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章卅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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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卅六
秦王领兵大破洺水，歼灭敌.军，虽然敌.首刘黑闼、苏定方两人去向未明，但河北局面大致平定，唐军只要好好收拾善后，安.抚.民心，即可掌握河北。但秦王尚未全面铺开善后工作，却先迎来唐主急召。
原来长安接获河北捷报，满朝庆贺，唐主李渊高兴之余，于同日下令，急召秦王李世民乘坐驿站传车火速回朝，其职务由齐王李元吉代领，留守河北总管诸务。
李世民接下传令，不觉苦笑。
如此，岂非解自己的兵.权么？父子之间竟一至此哉？
即使再不愿意，李渊既有令，李世民不得不从，唯有立刻动.身。
初.春.犹寒，雪仍未消，传车只能以朴实形容，亲兵在匆忙间收拾行程中所用器物，诸如熏笼褥垫盖被茶水酒食等等，当然不及秦王平常用度，好在尚算齐全。车队起行恰恰半日，传车中炭火正旺，李世民扯开盖在膝上的毯子，随手丢在车厢地上。车外伺候的亲兵打起帐帘瞧了瞧，又笑着请问要否用些饮食，李世民心.情.烦闷，只摆了摆手，亲兵放下帐帘，静静守在车外。
李世民以手支颐，倚窗而坐。放眼望去，但见四野白濛濛，天空阴沉沉，枯树黑压压，青石灰秃秃，刹那间，只觉天地皆晦，山河无光。
看路旁景物应是邯郸一带。想河北邯郸，兴于殷商，繁于战国，西汉之时被誉为“富冠海内，天下名都”，与洛阳、临淄、成都、宛（=南阳）并列五都，齐享盛名。
自来名都，必为兵家用地，邯郸亦不例外。历经秦汉风云，魏晋狼烟，隋末锋火，时至今日，邯郸已是月缺花残，血.渍斑斑，何有景致再堪赏？若问黎民所愿，哪管朝代更替，唯愿三餐一宿，平安渡日而矣。
无论是谁……只要能使百姓丰衣足食，无论谁都可……
“嘶嘶——”
蓦地，耳边传来一记马鸣萧萧，惊扰李世民所思所想。
传车队伍所用皆是军中健马，训练有素，等闲不易嘶吼，可外头马嘶却是一记接一记，似是不肯停下。李世民因向车外亲兵问道：“何事？”亲兵答：“不知为何，白龙驹停在原地不肯前进。”
“白龙驹？”李世民心中生疑。闪电白龙驹自幼伴随罗成纵横沙场，虽也有些傲性，若论素质，一般军马未必能及，因何长嘶不止？难道——
“停车！”李世民扬声疾呼，赶忙揭翻帐帘，车外亲兵冷不防被撞到一旁，李世民心急，不顾阻拦直接跳下车子。不远处白龙驹被四五个兵士拉住缰绳往前拖，白龙驹被扯得趄趔，头却不肯回转，死.命往后方一处望去，不住刨蹄嘶吼。
“小白！嘘——嘘嘘——定！定下来！”李世民小跑上前，学着罗成安抚白龙驹。白龙驹见到李世民，低头拱着李世民，似要把李世民往某个方向引去。李世民心中一动，向兵士喝道：“放开！”那些兵士立即松开白龙驹，白龙驹越是躁动，更加用力拱着李世民往后退。
李世民吩咐左右：“你们在此等候，我且去会一会友人！”说着填扣扳鞍，任由白龙驹撒开四蹄飞驰，如惊虹如白电，眨眼拐过几个弯口，等越过一道雪丘，眼前豁然开朗！
山径边，古亭外，积雪扫到一旁，有两骑踢踏，风飒飒时马萧萧。李世民从远眺望，亭中架了围屏，亭外两骑，其一是驳骝栗马，另一则是浑身雪白，四蹄如.血。
蹄.血.玉狮子！
李世民心中一喜，正要催马，不想白龙驹比他更着急，三几步已窜到玉狮子身旁。两马重逢，相依相.偎.状甚亲.热，旁边栗马闲极无聊，原地踏蹄。
“……”李世民腹诽：“啧！物似主人形！”无奈之余，甩蹬下马，略振袍袖，大步向亭中走去。
亭中只有三面围了屏障挡风，有阵阵酒香自内中飘出，定是有人治酒以待。
李世民步上阶梯，转入屏中，果见当中一个白衣青年坐定煮酒，其人面如玉塑，眼同明星，眉间依旧锐气锋芒，笑意仍然朗若朝辉。
“成弟！”
与古亭颇有些距离的一个山丘上，停着一辆雅致小巧的马车，车窗恰恰对正亭中围屏缺口，虽不能听到亭中声音，却能望得见亭中情况。
