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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章廿四 ...

  •   “李世民!速来受死!”

      单雄信叫开城门,当即一拽丝缰,驾马跃至黄道桥头;只见四下浊雾阴暗幽深,站在黄道桥前竟难以看得清天津桥,更惶论更远的星津桥与对岸坊里。

      极目所望皆寻不着李世民影纵,单雄信心中发急,以为单雄忠尸骨已被抛入洛水;正欲甩镫往水里查探,不期瞥见远方一道火焰在半空飞腾。凝目细认,依稀是有人站在对岸,手持火把左右挥动。单雄信见状,立即沿着三桥直冲到对岸。

      瘦马甫下星津桥,遥望坊里长街之上,一白衣白马骑者手持火把停在街心等候。单雄信断喝道:“李世民!我兄长尸骨何在?!”那白衣骑者却不答话,拨马回身闪入横街。单雄信哪里肯放,急忙催马追赶。

      早前郑军退守太微城,外廓城中幸存居民多已弃家离城乞食,以至偌大外廓城内竟无半星灯火。如今天上地下同样黯淡,单雄信只能盯着白衣骑者手上火把,追着那火光在坊里间左穿右插。

      如此忽东忽西绕了好几圈,眼看距离渐渐收窄,单雄信大叫:“唐童哪里走!”不料话音未落,火光赫然消失!单雄信急急勒定,眼见周遭苍茫方向难辨,除却座下瘦马不安刨蹄低嘶外,再察觉不到其他动静。单雄信独处黑漆暗巷,为防唐军乘雾偷袭,便抡起长槊,控马原地打转,且不住怒吼:“李世民!出来!李世民!你出来!”吼叫随着无边夜雾悠悠荡荡散开去,类如夜枭,闻之骇异惊心。

      单雄信直嚷了好一会,忽听四方八面相继传来沉沉巨响,似是重物落地之声;当时止住叫嚷,未及细想,大后方突然又有一阵骚动。单雄信忙拨马一看,但见太微城方向一片火光,暗疑道:“李世民那小子莫不是摆脱了我,绕到太微城下?”正要拍马赶回,岂料身后响起一下长叹,只听一人沉声唤道:“五弟。”

      那一声唤叫甫入耳中,单雄信当场怔住。就在愕然之际,单雄信惊觉一股劲风猛地从头顶压落;其来势之快,至使单雄信未及举槊抵挡,已被一股大力撞得上身剧晃,几欲离鞍;连带座下瘦马亦吃了惊,长嘶一下作人立而起;单雄信一个重心不稳,惨遭瘦马抛飞。

      单雄信人还在半空,已感上身受束,两臂不能抬挪,知是被大网罩住,无法翻腾,终是重重摔在地上。方觉浑身疼痛,眼前乍然亮起十几点火光,又听好些人说道:“五哥,多有得罪了!”单雄信两眼渐渐适应了火光,但见史大奈、丁天庆、盛彦师、金甲、童环、尚怀忠、侯君集、贾润甫、柳周臣等十来个贾家楼兄弟环绕着自己,每人手持一个纸煤,半跪下来探视。单雄信这才发现众人均是一色皂衣玄甲,全凭纸煤燃起豆大的一点亮光,众人才不致溶在暗夜里。

      不远处又有人唤道:“五弟!”单雄信忙循声望去,果见满脸焦急的秦叔宝小跑过来。单雄信死命瞪着秦叔宝身上白衣白甲,咬牙道:“是你把我引入壳子里!”秦叔宝坦诚说道:“的是。为使你不与唐军再起冲突,我只好引你到来。乃兄依旧在潞州安眠,兄弟们谁也没敢惊扰,也不许有人惊扰;只因要逼你出城,才有此一语。此系愚兄之过,还望五弟原宥。”单雄信听了,心头大石骤落,力气瞬间自百骸流走,软瘫在地上,难再动弹。

      秦叔宝向其余贾家楼兄弟问:“秦王呢?”史天奈答道:“秦王已前往星津桥,指挥四哥(=老程)、屈突通伏击郑军。”秦叔宝点了点头,复向单雄信说:“五弟,这时候城门都被三弟(=徐茂公)封住了,我们也不好就走。表弟计较过,请你先到青城宫里暂避,只待以后接出五嫂及天冲侄儿,便即安排你们离开中原。”

