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考小拉

5、第 5 章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多手多脚多眼睛的事实，依凡那张吃力的面容总浮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于是，我选择了不管到哪里都用纯白色的制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掩耳盗铃。

　　而其次不能接受的是某次我出现在贝塔太空城里却发现我已经娶妻生子的事实，这让我在内心深处有很深的罪恶感，对林菱的。天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眷恋她，天还应该知道我是那么痛恨他，故意演了这么一场离奇的经历给我，让我左右为难、欲罢不能。

　　好几次，我在贝塔太空站醒了之后，都没有回家去。我怕再看到另外的那个多手多脚多目怪。

　　但逃避总不是办法，于是，我最终选择了面对。

　　那时我第一次走出基地，回家去。所谓的基地是这个太空站的核心，之前我看到的那根很长的紫色纯碳元素棒子，其实是基地的芯。整个基地以紫色钻石棒为轴心，整合起来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电池的结构。也就是说，那个钻石棒是电池的炭棒而已。为了太空站的能量持续供给，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改变空气的各种离子浓度，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都装在一个厚重的制服下了。

　　我曾多次在钻石棒周围徘徊，心痛地抚摸过它无数次，要是能卖了它，真不知道要变得多富有。

　　说白了，我只是在内心有些抗拒这个地方，潜意识里，我更向往跟林菱在一起。当然，无数次，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可耻。

　　或者，男人，根本就对这事感觉到理所当然。

　　这天，巡视完发电站的工作情况后，我坐在自己办公司发呆，正在心里斗争着要怎么样回去面对那些不可逃避的事实。

　　“雷诺上校，可好啊，您？”是依凡，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几时进来的。

　　“依凡，跟你说了多少次，别用上校来称呼我。厄，你我之间不该如此。”我有些心虚。

　　“那么，好的，你告诉我，应该怎么称呼您？”依凡凑近了，双肘，嗯，其中的某两支肘，撑在桌面上逼视我。我觉得有点恐惧，仿佛第一次被那么多双眼睛同时瞪着。

　　“你应该叫我父亲，或者，更亲近些，叫我雷诺也不错的。”我只挣了正面的两只眼睛，尽量表现得友善一些。

　　“父亲？你配？你家里那个陪你多年来游荡各个星际的Y族美女，那个糟糠之妻，你该不是早就忘记了吧？父亲？你多久没有回那个家了？宁愿呆在这里食用那些味道如泥土的营养浆液不回家吃几道可口的小菜。父亲？你把我当你的女儿了么？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依凡很激动，口若悬河。

　　是的，我不配。我甚至不想，可是我要怎么开口告诉她呢？这是我之前的选择，无法推翻，也不能推翻。

　　“今天，依凡，今天我一定回去，好么？请你告诉雪莉，我想吃她做的红烧狮子头，还有爆炒鸡毛菜。”我几近恳求地说道，而那两个菜名，只是烙印在我脑海深处的，林菱告诉我的。

　　“久了不回家，别忘了家门朝那个方向开！”虽然依凡的口气不友好，不过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喜悦。

　　于是，我舒了一口气。

　　到更衣室，先让纯净水把制服外面的高浓度离子液留下的残渣冲洗了一下，再穿衣服。实话说，穿衣服的同时，我受的打击才不小呢。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那种款式，套上后，正好保证遮了羞，还可以让每只手、每只脚都灵活自如。这才是科技呢。

　　从长长的通道出去，外面是一片阳光普照的世界。天空中浮现着一层薄薄的彩色透明膜，是根据科幻大师大卫.郝尔的著名小说《天幕坠落》中的构想来制作的，我们也就称其为“天幕”了。所以在这里，我们不再担心紫外线给皮肤带来的伤害。

　　不过这里所谓的庄稼跟传统的不同，它们几乎全部都是在培养棚下被培植出来的。也就是说，非自然生长条件，不过跟我们这个等级的生物一样，它们也是靠营养液的供给活着。不同的仅仅是营养液中的成分，我们的要复杂很多。

　　培养棚下的作物都卖得非常贵，一颗菜、一只瓜的价格相当于彩色电视机的四分之一。再加上一些林林总总的佐料，一盘子炒菜差不多可以使一般的家庭砸锅卖铁才能支付。然而各个单位所共给的营养糊糊就不同了，便宜又保证不死人，所以饱受欢迎。

