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璃木》今日林夕

6、第一卷：四

　　四
　　我一个人去雪野里追了会儿兔子，又刨了几只木薯，便蹲在一处没雪的空地上鼓捣起来。正当一束青烟徐徐升起，我用衣襟包了手准备翻火堆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九公子，晌午了，霁灵唤我们回去用饭。”红衫的一角缓缓流动，铺展在我面前。
　　我正欲起身，只见青燃痴痴望着枯叶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宁静的面容下似乎有什么就要立即倾泻而出。
　　原来这个女子的倔强坚韧也有模糊的时候。只是又是什么人，被她牢牢锁在心底，连回忆怔忪的时候都禁不住锁住眉头。
　　我直直地举起一只烤木薯，大喇喇地笑道“青燃姑娘，可是要尝尝我的木薯？”
　　她点漆般的眸子轻轻动了动，随即也明白过来了，便牵起一丝微笑来。“九公子见笑了，只是以前有个人也经常给我做这个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敢再答下去，只得道“快回去吧，霁灵，金沱他们要等急了的。”

　　回到前厅，只见老沙把他那张据说是古董的八仙桌早已摆在了堂屋正中央。桌上正是十六道滚着热气的菜品。想来我们这一伙，平日也是不怎么开火的。我和老沙是木身，自不用说。就是霁灵，整日在我本体出出进进的，什么虫虫怪怪还饿的着她？金沱那死孩子更是个亏待不了自己的主儿。如今青燃一来，霁灵这孩子竟巴巴地琢磨出来这么些个菜肴，不知这青燃，是有福享用还是得自求多福。
　　待大家都入席坐好了，老沙便发挥了主家的作用，一面叫青燃别客气随意享用，一面细细给她介绍这些菜肴的用料和我们白沙野的特产。我执着面前豇豆红的琉璃杯，低低呷了一口，果然还是桑落酒更适合这雪霁初晴的时候。我抬眼观望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把筷子伸向了一盘菊花鱼脍。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竟是有人在大声吵嚷，好像是白沙野边陲村庄里的农夫。
　　金沱早就坐不住出去探察了，我右眉不自觉跳了一下，一种有麻烦的感觉袭来。门外的吵嚷好像更大了，金沱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年还没长进。关键时候还是我树王九璃木的威严管用啊。
　　我呼啦一下打开大门，只见外面熙熙攘攘站了满院子的农夫农妇，手里皆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满面怒色。金沱在一旁颤颤地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摆出一副神祗的样子。
　　“你们大晌午的时候，不在田间地头，来我这里干什么？”
　　这些人到底是在我的庇护下生活的人，没有我树王的雨露恩泽，他们的庄稼哪能在山地上长得这么好。我暗暗想着，又添了几分骄傲。
　　“九爷，我们是来抓妖怪的！”一个胆大的农民喊了出来。
　　“对，抓妖怪，抓妖怪！”接着，此起彼伏的喊声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激动亢奋。
　　我心里觉得好笑，示意他们停下，“哦？我这里只有一个医仙，一只红狐，一只蓝鸟，还有本树王，你们说说看哪个是妖怪？”
　　下面的村民仿佛没有罢休的意思，“妖怪就在里面，抓住他！”
　　金沱正欲喝止住这帮愤怒的村民，这时，一个白发老者走上前来。我认得他是白沙村的族老。
　　老者微微对我福了一福，道“九爷，您海量。不是我们这些粗人不讲礼数，实在是我们遇到了不能不讨的公道啊”说着抹了一把泪。
　　“您也知道我们白沙野气温日夜差异大，终年也没几个好时节，庄稼有您庇佑已经能有收成让我们吃饱了。可是那些牛羊可是一个家庭一年的指望啊。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才能换得一点盐铁布帛来，可是现在全都没了啊！”说完抬起一张满是菊花的脸，眼神要多凄苦有多凄苦。
　　祁连山地区不宜蓄养家畜，庄稼虽是有我照顾却还是不够富余，牛羊对于胡汉交接的村民们，不仅是每天提供乳类的动物，更是他们一年到头可以指望换些吃穿用度的经济来源。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没了呢？
　　我语气稍微柔和了点，说道“老人家别急，慢慢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老者容色缓了缓，才道“昨天傍晚我们正要收牧的时候，突然有个红衣女妖闯到牧群之中，身形极快，也看不清是使了什么东西。我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妖已经吸干了六七头牛羊血。他们用武器攻击的时候，那个女妖就闪身逃走了。几个年青人追了半天发现已经快到您的府邸，才没敢唐突。回来后和我商量我们才决定今天来禀告九爷您。”
　　红衣女子？昨天傍晚？我的眉毛又跳了几跳。想不到还没等我出手就露出马脚来了。
　　我摆出一副早有预料，胸有成竹的样子，对村民们说：“事情我都知道了，诸位先回去好好干活休息，我树王总不会让大家白白蒙受损失。”那青燃本是我多管闲事所救，要处理也是需我亲自动手。这些村民，不能让他们知晓。
　　族老看见我已经做了承诺，便带领族人又三叩九拜了一番才哄哄离去。我长嘘一口气，总算混过去了。余光瞥见一侧的金沱，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好像在说“小样儿，谁让你趁人之危算计我，现在自讨苦吃了吧。”我白了他一眼，抬脚向庭院内走去。
　　一番吵嚷后，方才屋内的几个人也早就离席出来，在院子里满脸急色地候着了。那袭红衣站立在一边，树叶的阴翳下看不清未曾转身的形容。我不顾老沙等人的眼色，径直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死村民的牲畜？”
　　时间的风仿佛吐信的蛇，那袭红衣像火舌被舔舐舞动，透露出莫测与不安。顷刻之间，火焰扑面而来，好像是熄灭之前最后的盛宴，疯狂却无奈。火焰之中露出的是一张苍白羸弱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下没有一丝表情，但有一种亘古的哀愁从火焰般的红衣之下蔓延而来，仿佛穿越时空，余音不绝。
　　“他们说，我是妖怪。”薄薄的唇牵起一丝冷笑，“我可能真是一只妖怪了。”
　　“自从遇见他，我早已不再是人了。师父，师兄……阿燃，对…不…住….你们。”
　　声音渐渐熄灭，青燃像一枚红叶缓缓落下。一看情况不妙，一群人赶紧手忙脚乱把她抬进屋子。
　　----------------------------------------------------------------------------------------伤痕累累的阿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