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结》无吴雨久

11、夹路桑麻行不尽（一）

　　出云就似人间的天界，是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圣山，山里的弟子每下凡间，就像上天派下的仙使一般，颇受人尊敬。
　　每每出云弟子路经之地，总有人来夹道相邀，有的请去治病救人，有的请去驱邪除妖，更有甚者，请去求仙问道......整的我出云小弟子懵懵的，不知从何讲起，不知如何解释，毕竟出云山千余年来，成仙的弟子一只手数都大材小用，凡人修仙，难如直接登天一般无路。
　　就连师父也被老师尊批过一生命数：内有仙根，命里无成。看来，修仙之路真是飘渺无期，所以我从小就未指望过修成正果，最多也就图个长寿延年，看来我着实是个没理想的孩子......不过这个说辞已经算很有思想了，其实我唯一真正所望，只不过是与师父朝夕不离而已。
　　贪吃的孩子，总是这般实在......
　　从那天师父牵着我，走了一整日的青石小径入山之后，我就鲜少出去，最多也不过是师父下山除妖，我在旁跟着而已。
　　第一次的时候，师父晚上临睡之前，对着正在屋子里活蹦乱跳打蚊子的我说：“明日我下山除妖，约莫三五天才能回来，你自己也不敢睡，送去静安师姐那儿还睡不着，便跟着我一起下去吧。”
　　正站在桌子上和最后一只蚊子抵死战斗的我噗咚一声跳下来，别提有多高兴，以往师父出门办事不过一日半日，不是把我交给静安师姑，就是把我扔到百里小师叔那儿自生自灭，这次竟要带我出去！下山啊！除妖嗳！
　　兴奋的我围着师父转圈圈，山呼万岁,于是我家师父就果断彻底躺下睡了，扔了一句明日四更便走，收拾好行李，然后就留我站在床边，一点一点风化成院子里那块被屁股磨平的青棱石......
　　我这般乐观的孩子总是往好里想，一想到明天就能看见妖怪，我就兴奋地老是有拿头去撞南墙的冲动，我颠颠儿地蹦跶着收拾东西，一切就绪之后也才不到三更.
　　当时五六岁的我是那样纯真可爱的娃娃，生怕睡的话，如果醒不来师父就不带我了，于是硬生生撑着眼皮，正襟盘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瞪着眼睛，连眨一下都格外小心翼翼......
　　师父四更天准点从床上坐起，一身雪白中衣，还未醒神儿，走到门口，一回头看到我这般景象，当真吓得脸上闪过一丝恐慌，随后顿时恢复平静，拎着我按在冷水盆里，硬是拿山里凉水给我抹了一把脸......
　　师父为了让我磨练磨练，从山头开始，我们便一直步行，累坏了我一双白糖糕大的小脚丫，基本一日结束之后，我就跑到客栈倒头就睡，倒是老实不少，给师父省了几沓子的麻烦。一想到可以陪师父捉妖，第二天我就比跑堂的小二起的还早，端好洗脸水，乖乖等师父起床，殷切地垫着小板凳，给师父梳头。
　　但是打从第一次捉妖，我便对这个听似神奇的行当彻底失望，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庞然大物，或是什么能魅惑众生，妖法高深的怪物，然后与师父并肩作战，极力助他除去那祸害。谁承想，现实总是这么让人不愿相信它一直与你同在......
　　四日多过去后，师父领我到了夏国一个陈潭镇上的人家落脚，那户人家看见一身仙风道骨的俊逸男子，领着一个灵气逼人的粉嫩娃娃在门前一站，连问都不问，急忙请了进来，我当时就好奇问那个笑脸盈盈的老管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出云山下来的？”
　　谁知那位一看便老奸巨猾的阿公竟十分诚恳地说：“看小师傅与高人这般长相，无疑不是凡人啊！”
　　原来世人是这样分辨出云弟子，难不成我们山上全是美人？那若是当真长相不甚入目，岂不是挂着名牌都无人认？
　　怪不得出云弟子一出山，只要长相过得去，必是一堆妙龄少女暗抛扇子、巧留情。
　　就像是一道菜，一个人说好吃，那这菜估计没什么人点，若是满城里的人都说这菜好吃，即使味道确实一般，自己吃着也不自觉得感到美味百倍。
　　还不等我把这篇人生大哲理思考完，师父就将我从漫天飘飞的思绪里硬拽了出来说：“待会我进去除妖，你便在花厅好好坐着等我出来。”
　　我正张嘴欲问，不用我帮忙吗，师父就随着那家主人进了园里，留下那个老狐狸般的管家谄媚地看着我，一口一个小师傅，叫的我倒是满心的欢喜。
　　无奈已经这般，我便老老实实坐在花厅等这师傅打妖怪回来。毕竟被人叫了小师傅，那就要把我出云的气质拿出来。
　　难得如此听话，爬上和我一般高的椅子上坐下，两条莲藕样的小短腿悬在空中，还不忘逍遥自在地晃来晃去......下边不安生，上边也不老实，数月不见糕点糖酥的我，一手一个，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旁的老管家看得一怔一怔的，还不敢搭话......
　　我正吃得噎着就水喝，师傅便在门外唤我走了，统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连妖怪的毛都没瞅着。没办法，我恋恋不舍望了眼还没进肚的桂花糕，那般娇柔地躺在青花盘子里，咽了口涎水，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在师父后边出了人家府邸。
　　回去时候，怕这几日要事堆积，师父便夹着我御剑飞了回去，第一次在这么高往下望，我竟然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所以日后，纵使我是出云最顶尖的弟子，却始终学不会御剑之术，我一直都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孩子......
　　待到下地半日，我才恢复平静，倒把师父吓了一跳，从没养过孩子的他，以为自己稍没留神，把孩子给吓傻了......
　　我回归正常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为什么御剑这么方便，当初上山要拖着我走路？”
　　师父见我没事，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刀子嘴：“就是让你知道上山不容易，这样不用我说，你再淘也淘不到山下去。”临走之前又低头瞥了我一眼，接着道：“像你这般懒，绝不可能为了玩去爬一天的山。”
　　......怎么说呢，还是我家师父了解我......

　　后来我也经常陪师父下山。大户的人家里，师父负责捉妖，我负责在外室扫荡杯盘；小户的人家里，师父负责捉妖，我就负责在外面撵着鸡鸭鹅满院子跑着玩；要是荒郊野岭，师父负责捉妖，我便负责找棵结实的大树，爬上去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