　　不过还好，我的饷粮，至少可以养活五十个这样的家庭。也许这是我能娶到Y族第一大美女的原因吧？我恶毒地想起她父亲的那副嘴脸，不用别的聘礼，只要“顺带”养活他们那个家庭就好。

　　记忆中我曾非常爱雪莉，所以我将全副身家都交给她，只要全家幸福快乐就好。

　　天幕的范围下，是一个很精巧也很复杂的电路，其接入端和出端正好是发电站的正负极。这样既环保，从发电站出来的电压保证在电话线的电压，降低了孩子们到处玩可能发生种种意外，再强势地转化其为民用的正常电压及工业用高电压。很简单。

　　所以，整个太空城里最弥足珍贵的就是那些绿色植物了，不管是养还是护，都劳命伤财的。

　　太空城的格局很简单，也算是很规范了。发电站自是跟足了传统的理念，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电站出来便是一些矿场，让人眼花缭乱，挖出来至少都是宝石级的石头。如果在E星，或者林菱所在的那个世界，恐怕会引起各种生物的纷争。我看了看那些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石头，非常美，炫目。但，它们命不好，长在这样一颗悬浮在太空中的小星球上，所以只能任命地做它们的普通矿石，用来供给能量提炼高浓度的离子液、离子雾罢了。无它。

　　居民区和□□在太空城的另外一头，普通的飞行器要差不多半个小时。这里要注明一下，我们这里所计算的小时是按照旧时E星的时间制，是哪个星球的生物在星际联盟中反复申请了若干次才得到51%票勉强通过的。对于我现在这样的生物来说，新陈代谢率要比E星人低大概一倍，所以时间过气来要慢一些。

　　居民区计划得很规范，全部是正正的田字形，楼宇也不高，独门独户的，最多也就三层。我的家在政府管控的一个区，凡是有军衔的将士及其家属都住在那边。

　　四十分钟后，我缓慢着终于回到了家里。

　　我很痛恨居民区的那些房子，长得跟蘑菇似的，全部绿色。就算资源紧缺、珍惜得来不易的食物，也不至于把自己当成孜然粉非要被镶嵌于其中吧？

　　我的房子也是如此，一幢三层楼高的蘑菇。

　　停好了飞行器，我还是照旧懒洋洋地拾级而上。楼梯尽头是我家，我取了钥匙开门。一阵迎面扑来的红烧狮子头的香味，很有家的感觉。刹那间，我心里有些暖、眼镜有些湿。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宝宝要抱抱。”我的小儿子鲍勃，三岁。

　　“小宝贝儿，你在家乖么？有没有淘气惹妈妈不高兴啊？”大人的事情，孩子还是别懂的好，我伪装成一个好爸爸，换了鞋，把儿子抱起来，往厨房走去。

　　从门口的玄关到厨房要经过客厅，依凡正非常不雅观地摆了个海星状，还一边在吃爆米花。

　　“依凡，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跟她很远，所以很客气。

　　“雷诺，你舍得回来啦？”依凡白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你老婆正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呢。”

　　“好的，我这就去看她。”我随口敷衍着，被依凡的这种态度深深刺伤。

　　“亲爱的，我回来了。”看着雪莉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我突然感觉到我们这生物就适合在厨房里活动，那叫一个真正的七手八脚呢。

　　“Honey，你回来啦。累么？”雪莉大大睁开所有的眼镜，在那一刹那，每一只都满是温柔，几乎将我灼化，她转头跟儿子说：“鲍勃，你一点都不乖，爸爸才回来，你快让他休息啊。”

　　儿子将头埋进我颈窝，手脚全部缠上来，很嗲地撒着娇：“不嘛，不嘛，人家想爹地了。”

　　我被那小子磨得心里软软的，于是拍拍他：“是啊是啊，好久没见我的小鲍勃了。我们去玩太空争霸怎样？”

　　鲍勃一听发了狂的尖叫：“要玩争霸，要玩争霸！！”

　　雪莉温柔地看了看我们父子，轻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把儿子宠坏了！去玩吧，我做好了叫你们。”

　　后来，我其乐融融地过了一个开心的夜晚，一个温暖的家庭日。

　　没有争吵、没有工作、没有林菱，那一刻，我是那么真正体会到家庭二字的温馨，心中的软一圈圈荡漾开去，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