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辰二

6、第六章

　　天色将暮的时候，我正犹豫的站在城外的一片树林前，因为我无法判断这林子有多大，里面会不会有猛兽，如果进去的话天黑时能不能出来，由于这诸多的因素，再加之我胆小怕事的性子，我决定还是在林子外歇一宿，明早再进好了。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只能露营一晚了，坐在地上啃着干粮，只觉得真是世事无常，什么时候我也沦落到风餐露宿的境地了。天渐渐黑了，这么晚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还真是头一次，以前听过的鬼故事现在尽数涌入脑海，这种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刺激。而这时，我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啼哭，我立刻从地上两滚带爬地站起来，大声喝道：“何方鬼怪在此作祟！”
　　按我所预想，当然是不应该有人回答，但是，实际上我听到了一声“娘”，顿时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哭声还在继续，中间还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似乎是什么“我要娘亲”。我不由得唾骂这鬼实在没品，大晚上的居然还装成孩子来吓人，好死不死的是我这人就是喜欢孩子。于是我还是向着那哭声寻去了，基于这一点，我再次坚信自己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到了那“鬼”跟前，我才相信其实这哭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两岁左右，衣服很旧但很干净，旁边是个包裹，应该是被遗弃了。想到这儿，不禁感叹，这世上果然还是没品的人要比较多，我和这姑娘讲话，但她居然无视我，好吧，我存在感不够强。
　　于是，我只能把她抱到我身边来，打开她身旁的包袱，里面是几件衣服，生辰和名字——缘，我又很恶劣的往包袱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几两银子……
　　就这样我莫名的就多了一个女儿……

　　在野外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果然精神不济。一早跌跌撞撞的进了树林，果然还是迷路了。早知道这样，昨天晚上就干脆进去了，按我这种识路水品左右都要呆一晚，还浪费了我一晚上的干粮。牵着缘缘，越来越觉得有种绕不出去的趋势，难道……从此要过山顶洞人的生活？由于这可怕的想法，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就在我倚着树筋疲力尽，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收集树叶来做衣服时，前面出现了一位青年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长的很斯文，却穿着粗布短衫，背着干柴。
　　我立刻拦住了他：“公子，你知道怎么走出这个树林吗？”
　　青年人稍稍挣了挣，把袖子从我手中拽了回来，对我说道：“姑娘迷路了？那我带你出去吧。”于是走在前面带路。
　　我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身影，是个腼腆的男子呢，我这么想着。

　　前面的男子一路都没说话，我总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怪异，于是想随便说点什么：“公子是读书人？”
　　“以前是的，现在和贱内开了家小店。”男子声音淡淡地说道。
　　看来我聊到了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于是识相的闭了嘴。
　　其实这片林子实在不能算大，绕出着林子，这男子大概也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可见果然是我迷路的本领太过高超。
　　往附近看了看，前方好像有个荒凉的小镇，我小跑追上在我前面大步流星，一副想赶快甩掉我的男子，问道：“公子，你知道附近哪有客栈吗？”
　　“我家就是开客栈的，镇里应该就我家一家吧，条件不太好，你要想住好一点的，还要再往前走，到下一个镇上。”男子答道。
　　“那能再麻烦公子把我带到你家客栈吗，我想先在那住一夜。”我赶紧问道。
　　“这个没问题，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呢。”男子笑笑说，“我叫凡二，镇上人都叫我二哥，姑娘也可以这么叫。”
　　还好，没有被嫌弃，我心里暗暗地想，不过这……“二”哥，额……

　　到了客栈门口，看着灰溜溜的客栈牌匾，果然是条件不太好啊。客栈前台坐着一位年轻的妇人，长的很秀气但有些过于苍白，那笑盈盈地走过来迎接归来的丈夫，我不由得想，这样一对夫妇不应该过的这样清苦啊。
　　那妇人走过来，和善的对我说：“姑娘住店？”
　　“嗯，住一夜。”
　　“姑娘叫我李姐吧。”李姐将我引到二楼，“姑娘一个人吗，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吧。”
　　“还好吧。”我笑笑，“有缘缘陪我呢，李姐多大了？看起来很年轻呢。”
　　“二十有三了，刚来这儿时，大概和你差不多大呢，时间过得可真快。”李姐语气有些无奈。
　　“李姐不是本地人啊？”
　　“是啊，跟着夫家过来的。”
　　本来我的八卦精神还想支撑着我继续问下去的，但是直觉告诉我，再问下去就要被嫌弃了，于是我选择过耳即忘。
　　“其实说来姑娘这么年轻就嫁人了，要叫夫人了呢。”李姐又说道。
　　“我没嫁人啊。”
　　“那这孩子？”
　　“哦，是我女儿。”我淡定的说道。
　　李姐的笑容僵了僵，把我带入房间，问道：“夫……姑……姑娘，我给你抬盆水洗洗吧。”
　　“嗯，谢谢李姐了。”
　　“啊，不客气。”

