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帮十二少》暮雨寒

17、17

　　孟思进门的时候，七哥正给安谨暄喂饭，他的瞬间反应就是跟被我点了穴似的定在了那里。
　　十哥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和大家一同起身邀状元入座。
　　孟思明显受惊过度，忘了读书人该有的礼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贴地密不透风的某两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都不免有了怜悯之心。
　　没有办法，我只好拿十三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十三，来，敬你孟家哥哥一杯。”我用双手托着十三的爪子握着酒杯高高举起，孟思眨眨眼，木木地举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十三不等我松手，挣着抬起爪子把酒往自己嘴里送，一口即干，孟思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我拉了孟思离座，暂且把十三寄放在十哥那里，嘱咐十哥别让它喝太多。
　　“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倒了杯压惊茶给他，他却不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问他怎么了，他气得话都说不出。这又是为何？当年我老爹反应都没他大。虽然他这个样子令我感到久违的亲切，但还是难免担心和心疼。
　　门被敲了几下，十哥在外头低声道：“十二，你出来一下。”
　　十哥的神色变换不定，我扭头看到墙角里缩着的柳良，“柳副堂主，你找我有事？”
　　十哥在我耳后悄声说：“分堂的四大护卫归他管。”
　　四大护卫？
　　“十二少，按您的吩咐，堂主派了四大护卫轮番保护孟公子。”柳良说的有些为难，“今天晌午的时候，孟公子看样子是想直接过来府里，可半路上遇到了周世子，被拉到酒楼。吃饭的时候，……”
　　“你说什么？”孟思被周南调戏是什么意思？
　　柳良吓得一哆嗦，“十二少，不是侍卫不尽责，他当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周世子就是摸了孟公子几把，孟公子他，看样子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十哥挥挥手，柳良急不迭地退下。
　　身后的门被猛地拉开，孟思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我在心里冷笑。
　　未晞轩里，周家世子衣衫半褪，暖玉温香在怀。我微笑着对上美人动人心魄的大眼睛，把世子爷给抽了出来。

　　安谨暄再次施展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没过两天就把端木秀哄得团团转，兰凝对他也没了抗拒。这所不大的宅院里，时不时便能听到几人高谈阔论、开怀大笑的声音。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也想过值此微妙时刻，是不是该避免与孟思见面，以免为他招来祸端。可细想一下，不论天煞，就朝中的纷争一项，他已少不了被人算计的可能了。再说，以天煞的能力，我们现在再生分恐怕也晚了。叫严凤暗中多加派了人手，我若没有急事，每天都会明里暗里的相随。
　　天煞在江湖中是个极隐秘的组织，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据安谨暄这个天煞组织的一等杀手讲，他自幼被收养、调教，除了在训练过程中被淘汰丧命的，他见过该组织中活人不超过十个。每次任务都是固定的首领通知他，没任务的时候他可以随意到各处，但必须留下他自己的标记，以方便上头联络他。至于天煞的总坛、分垛之类，他是一概不知，到底有没有都是个谜。
　　当年我们疯了一样的到处寻找天煞的消息，也仅仅是凭借着安谨暄提供的丁点线索查到两个杀手的身份，可对方发觉不敌我们之后当场自尽，我们一个字都没有问到。自此之后，江湖上就没有传出过天煞的半点消息。
　　三月十六，四哥的新欢被杀于扬州的闹市。一石激起千层浪，盐漕两帮剑拔弩张。皇帝和楚王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派人调解，这才没有酿成大祸。那女人死后，四哥郁郁寡欢，经常在她屋里一坐就是半宿。前些天他在整理那女人遗物的时候，发现有个首饰盒子的夹层里有张字条。上面的怪异符号他不识得，从小被训练的安谨暄却看得明明白白，字条是要那女人离开盐帮。安谨暄猜测她也许是对四哥动了真情，想脱离组织才遭此一劫。至于她为什么没照规矩把字条销毁，可能是她也知道自己最终难逃一死，想让四哥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吧。
　　我实在忍不住问安谨暄：“为什么他们就放过你了呢？”他又没有刻意的隐姓埋名。
　　安谨暄自嘲一笑：“我也很奇怪呢。十二弟是嫌我活得太久了么？”

