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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生 ...

  •   1

      公元2009年,浙江杭州,西泠印社旁。

      如血的夕阳将室内的一切染得火红。古董店老板伏案假寐。可惜不得清净。
      “吴邪,吴邪……”
      眼开一线。红色中一抹玄苍,看不清,却莫名的熟悉。“嗯?啊?——小哥?”
      猛地睁大眼睛,被日头一晃,赶紧再闭紧。隔着眼皮也觉出有阴影移过来。再睁眼时看着他单薄的身躯遮住阳光,只会尴尬地笑。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塔木陀一行,职业失踪人员一如既往在回程上飞机前不见了踪影。明知没有答案,没话找话,问问总不是错。
      “我去找个东西。”
      居然得到回答,真不习惯。“你,那个,你找到了吗?”
      “没有。”
      受宠若惊。下来该说啥?“喝茶?咖啡?水?”
      “水。”

      他双手握着水杯,低垂着头,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捧着自己早已凉透的茶,“说吧,上天下地我都去。”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救了你那么多回,这次也该有个机会搬回一城。
      他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暗笑,斗里我是半调子,在我的一亩三分地,小爷我也阅人无数。
      “三天后。”
      “去哪儿?”
      “塔木陀。”
      只能在肚子里爆粗口,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敢怒不敢言。
      "吴邪,我要去找回那把刀。”

      2

      没有胖子阿宁,没有三叔潘子,只有一肚子问题。
      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灵活转动着反向盘,不得不承认,那双熟知天下墓穴机关的手玩起车来也胜自己一酬。
      大漠落日本是美景,可和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鲜血淋漓的死亡连在一起,想谁也不能悠闲地欣赏。
      合上眼皮,困倦袭来,反正有他呢。

      “快来,快来,我得了好东西。”拽了他的衣袖就走。
      院中石桌上放着一个狭长的盒子。献宝般掀开盒盖,他的眼睛就亮了。伸出右手揽刀入怀,深吸一口气,“你提不动的,寻来做甚?”
      “给你呀。你不总说‘修冥’过短,没了你马上大将军的气度。”
      “子卿。”微凉的手抚上面颊,“这神兵利器……你,真是无邪。”

      睁开眼,穿过千年的迷雾打量他深秀的轮廓,嘴里犹自嘟囔,“陵......”
      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攥得发白,他扭头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到了。”

      兰错小村。

      3

      竟然有人在等。那个叫央吉的藏(百度)人把俩人领进一间屋舍,中间炉子上热的奶茶和糍粑。
      环视着墙角堆满的物品,“小哥,你用了多久准备的?”
      “3个星期。”可用了2个月说服自己去找你。
      “这点够我们打来回的?”拍着仅有的两桶汽油忍不住担心。
      “足够从这里回去。”
      “啊?那我们往前怎么走?步行?”野外生存训练?
      沉默了一会,“还想往前?”
      “别告诉我你怕了?”那个虽千万粽吾往矣的人可知“怕”为何物?
      不是怕,是后悔。“……好。明早出发。”

      入夜。
      “你答应我的故事呢?”
      没有回答,对面的人一转身钻入睡袋,面冲墙没了动静。
      盯着发旋看了会儿,这次的感觉真是很奇怪。大概是因为他本来虽不是话多的人,却很是干脆。要么彻底忽视,要么解释清楚,哪有象现在这样吞吞吐吐,欲言那个又止。
      忽然有些不满。 “你带我来干嘛?”自嘲地笑,“我这么没出息,庸庸碌碌……”看见睡袋中的人腾的坐起,惊得忘记了下半句。
      “……早点睡吧。”他复又躺下,终究什么都没说。不过是想求你一生平安,终还是我的错拖你来这。

      4

      骆驼!有没有搞错?这动物只在栅栏内见过,一大早就吓我?
      “骆驼,比‘沙漠之王’好。”央吉的汉语还真是滑稽。不过能知道三菱“沙漠之王”也算是与时俱进。
      满腹的抱怨被清凉的声音打断。“吴邪,怎么穿这么一身?”
      打量着自己裹住全身的阿拉(度度)伯长袍,“戈壁沙漠,不穿这个?难道穿夜行衣?”不是故意调笑一身藏青色的他,“我这后面还有帽子呢。”
      “昭君出塞吗?”
      一瞬间傻在那里,他、他、他在说笑话?

      沿着干枯的河床,绕过迷惑的魔鬼城,除了屁股越来越痛,这一程倒是走的出奇的顺利。
      找到那个峡谷入口,竟然有些紧张。还得走原路,这次的终点不是那个该死的西王母国,三叔提过的那条近路别无用处。
      没有了雨,路上的虫子却没有减少。进入林前,看他拔出军刀,又当自己是造血机器,伸手一垫,这次看看小爷的本事。
      他没能收住刀势,愣愣看着血痕浮起,抿住了嘴唇。
      不怎么疼,原本划你自己,是不是下手更狠?