      远处杀伐之声似假还真,眼前人物仿佛也由实而幻。单雄信满腔苦涩,索性阖上两眼,不理不睬。

      众人还想再劝,秦叔宝却叹道:“此地多留无益,先带五弟走吧。”

      “喏!”贾家楼兄弟齐齐吹熄手上纸煤,巷中回复漆黑。

      ===

      王世充驾马直冲,陡地回首,但见星津桥前火光摇动人马嘈杂;料想此刻己军进退失据,唐军则趁机抢攻,盼只盼段达能及时关闭城门,阻止敌侵,否则……

      王世充不敢往下想,只咬紧牙关,领着十余亲兵追逐前方白衣骑者,忖度只要能捉住李世民,不愁唐军不退兵。心固所欲,叵奈那白衣骑者持着火把东拐一弯、西拐一角,行走无方;王世充恼火万丈,暗骂道:“这李小儿好生狡猾!若教本王擒得,必定先打折你双腿——”

      正当王世充想着如何惩治敌人,身后突响起两下惨号。王世充马不停蹄,但听后方有人叫道:“堕马了!”王世充肚内骂一句惹气,忽见大前方火光钻入左边横巷里。这时一个亲兵惊呼:“哎呀!”其余亲兵纷纷喝问:“谁?!”王世充连忙回头,依稀看到亲兵抡槊乱舞,似在与人殴斗;但自己离远匆匆一瞥,却看不到敌人影纵,一干手下更像是望雾气而搏。

      王世充大惊,情知中伏,却又不明是何所以;慌张下也顾不得手下生死,加鞭催马赶入左边横巷。

      甫闪进巷中,赫见那白衣骑者已勒定白马,背着巷口,将手中火把安插在墙头。王世充强压下心中惶惑,横枪挡在巷口,冷笑一声说:“黄口小儿,总算让本王追到了!”

      那白衣骑者冷笑一声,拨马向着巷口;王世充在火光掩映下看得分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罗成那玉脸在火光下寒若冰霜,嘲道:“王老贼,本公子昔日承蒙你‘关照’,今番特、来、报、答!”

      王世充更不打话,猛抖丝缰,急欲逃命。岂料坐骑还未转身,已听阵阵沉闷声响迅速向巷口靠拢;王世充望不透前路,不敢冒险遽进。少顷只见数十点豆大火光亮起,一群皂衣玄甲黑马的骑兵默然围堵去路;其左手里纸煤恍若黄泉引路灯,其右手里横刀闪着幽冥寒芒。

      任是王世充久历沙场,曾经百战,此刻也禁不住牙关打颤。

      “嘿!”罗成冷笑道:“是你自个追着我来领死,须怨不得我。”

      ===

      孟海公、高谈圣一队人马赶着那白衣骑者尾后,沿右而往。

      绕得几绕,高谈圣忽然勒马,说:“不妥当!”孟海公虽见火光远去,却不敢独个去追,只好扣镫追问:“怎地?”高谈圣说:“黑夜追踪,火光到哪我们跟到哪;如果火光跑到敌营去,我们岂不要糟?”

      孟海公四下一望,此时夜雾迷漫,极目难及二十步开外,那白衣骑者又已失去影踪;遂控马趋近高谈圣,低声问:“你可认得路出城?”高谈圣说:“放屁!也不知现在停在哪个街口!更别说出——咦?你要出城?”孟海公瞪眼说:“啧!难道真要困在这里等饿死?你可别忘了朱粲那食人魔,我们就是没饿死,不多早晚只怕会被他宰掉!不若趁现在离开东都,也好避避唐军锋头!”

      高谈圣回望后方一小队人马,犹豫道:“可我还有好些手下在太微城……”孟海公忙劝道:“那一点残兵算来做甚?只要能返回老家,还怕招不到新兵么?”