　　李姐出了房间，我把小缘缘抱到床上，挺可爱的脸蛋，但是……三周岁还差两个月的孩子啊，看来我捡了个麻烦啊。
　　打开包袱，只有几两银子，得先找个地方赚点钱才行，但是大概这家已经自顾不暇的客栈是不会接受我的，怎么办呢？我抱着缘缘躺在床上，就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缘缘拍醒的，小家伙一大早就醒来了，揪着我的衣服说“饿”。于是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带着缘缘下楼了，点了几样小菜，喂缘缘先吃，但事实证明我果真不适合带孩子，吃完饭没多久，就在我正在打包的时候，缘缘似乎吃坏了肚子，开始上吐下泻，多亏了李姐在看到情况后，帮忙找来了大夫，又在一旁照料，缘缘似乎才好些了。但也因此，在这里多住了几天，本来就不多的银子这下更少了。
　　于是在一天早上我找李姐商量，看看能不能把我留在这儿帮帮忙什么的，供我吃住就好了，李姐一家心善，也没怎么思量就答应了。还好我会烧几样小菜，在我的不断努力下，客栈的生意似乎较原来稍好了些，李姐说是过意不去，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工钱，推脱不掉，我也就接受了。虽然工钱很少，但平淡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认识湘裳是后来一天晚上，我正和李姐抱着缘缘吃晚饭，一个姑娘跑了进来，大声叫着：“二哥！今天剩了些豆腐，我给你和李姐送来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有着耀眼的活力，突然让我想到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咖啡只要是热的就不会难喝，女人只要是年轻的就不会难看”。这个水灵的女孩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印象。
　　凡二哥从后厢房跑出来，看到是湘裳，接过豆腐笑道：“最近豆腐吃着越来越香了，湘裳手艺见长啊。”
　　“真的？二哥！”脸上顿时露出那种小孩受到了表扬的表情。呵，是个直爽天真的丫头。
　　“自然是真的，不信可以问你李姐去。”凡二哥笑呵呵的答道。
　　一旁的李姐跟着打趣道：“是啊，手艺越来越好了，再过段时间就能赚够嫁妆了。”
　　小丫头的脸“刷”就红了。
　　正准备扭头时，看到了一旁的我和缘缘，于是好奇道：“姑娘是？”
　　我本来正在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准备只当个看客，但听到这句话后，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其实还是挺强的，于是我抬头答道：“哦，我是这里刚来的伙计，走投无路了，赚点小钱。”
　　回答完了发现她还盯着我看，毕竟被女人盯这么久倒是没几次，我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我确实长得不错，但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旁边的三人俱是一愣，倒是湘裳随后就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啊？”
　　“元可，你呢？”
　　“我叫湘裳，这个小姑娘是？”湘裳指着缘缘道。
　　“我女儿。”
　　“……”
　　湘裳的表情和当初的李姐果然一样精彩，一旁的李姐赶快解释道：“是养女，养女。”
　　湘裳这才缓过来，和李姐，凡二哥道了别，回去了。
　　湘裳走后，我问道：“李姐，这个小姑娘是哪里的？怎么给你们送豆腐？”
　　“就是对面买豆腐的，她早年丧母，前几年爹也病死了，留了个豆腐店给她，他爹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死后也没人能帮衬着点，我和凡二觉得这姑娘不容易，就时常帮帮忙，接济着点，不过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平日里豆腐磨多了没卖完，都会拿过来给我们。”李姐答道。
　　看来是个感人的互帮互助的故事啊，但这个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专门送豆腐那么简单，她好像喜欢凡二哥呐，李姐看不出来么。我抬头看了看李姐，淡淡的笑，没什么异常。

　　不知是年龄相仿还是臭味相投的原因，总之湘裳很快就与我交了心。日子很快且理所当然的过着，小缘缘过了两周岁，能稳稳地走路了，湘裳跑的越来越勤，而李姐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了。
　　十七岁半的湘裳向我袒露心事：一定要在十八岁前把自己嫁到凡二哥家。我怪她不知收敛，不知体谅李姐，但那日的湘裳在听了我的抱怨后只是看着外面将暮的春色，道：“像春日花开那样自然的事情，也需要遮掩吗？”我却不知怎么反驳她。
　　但这样理所当然的日子终于传来了一声意外的喜讯——李姐怀孕了。凡二哥高兴地忙里忙外，出乎意料的是，从湘裳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快，也跟着一起照顾李姐。在私下里问她为什么的时候，湘裳说道：“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事，我知道这一定会发生，就像我一直知道二哥有多爱李姐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让这个女孩嫁给凡二哥其实也许并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