      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豆大的火苗感叹,小爷我难道真的被折磨成不听胖子的鼾声就无法在危险的地方入睡?索性起来跟他换班,“你去睡吧,前半夜我来。”
      以为他会留下来,至少会跟自己客气两句,谁知连个嗯字都省。径直走过去,靠在石头上,闭目入定。
      “喂,你几千年没睡过觉了?总是这么困?”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

      月光从茂密的枝叶中冷冷的射下,眼角远处有东西在闪烁。怕打搅了他的美梦,呃,如果他有的话,蹑足潜踪走过去。真是那把黑金古刀,密密冉冉地被藤条缠住。裸露在空气中的一片刀背在被月色照得愈加清冷。
      想了想,打开绷带,用力握拳,手背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渗出血丝。有宝血护着,努力抑制下莫名的激动,轻轻抚上。

      5

      “好刀。”
      “当然,我下了很大功夫才寻来的。”这点夸奖也太小气,算了,要从他的牙缝里多扣出几个字,一把刀看来是远远不够,“你看着这花纹,也有年头了。那卖主儿也不知道这刀的来历,连名字都没有。”心念一转,“素闻李大将军文武双修,请赐名吧。”
      看着他嘴角上扬,提起笔在墨里沾了下,运笔如风,“紫轻。”
      脸上一热,“哪有这么重的刀叫‘轻’?”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从他手抢过徽毫,“重黥”。
      看着他手裹住了自己握笔的手,缓缓写下蝇头小楷,“子卿,少卿。”
      其实,更喜欢他喊自己“无邪”。

      “吴邪。你提不动的。”
      瞟过覆在手上的苍白,转头凝眸,“给你呀。”
      “你……想起来了?”
      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感伤和狂喜,“灵。”

      由他带引着伸向刀柄,奇怪,没有涌动的虫潮。抽刀起身,刀尖上竟然带出点点血红。
      “快跑!”听到熟悉的嗡嗡声,靠,就知道小爷我不会这么走运。

      被他一路连拉带拽狂奔出绿洲,嗡嗡声越来越近,原本在不远处悠闲散步的骆驼竟然发疯一般四散奔逃。
      他甩开手,提刀,“吴邪,我去挡一挡。”
      又想扔下小爷我。稳住呼吸,停下脚步,拉起他的手,“这次我陪你,好不好?”
      手被他翻过来握紧,“后悔吗?”原本向菩萨求了一世,不过,一天也不算短。
      前方,漫天的红色飞舞。转头望向他的眼底,“何悔之有。”

      一大片红色竟然在绿洲边调头回转,原来它们只是死守着这片故土,抵御着一切入侵者,却不知它们的主人早已灰飞烟灭。

      6

      杂毛牲畜果然靠不住,早知还不如开“沙漠之王”。背起掉在一旁的两袋装备,又想骂人,竟然只给小爷剩了一壶水。

      在雪山上以为冷是最难熬的,到了戈壁才知道捱热更是辛苦。昏昏沉沉跟着前面的人影挪动脚步,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往前走,还是原地踏步,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致早已失去了参考价值。

      前面的人停下。紧跑几步,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又递回去。他却没有喝,盖上盖子挂回腰间。呵呵,以为自己是铁人呢。
      双眼被黑色风镜遮住,后脑被勒得生疼,伸手去调节带子,却被抓住,“不能摘下来。”声音干涩不失往日的坚决。
      “知道,会灼伤眼睛的。只是想松快下。”

      再次停下,他不似上次放松,5步之遥就能感觉到他的杀气。不由得摒住呼吸,转头四望,危险?
      前方一条蛇昂着头对着他吐着信子。透过黑风镜一切都是灰黑色的,仿佛老电影中的镜头,天地寂静,只有“嘶嘶”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我靠。又一条,无声无息,扭动身躯,从身后慢慢向他游去。右腿边军刀被他收走,背包也早已转移,原来自己就这么两袖清风地走了一路。关键时刻胡思乱想才是最擅长的,没有犹豫,取下风镜,根据算好的角度,将阳光折射过去。最后看到的是一片血红中默然昂起的蛇头,“灵!”能做的就这么多了,紧闭刺痛的双目,将一切交到他的手中。

      7

      湿润的感觉敷上双眼,挨千刀的,你浪费了多少水?
      浸过水的布带在脑后轻轻打了结,“紧吗?”
      摇头,“风镜?”左手摸索上去,啊?软软滑滑的东西嵌在上面。
      “死了。”
      “2条?”
      “嗯。”
      “厉害!”
      “吴邪……”
      “不是为你。”这次换我来说,有什么感觉?裂嘴一笑, “我眼睛没事的,回去养几天就好了。带我回去。”
      递出去的手被牢牢握住,“一定!”

      上天惩罚呢,两千年白绢蒙目,可看而不愿;如今一如往日的一片血红,眼中所见不过是一抹深色。真是笨呀,用了两千年才想通透,红尘凡世,洞天地府,心心念念所想见的不过只是一个你。

      任由他牵着,就这么走下去也不错呢,只差一步就地老天荒。眼中的血色愈来愈浓,那个影子愈来愈淡。不要,说好了还要看看你呢。

      两星期后,青海西宁。
      等不及医生一圈圈慢慢忽悠,一把扯开纱布,白光褪去,小爷我能看的到。见到吃惊的眼神,呵呵,又吓到你了。揽过他的头颈,使劲睁大双眼,“让我好好看看你!”

      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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