　　京城里这两天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名动京城的周世子于某天清晨之时被人头冲下光溜溜地挂到了城门口的旗杆上。在那个时刻，我邀了十哥同赏。
　　“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啊，”十哥拿他的玉扇轻轻敲打石几，声音清脆悦耳。“这南世子认识状元这么久，为何现在才见色起义？再说，皇帝不是有意赐婚公主，这南世子倒不怕逆了龙鳞。”
　　“这事也怪我。”想必孟状元醉卧青楼一事让周南有了误解。
　　十哥眼睛一亮：“何解？”
　　我只好耐着性子把那天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十二，你真是高！”十哥笑得促狭。
　　“天地良心，我哪里知道他会不对皇帝言明呢？”
　　十哥歪着头想了一下，“十二，你说状元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他又不傻，咱们对皇帝避之不及的情况他会看不出来？他不说，也是为了不把你供出去吧？”
　　我一愣，这一层我从没想到过。
　　“这下好了，皇帝可要好好思量一下要不要把妹子许给他了。”

　　尽管帮中各地的分堂都派了人手查找天煞的线索，但如同以往，一无所获。
　　三哥每天都和各地互通消息，扬州的总舵已经严阵以待。家里人俱担心处于是非中心势单力孤的我们，除了把七哥和安谨暄分派过来，老爹和大哥特意写了信给秦王及周南，叫我们若有万一，请他们相助。他们却不知周南现在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孟思已习惯了我每天送他上朝、接他下朝，未免他的同僚好奇，我委屈自己打扮成他的侍卫。
　　周南自被我收拾后甚是乖觉，远远看到状元便会绕路而行，孟思也再未踏进秦王府一步，朝中各种闲言碎语随即纷至沓来。在众朝臣看来，状元隶属哪个势力范围尚未明朗，楚王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
　　我去丞相府探访过几次，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师父与他们有关系。萧语迟与父母皆有几分相像，但其父母的容貌皆与师父相差良多。算下年纪，王洛夫妇均是刚刚进入不惑之年，萧语迟年纪与我相当，师父的生辰我记得，他若是尚在人世，正好三十有二。因此，师父既不可能是萧语迟之父也不可能为其兄。王洛的亲属我去瞧过，与师父没有半点相同之处。老丞相已是一脸褶子，我在他下朝的时候好好盯了半天，也只看出他眉眼的轮廓与萧语迟之母有那么点相似。
　　楚王如日中天的势力体现在方方面面，我几次想夜探楚王府都因为其比皇宫还严密的防卫而罢手，只能趁着等孟思的时候，在宫门口遥望下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的楚王——气宇非凡、神采飞扬，在众朝臣的簇拥下，显得更为夺目。
　　这个人远比我见过的那个文弱的皇帝具有王者气质，连我都觉得他更衬那身龙袍。
　　退朝的大臣散去很久，孟思才迟迟踱步出来，神色倦怠，心事重重。
　　“怎么了？”
　　“皇上想让我兼了户部的侍郎，叫我去查账。”
　　我苦笑，这皇帝还真是看重他。查账？还有比这更浑的浑水吗？

　　刚进门我就发现气氛不对，家里出奇的安静。
　　三哥把一封信递到我手里，“你九哥不见了。”
　　信上是玉罗刹的笔记，六天前的早晨两人要上路的时候，她在客店门外等候，九哥去跟小二结帐，等了很久都不见九哥出来，进去看，九哥已不见踪影。她在附近找了两天，没有发现九哥的一点踪迹。
　　“十二，我跟你一起去。”
　　我拦下十哥，“莫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看看这里，姐、兰凝还有小思都需要人照应。”严凤手底下的高手一共就那么几个，还要办分堂的事，哪里顾得过来。
　　“我跟你去。”安谨暄穿戴整齐地出来，“要真是天煞，我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日夜兼程，到了玉罗刹提到的客栈。我和安谨暄看看彼此，无奈于眼前大火烧过的断壁残垣。
　　连带附近的市镇查找三天，没有任何线索，而且连玉罗刹的消息也断了。
　　倚着烧掉一半的枯树，安谨暄道：“看来，我们只有先回去了。”
　　我看看天，你要是长眼，千万保佑我九哥平安无事。
　　“十二少，安公子，”一匹马急急奔来，“京里来的信！”
　　我心里一沉，纵身迎上前。
　　入眼的是十哥熟悉的笔迹：“十二，速归。小思被人掳走。”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