      孟海公、高谈圣在前方密斟,小队亲兵落后十余步等候。众亲兵放眼周遭,夜越深、雾越浓,那看不清、摸不透之感委实教人发慌。

      一个亲兵忽然低叫道:“瞧!有火!”其余亲兵闻言举目寻找。只见一白衣骑者持火把破雾而来,直向孟海公、高谈圣撞去!高谈圣忙提枪相护身,孟海公急急抽刀相向,白衣骑者举槊劈头打下孟海公手中横刀,交锋后错开两丈,旋即又勒缰回马。

      高谈圣借着火光看了个真,但见那白衣骑者颌下微髯,年纪三十四五,观其形容殊非李世民,不由叱道:“来者何人?!”

      那白衣骑者却不答话,只是擎着火把晃圈。孟海公、高谈圣正惊疑不定,未几一阵阵急迅而沉闷的低响从四方合拢而来;某亲兵叫道:“有埋伏——”话音未落,那亲兵胸腹间似遭撞击,猛然从马背摔下!

      孟海公、高谈圣忙控马并辔防守,须臾又一道火光自远驰近,细认却是一皂衣玄甲黑皮肤的大汉骑着乌锥马赶来。若非手持火把,那黑大汉绝难在夜雾中被人发现;火光过处,赫然照出周遭围着许多玄甲黑马骑兵。孟海公、高谈圣至此已知上当,禁不住手捏冷汗。

      那黑大汉走来,与那白衣骑者一左一右,将孟海公、高谈圣两人夹在当中。黑大汉笑道:“你两个狗才倒算聪明,不肯入壳,使得咱们要亲自来接!”孟海公恼道:“你两究是何人?”

      那白衣骑者欣然答道:“末将翟长孙!”那黑大汉大笑道:“某家尉迟恭!”两人将火把交给手下,举槊齐声道:“今奉秦王之命,特来取尔人头!”

      ===

      朱粲跟着火光转入左边坊里。

      跟着火光转了几转,朱粲瞧着王世充、孟海公、高谈圣等皆不在旁,冷冷一笑,勒马向身后低喝道:“报数!”后方人马即时报数,报到三十一便止了声。朱粲皱起眉头,暗忖道:“才三十一人,要闯出去,难。可眼下太微城遭唐军突袭,傻子才想要回去。”当下喝问:“谁个带有火镰?”一个亲兵答道:“有火镰也有火绒,可手边无可燃之物。”另一个亲兵说:“这前后都是坊里,我们尽可翻找一下。”

      朱粲方想叫好,忽又转念,说:“慢!如今点起火把,岂不成了箭垛子?照此形势,敌暗我明,太微城眼看是守不住,王世充或遭了殃也未可料,我们索性投唐得了!”众手下无语,朱粲笑骂道:“狗才!这是我带头投的唐,又不是你们私下背主投敌,恁地竟卵缩了?”

      众手下还未回话,边上已有人冷笑道:“唐军才不肯收你这食人魔哩!”

      朱粲喝道:“谁?”正说时眼角忽瞥见一点光亮,乖觉下掰镫拨马,险险避过天外飞来的一枝火箭。那火箭一下钉在坊墙上,倒让朱粲在仓猝中辨出方向,因见前方是大直路,遂叫道:“往前跑!”同时间不少亲兵中箭倒地,朱粲理也不理,自顾自扬长而去;因知射手再好,也难在夜雾里瞄准奔跑中的马匹,故此毫不担心背后冷箭,亦不管有几多人能跟上,只想着自己能否逃命。不久有蹄声陆续追上,朱粲骂道:“是人是鬼?”一时纷纷应道:“是人!”朱粲知是自己人,不再多言,加鞭催马狂奔。

      坐骑放开四蹄跑了一会,朱粲心底现出各种念头。方在盘算间,不意有数骑从斜剌里撞出;两队人马乍逢,因未知敌友,朱粲当场断喝:“动手!”

      却听对面一人赶紧说道:“勿杀我!我乃夏王,能使你富贵!”

      朱粲一怔,雾夜里虽难睹对方容貌,但听其声好似极惶恐,不禁奇道:“你、你是夏王窦建德?”对方忙应声道:“对对对!正是本王!”

      适时后方一个声音响起,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哈!正好一锅炖了!”

