了一声，从神游中惊醒过来，立刻被周围人等凌厉的眼神罩住，我想躲闪，却本能的昂起头，环视那些用不满眼神看我的人……他们都惊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头去。
寤生发现了这一点，他自案几下伸了手过来，轻轻握了握我的笼在袖子里的手。我的脸顿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寤生的同母兄弟段，已经大大小小野物挂满战车兴高采烈回来了。侍从将他猎得的野物捧至武公面前，武公微笑着点点头：“祝贺我儿段，收获颇丰。赐酒一杯！”段躬身谢过。武公微笑，对寤生道：“寤生，你也下去施展施展身手吧。”寤生懒散地站起来，向武公一揖：“父亲，孩儿无意田猎，请父亲见谅。”武公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寤生假装没看到，又跪坐回垫席上。
武公面色阴沉，气得颤抖不止，猛地拍了下案几：“来人！将世子身边的贱婢拖出去砍了！”又指了寤生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要活活气死寡人吗？整日就宠幸这个地位低下的女奴，全天下都在看我郑国笑话！”
利刃刺破了我华美的长裙，我惊恐地望着寤生：“世子！”寤生眼里的怜悯和不忍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冰冷的常态，此前的温柔早飘到九宵云外。寤生冷笑着斜睨他父亲：“父亲要杀便杀吧。”便别转脸去，任凭兵士上来要将我拖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幸或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