“哎哟哟~这酒都喝了几巡啦？竟是有说不尽的话？”雨一阵娇呼。傅玉书只轻哼一下，两眼盯着亭内。雨抿嘴笑道：“不知都说了什么？长安情况微妙，李渊似乎打算让太子建成担任河北安.抚.使，秦王岂能甘心？万一……”
傅玉书冷哼，“没有万一，他够胆跟李世民再有牵扯，我——”话犹未了，忽见罗成在身边摸了摸，似乎想找出某件物事，过了一会，终于掏出一物，递与李世民。
那物件！那形容！那大小！
雨正欲笑话两句，觑见傅玉书面沉如水，马上合紧嘴巴，识趣地退出车厢。
便是有着距离，傅玉书只一眼亦能认出，罗成递给李世民的是，幽州军令！
罗！小！呆！你！作！死！
亭中，罗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头皮一阵发麻。心忖：一定被傅小子看到了！今次.死.定了！
旁边筛酒的罗安偷偷觑了觑自家少主，眼内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郎君！活着不好吗！
李世民手里拿着幽州军令，感激一笑：“多谢成弟仍愿与愚兄相见，愚兄铭感五内。”
罗成举杯为敬，堆笑道：“饮过此杯，你我隔别，今日相去，不知何日再会，望兄珍重，小弟在此祝福安康。”言罢一饮尽杯。
李世民收好令牌，也自饮了一杯。
两人话别数句，携手步下古亭，罗成目送李世民驾着驳骝栗马离开，转头望向某处山丘。嗯，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别说马车，人影也没有一个。
罗成无声苦笑。
自己是食言而肥，傅小子生气也是应该。只是……即使洺水城失陷非战之罪，却到底是失在自己手上。况且李世民被傅小子设计以重金赎回白龙驹，又将白龙驹照顾得极好。凡此种种，李世民不过再求以后能见一面，自己实在不好推拒。差就差在，自己今天跟往昔一样，随.身.只带了幽州军令与岫玉韘两样物事，身.旁再有一个罗安，此外别无其他。当李世民要求信物时，自己总不能把岫玉韘给出去吧？罗安……李世民肯接收么？于是，唯有硬着头皮，把令牌交出去……
罗成想到等下要如何解释，一张小白脸瞬间成了苦瓜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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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书所乘马车直驶到位于紫山的别馆。李世民应是做梦也想不到，原来罗成近日藏.身.所在，竟与狗山唐营距离不远。
下了车，雨只听自家公子说了句：“请焱叔到书房去。”便兀自走向主屋。公子那脸上虽如惯常带笑，却仿佛有“生人勿近”四字凿在额上，沿途仆人见了，一个个低头屏住呼吸，不敢轻慢。
雨打个哈哈，知道这时候里大家无甚紧要事，多半都在老雷的屋子喝酒胡调，遂立即闪身到厢房。还未打开门，便听得韦焱、俞淼、老风、老雷四人在屋里说笑投骰子耍乐。
“还好你们都在，韦总管——老雷！说过你得禁酒！你就是不听！”雨双手扠腰，美娇娘即刻化作恶鬼婆！
“瞧瞧！瞧瞧！”雷指着雨取笑，“可止小儿夜哭！”
雨冷笑，“药师你也敢得罪？你有想过后果嘛？嗯？”
雷霎时蔫下来，比霜打了的茄子还要蔫。
本来老风一条左臂是为公务而被苏定方所斩，按逍遥谷规矩，所有门人不得为此寻仇。但老雷仍是向公子讨来人情——当然，公子素来有仇必报，自然乐意顺水推舟——在苏定方徒亡时寻上门去为老风要点利息。结果嘛，老雷不算赢，苏定方也不算输。老雷被苏定方打折二根肋骨，痛得难以直起身子，几乎要从马背掉下；苏定方两臂皆被老雷重创，拿不住长槊，一下缴了械。双方均有战意却无战力。
最后，依老雷自己所讲：“不是苏定方他那些手下以命换命把他抢了去，那小子定然逃不过！”虽然此话有些嫌疑，不过苏定方确实是被手下抬着走，看情况，那伤势不会比老雷轻多少。
风难得开口说.情：“算了吧，也没喝多少，不过才两口，还不够润喉。”
“好呗，”雨横了雷一眼，“不是老风开口，看我不给你开个黄连汤润喉！”
雷拱手求饶，韦焱、俞淼都说：“他既服软了，由他去吧。”
