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书难托》雪清

7、第六章

　　转眼这冬天就要过去了，却不想近几日突降暴雪，连着下了好几天都不见停。

　　可惜的是，这可怕的雪并没有降临濠州钟离县，那里的灾情还是一日更甚一日。

　　如此寒冷的天气，再加上大雪，无处可去，这几日梧桐都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唤来了心儿，还有其他几个脾气相投的小丫鬟，几个人围坐在暖炉边嘻嘻哈哈的就是一天。

　　其中有一个名叫“腊梅”的小丫头，格外惹人疼爱。

　　她的年龄和心儿相仿，却比心儿成熟多了，说话做事都很得体，很有分寸。

　　那一日大家无聊便说起小时的趣事，心儿一马当先：“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也是像这样的下大雪，叶姐姐偏要嚷着出去堆雪人，没想到雪人没有堆成，倒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雪人！”说完便哈哈大笑。

　　喜梅问道：“这是怎么了？”

　　心儿只顾捂着肚子大笑，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姐姐……哈哈，她一脚踩空了，从雪里出来时，可不就成了‘雪人’了？”

　　喜梅听了，也微微笑了起来。

　　梧桐把桌子上放着的点心都分了给她们吃，有话梅之类的干果，还有核桃酥之类的甜食，总之都是些女孩子没事儿爱拿来磨牙的东西。

　　梧桐问：“怎么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梅’字？”

　　一向沉默的腊梅回道：“大小姐，那是因为夫人喜欢梅花。前几年，夫人还在时，咱们这整个院子都种满了梅花树，一到冬天，那叫一个漂亮。小姐这一病，病的可不轻，把这些事都给忘记了。”

　　梧桐探头向窗外看了看，一株梅花树都没有了。

　　“后来夫人重病离世，老爷总是睹物思人，暗地伤心。一日，便叫人把这满园的梅花树都尽数砍去了。这也都是奴婢后来听年纪大的嬷嬷们说起的。”

　　梧桐有些不高兴：“腊梅，喜梅，我都说了，别总叫什么‘奴婢’、‘奴婢’的，大家都是朋友，人人生而平等，知道吗？”

　　喜梅傻呵呵的点点头，腊梅的兴致却一直提不起来。

　　心儿推了她一把，问：“腊梅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去世的早。没过几年，爹就又找了一房。她给爹生下了一个儿子。弟弟是男孩子，家中所有的好东西父母总是尽着他先挑、先用。我从小就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有一次不小心把罐子打碎了，里面装着的是一家人晚上的菜汤饭。爹发现了，把我吊在房梁上打。本来就饿，再加上他这一顿猛打，我便昏了。”

　　“等醒来时，我看到弟弟趴在我的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半窝头，笑吟吟的递给我。他说：‘姐姐，你饿了吧，快吃吧！’我当时饿极了，来不及细想，就吞了下去。后来才知道，那是弟弟把他的晚饭留给了我。他什么都没有吃……”

　　心儿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村子里就彻底没有吃的了，连树根树皮都被掏空了。大家开始吃泥土，吃各种各样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更甚者开始吃人肉，易子而食在那个时候都是很常见的。弟弟就是在那时候饿死的。死后还被村里的人拿去分了……饭做好了，他们分给我们一人一碗肉汤。到现在，我都闻不得肉味儿，一闻就想吐。但我还是靠那碗肉汤活了下来。”

　　腊梅说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吧啦吧啦”的落在火红的炉子里，不时冒出一缕白烟。

　　梧桐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她。以前旱灾、吃人这种事情她只在书本上或电影中看到过，她一直觉得那些事情离自己好远，没想到，它就真真切切的存在于自己的面前。

　　“妹妹，”梧桐拉住她紧握的双手，“你年纪不大，却经历了这样的事……不过以后都好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尽力护你们周全，不让你再受罪吃苦了。好妹妹，别哭了。”

　　腊梅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含着泪冲梧桐微微一笑。

　　没错，她即使哭着都是美丽的。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自小就承受那样多的苦难，她应该要幸福。可至今为止，却从未得到过幸福。“幸福”二字不是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而是离她好远，她伸出手来都触碰不到。

　　心儿说道：“对呀，腊梅姐姐，以后我们在一起，不会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坐在一旁的喜梅也深有同感的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安慰，腊梅便渐渐放宽了心，不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临近中午，喜梅和腊梅都还有差事要做，梧桐便放她们离开。一个人歪在榻上，神思全跑到了九霄云外。

　　心儿端来了丰盛的午餐，嘟囔着：“叶姐姐，老爷说了，这几日就让你在房中用餐，也不必每日都向他请安了。”

　　梧桐“腾”的一下坐起来，这是要软禁的意思吗？怕自己的不同意成亲，所以就……

　　她走到门边，推开门去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心下放松了一些。看来他还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老爷还说什么了？”梧桐吃着饭问道。

　　“没说什么呀……哦，对了，我刚才经过老爷的书房时，听到他和哥哥说什么旱灾的事情。叶姐姐，你说，咱们这里是不是也有灾情了？我可不想，刚刚听腊梅姐姐说的那么吓人，真要是旱灾了，我们都吃什么？”

　　梧桐拉着心儿坐下，使劲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看啊，你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撑死的。看，看，”梧桐扫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一大盘桃花酥，“全都被你吃光了。你也不怕将来长成一个大胖子，没人敢要你，嫁不出去怎么办？”

　　心儿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说：“姐姐惯会取笑我。”说完，一扭身便跑了出去。

　　梧桐也无心思吃饭，放下筷子，走出房门，站在回廊里看飘雪。

　　眼看蓝钰走了过来，她还是呆呆的站着。

　　突然感到耳朵两侧有一股暖流，她转头去看，原来是蓝钰用双手捂住了她红彤彤的小耳朵。

　　他问：“不冷吗？”

　　梧桐摇摇头，把他的手拉下，顾不上其他，直接问道：“旱情怎样了？”

　　蓝钰愣了一下说：“以前你从不关心这些事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蓝钰一摆手，“进屋说。”

　　梧桐随他进屋，沏了一杯菊花茶放在他的面前，焦急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却有条不紊的在品茶，始终都不说一句话。

　　等了好一会儿，梧桐看他并没有要说的意思，转头就要走。

　　“怎么，性子这么急，一会儿都等不了？你这样急匆匆的，那边就能下雨了？”

　　梧桐站住，再回来坐下。

　　蓝钰放下杯子，说：“如今旱情并没有好转。老爷已经决定亲自前去视察，并带去些粮食，起码要让当地的百姓有饭吃才好。”

　　“我也要去！”梧桐斩钉截铁的说。

　　“你别胡闹了，这不是游山玩水，听老爷说，那边不仅仅是有旱灾，还有蝗虫和瘟疫，这下，估计整个钟离县就要完了。老爷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才不把实情告诉你的。再加上……你也就快成亲了。老爷说，等他回来就要办你和太子殿下的亲事……”

　　“如今百姓正在受苦受难，我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喝茶、看书、弹琴、画画？我必须要去！”

　　蓝钰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确定她就是叶家小姐梧桐无疑，才说：“想去，自己去和老爷说。你的事，我帮不了你。”

　　“你——”

　　“怎么？后悔了？”

　　“才没有，我不后悔，死在那里我也不后悔。”梧桐有些赌气的说。

　　蓝钰走后，梧桐一个人坐在窗前，想起白天时腊梅的一番话，心再次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