      朱粲察着这声音便是刚才放火箭之人,忙横槊挡在胸前作护。却听对面窦建惊叫一声:“罗成?!”

      但见一白衣小将手持火把,单枪独骑如飞骤至。窦建德竟不敢稍动,只颤声问:“你你你、你用的什么妖法?把我的手下、都杀了?”罗成停在一丈外扣镫,冷笑道:“何必问我?等会你亲自问他们是怎样死的呗。”窦建德哆嗦难止,见鬼似地盯着罗成不放。

      朱粲曾在玉玺会中见过罗成武艺,自知万难全身而退,嘴上却不肯输人,当下狞笑一声,“小娃娃也来学人打仗?毛长齐了没?”

      罗成从眼梢瞟了瞟朱粲,随手将火把安插在墙头,语气极淡漠,“如今当兵也太容易了,没长脑门的竟也能上战场。”

      “臭小子!”朱粲切齿怒骂,握紧长槊却不敢贸然上前;正迟疑间,蓦地几下破空之声袭来,身旁亲兵突然惨叫,接二连三堕马。朱粲瞠目之际,窦建德尖叫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吓得即时拨马逃走。朱粲因见众亲兵猝然被打下马背,或死或伤躺倒地上,竟不知是如何中伏,一股凉意沿脊上窜,浑然忘记逃跑。

      “呸!”罗成冷然目送窦建德离去,忽然目光一转,停在朱粲身上,略带厌恶地说:“你虽非我目标,可天教你这恶魔撞在我手里,我杀了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朱粲兀自牛了心,抡槊大叫道:“你小子就是杀了我,我也要拉你当垫背!”

      罗成却不搭理,只拍着鞍旁所挂物事,“王老贼,有人来陪你啦。”

      朱粲凝目一认,那挂在罗成鞍前的物事,竟是王世充首级!

      罗成随意举起银枪,笑看朱粲,“来,来领死吧。”

      ===

      窦建德失却方向,绕了无数圈子,仍然逃不出这偌大而深沉的外廓城。

      窦建德领着百来骑手下入城不久即遇伏,中伏本无所惧,却可怖在全然不见敌人。明明觉着敌人在近处偷袭,己军挥槊过处却只搅动了雾气,打不中任何人,碰不着半片铠甲。百余骑手下在夜雾里逐一遇袭,至死不知为何人所杀。

      定是罗成那小鬼使了妖法!

      方才长街再遇,窦建德惊出一身冷汗浸透衣衫,抛弃仅余残部,仓皇逃离现场;纵马奔跑了好一会,再三确细听无人跟踪,方才略定心神。

      窦建德茫然环视四周,试得认路,半晌不禁苦笑。纵在白天,自己也未必认得全路道,何况在如此雾夜?窦建德欲再寻出路,当下踹镫催马,不想坐骑无意开跑,只气喘喘地拖步前行。窦建德一惊,摸了摸马匹,只觉入手汗津津。

      此马已是疲软难继,自己也是饥渴交煎,又找不着门路离城,若被罗成小鬼追上,欲逃亦是不能。

      正踌躇间,突然远方传来阵阵欢呼高喊,窦建德虽不明究竟,但为惊弓鸟,已禁不住半丝惊吓,直急得挥鞭打马开跑。那马走不出几步,两只前脚乏力,一软一跪,竟把主人抛作滚地葫芦。碰碰磕磕间不知损了几多处,窦建德眼前金星四冒,两手摸索着扎挣起来,勉强摸着坊墙前行。又走了一会,忽听着一种沉闷声响,脚底也感到有些震动;正感不妙,抬头果见不远处有火光渐近。

      窦建德连忙闪身至坊门下躲藏,却听一人喝道:“喂!前方那谁在秦王驾前鬼鬼祟祟作甚?!俺瞧着你是好人有限!快快出来领死!”

      又听一人温言道:“哎,知节,你先别喊打喊杀,免得伤及无辜。一切还待小王问明才好。”

      秦王?是李世民?

      窦建德慢慢伸头看出去,赫见领首之人身穿白衣骑着白马,心中刚号一句“我命休矣”;那白衣骑者已拱手道:“吾即大唐秦王,前方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真是李世民!这下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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