雨这才记起要紧事，忙道：“韦总管，公子请你到书房谈话。”
“哦？”韦焱随即起身整理巾袍，“可知是为何事？”
“唉，总之……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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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李世民在驿站歇宿，竟有不速之客求见。
“韦先生？”李世民大感讶然，逍遥谷大总管居然亲临，定是有大事发生。莫非、莫非长安之内——
韦焱微笑不语，虽然风度极佳，李世民心中却越加忐忑。两人见礼，盘膝对坐，韦焱从怀中取出一只钤上火漆印的信封，交予李世民。
信封皮极是寻常，可那火漆印不寻常。逍遥谷的密信都有火漆印，放有消息的封皮是一种印，放有账单的封皮又是另一种印，眼下韦焱送来的，是账单专用火漆印。
李世民并未接信，“韦先生，本王记得，今期账项尚有二十三天期限？莫非本王记错了？”
韦焱把账单放在二人中间，微笑道：“大王未有记错，只是逍遥谷不能再与大王有所往来，所以特来清账。”
“先生此话何解？！”李世民面.色.一变。朝中情势未明，若是失去逍遥谷助力，等若眼闭耳塞，任由宰割！
“因为啊，”韦焱仍是一派儒雅，“有个人，倾尽他所有家财来换逍遥谷替他做一件事。”
所有家财？结合前言，这笔足以打动逍遥谷的财富，绝对是巨财……李世民心中有个狡黠人影一闪而过，暗忖不妙，当下沉声道：“是何等事？”
韦焱从容微笑，“那人要求逍遥谷从此将大王拒之门外。”
傅玉书！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你竟做得出！
李世民怒气陡生，登时激红了双颊，咬牙道：“先生认为如此买卖可合划算？”
韦焱抚须，摇了摇头，“大王算得上是老主顾了，逍遥谷不少生意得承大王关照，我们自然感激。只是嘛，生意毕竟是生意，那人出手如此大方，我们也没道理推开呀！”
看着韦焱一面云淡风轻，李世民但觉一阵心塞，却还得耐着性子商量。当下深吸一口气，强定心神，“韦先生，可否再……”
韦焱抚着一部长须，微笑道：“可以。”
“？”李世民一怔。自己还没开出条件呀？居然就有转机？看来前头言语都是唬人，果然无商不.奸！
韦焱缓缓开口：“那人出手确然够重，教人难以推拒，可是大王乃是逍遥谷的老主顾，我自然得维护几分。”顿了顿，续道：“那人本是坚决不让一步。可经过数番交涉，今天那人透.露，大王手上有一件他必要得到的物事，只要大王愿凭之交换，那人愿意退让。”
“如何退让？”
“原本那人要求逍遥谷切断与大王所有连系，但只要大王愿意让出那件物事，那人愿意让逍遥谷继续与大王往来，只除了他本人，以及另一个人的消息，不能让大王知道，其余一切照旧。”
“……”李世民心念急转。
本来罗成今日与自己送行，此后便即归隐。但他既为洺水城失陷自责，又感念自己赎回白龙驹，所以答应以令牌为信，将来再与自己见一面。虽然他挑明了不会插手李家那点家务事，但是……自己也不一定要为这些事见他……若然把令牌交出去，自己无异背叛，即使罗成站在自己跟前，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
“如何？”韦焱神情益发温和，笑道：“大王认为如此买卖可合划算？”
李世民沉着面，从身边掏出那面幽州军令，紧紧攥在手里，半晌，终是递给韦焱。
韦焱把令牌与账单收到怀里，长.身.而起，含笑告辞。
李世民.身.上力量仿佛随着韦焱一同离去，两肩沉若千斤，颓然阖眼，以手遮额。
本来还可相见……从今后……山山水水，杳渺无觅……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章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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