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6、司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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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司礼”二字，裘怀神色一黯，艰难道： “大哥，你想做什么？”
不自觉间，双手愈发用力，只听一声钝响，裘心和终是闷哼一声，继而脸色惨白。
“弟弟呀，胳膊叫你捏碎了。”
裘怀赶紧放手，见到裘心和双臂已以不正常的角度垂落下来，心里紧张，正要检查一番，又怕再伤了裘心和。心里挣扎片刻，终于退开几步。
“大哥……我叫人过来。”
“无妨。”裘心和疼得汗如雨下，仍笑了笑：“这等小伤片刻能好。”
言罢，手臂扬起，已是恢复如初。
裘怀惊得说不出话来。
裘心和惊人的自愈能力，与他言语间的暗示，都意味着……
“大哥，你得到了薄甲？”
“不错。”裘心和笑了笑，贴上前去，拍了拍裘怀双肩。“哥哥与薄甲甲灵融合，你高兴么？”
复又拉起裘怀双手，沿着掌心到指尖描绘了一圈。
他们不愧是为兄弟二人，手掌形状相似，裘心和便又贴着掌心比了比大小。末了，将自己的脸贴到裘怀手上。
“母亲去世那一年，你才三岁。父亲整日住在机巧营里，不理会家中事物，你只得成日追着我跑。可哥哥那时厌烦你，总是将你抛在身后。有一日你终于追到我，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平日我们只道你力气比寻常孩子大些。到那一日，我折了腿，才知道你天生怪力。想来也是，‘司礼’大多有异于常人。”
“……”
掌中传来刺骨寒意，裘怀却不敢动弹，渐渐地，身体也被冻结。心中虽警铃大作，却无法反驳，只得问道：“大哥，你的薄甲是什么？”
裘心和并不理会，自话自说下去。
“说来好笑，自那一日起，哥哥想亲近你，你却不愿同我走太近，怕伤着哥哥？如今哥哥已是不死之躯，你能否与哥哥亲近些？”
“我……”
裘怀知道裘心和并不是一个擅长打感情牌的人，但眼见兄长笑意晏晏，幼时种种一一掠过，明知接下来他大约又想利用自己，纠结许久，仍然点了点头。
“虽不知大哥要我做什么，若我做得到，自然会帮你。不过……你要同我先回家，见父亲一面。”
“不行，哥哥还不能回家。”
“父亲”二字终于让裘心和泛着寒凉的笑脸有了片刻龟裂。末了，又问了一句 ：“父亲他……这些年还好么？”
“不好!”裘怀闷闷回答：“父亲变了。虽说他那人从来都是骑甲痴，不把别人当人看，但自从你走后，他愈发不顾及旁人的眼光，也不把人命放在眼中。近日他还想用死囚取代骑奴，不计人命消耗扩充厚甲的数量。很多人不喜欢他，骑将尤其如此。大哥，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人即便生来低贱卑微，性命也尤其珍贵。骑甲……无论厚薄，以消耗人命为代价，是否值得？”
裘心和不假思索道：“父亲觉得值得，就是值得。人……遍地都有。”
“大哥！什么时候你成了这种人？！”
“这个嘛……”裘心和笑起来。“我倒不知道，既为司礼，什么时候这般顾及他人？弟弟呀，你帮不帮哥哥？”
“……大哥，你真的不能去见见父亲？父亲嘴上不说，这几年他愈发不爱回家，心里定然是想你的。他和以前一样不怎么吃饭，我不如你，哄不住他。还有……前几日他崴了脚，大夫叫他静养，他却坐不住。”
裘怀仰头直视裘心和。同胞兄长想让他做的事，他心里有数。身为“司礼”，能做到的无非那些……以前他也做过。虽然不喜欢，若是裘心和要求，他会尽量满足。
“大哥，我会帮你。不过，父亲那人离不开旁人照顾。至少我去同他说一声，叫机巧营的人照顾他。”
裘心和沉默半晌，眸色忽明忽暗，似是剧烈挣扎，末了却是缓缓抬头，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冰冷的笑。
“弟弟呀，你当真没有发现？父亲心里已装不下任何人。你放心不下父亲，于他而言不重要。你出现或不出现，照顾或不照顾他，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你照顾父亲，无非为满足自己。”
裘怀闻眼，的惊惶抬头，复又垂下眼，心终是彻底冷了下去。
裘心和并不真心拿裘怀当亲人看待，裘怀很早就明白。
年幼时，裘怀不接近裘心和，的确是怕与生俱来的怪力伤了他。待到年纪大一些能控制力道了，裘心和第一次对他笑，求他帮忙做些事——只有“司礼”能做到的事，他照办了，却再也不敢接近他。
他看不透裘心和。
裘心和很怪异。他明明知道有些时候，裘心和在利用他，或说利用他的“司礼”之力，他也曾花了十几年时间，如分析古籍那样去解读裘心和，却始终无法从裘心和要他做的事中，构设其目的。
即便如此，裘怀仍然渴望得到裘心和的关照。以往裘心和只须招招手，他便会凑上去。裘心和要他做什么，他也大多会照办。
裘怀起初以为这是对于兄长的孺慕。裘高升是个靠不住的人，心里除了骑甲还是骑甲，家中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若裘心和指使他去做事，两人就能亲近些。却在见识那些可怕之事后，他才依稀发现，他害怕裘心和。
没错。害怕。
裘怀终于鼓起勇气，将裘心和的手移开。
脑中又闪过许多回忆，大多与那些事有关。
祭礼。祝祷。人命。
三年来的平静在这一瞬被打破，裘怀特意构筑起来的，娇气傲慢的少爷形象，全都因对裘心和的恐惧而破碎。
不知从何时起，裘怀便发现了——
待在裘心和身边，他就无法动弹，仿佛全身都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裘心和带给他的，是精神上的压制。这和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很相似。
年幼时，裘心和的确就是他的世界。
然而虽是无法动弹，却又想靠近。他想为亲人做些事。
裘心和离开的这数年，裘怀学着像他一般悉心照料裘高升，却不知父亲肯不肯领情。他也不知道在裘高升眼中，自己究竟是亲生儿子，还是一个挂着儿子之名的“旁人”。到此刻，经由裘心和揭穿，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被亲人漠视的日子太难捱，裘怀不能再放任裘心和从他眼前消失。
“大哥……你说得没错。”裘怀喃喃道：“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们这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16、司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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