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考小拉

4、第 4 章

　　自从我在贝塔太空居住城之后，我就无限制地向自己打开了一道晓明任何事情的大门。任何事情，指的是我所能接触到以感官及经验记录下来的所有。

　　“小墨瞳，你怎么了？”林菱轻叩隔在我们之间的透明罩子，关切地问：“最近你变得沉默了，小墨瞳，到底怎么了？”

　　我不忍心看着林菱难过，她眼里那一抹担忧让我从内里到外一阵急速的电流传出，浑身振颤了一下。

　　我不懂那种感觉是什么，很不舒服。

　　“菱，我挺好。”我向林菱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别担心，我没事。”我伸手将掌心对在透明罩子她的指尖处。

　　“不，你并不像之前那么活泼，肯定有事。”林菱一边担心地说一边将她的手心覆在我的上，可惜那冰冷的罩子并不传递体温。

　　“亲爱的菱，相信我，我真的没事。”我心里颤了一下，撒谎不是我的本意，但我不能告诉她我此时此刻在想5040的那个未了结事件吧，“要不，你再给我讲故事吧？我喜欢听你孩提时候的趣事儿。”

　　果然，林菱眼中闪过意思快乐，如往常一样。于是我也积极调动自己的情绪配合。

　　“小墨瞳啊小墨瞳，你可不知道我童年时有多么快乐呢。”林菱的话闸子一开，便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断。

　　这不是她第一次给我讲这些了，但我知道这些深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往事才能是她快乐的源泉，我不过用这话题打了个幌子。

　　林菱是在M太空城出生的，绝对的人类。她父亲是E星衔及上尉的空军，对于各种当时新兴的各种飞行器掌握得出神入化。林菱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美人，据说在E星危机前是住在南非一代的，黑皮肤、蓬松的乌黑卷发、前凸后翘的身材，在任何审美条件下都绝对夺冠的美女。我见过林菱父母的照片，她取了他们所有的优点，美得一塌糊涂。

　　而林菱小时候主要是用一种电脑输入预先存储的E星记忆，春夏秋冬、花鸟树木、河流山川、历史兴亡。至少，在当时，那是一种非常好用的“教育系统”。那个系统是连接所有太空城以便提供所有E星后代的教育支持，所以有一个庞大的空间中，他们还是如同生存在水蓝色的E星，说着各地的方言、保持各自原本的习惯。

　　林菱所能告诉我的，便是从她记事起便有的记忆，其实很平淡。而她能把那些平淡描述得天堂一般，另我如痴如醉。

　　我，喜欢沉浸在林菱的讲述中。

　　在尽量保证林菱的好心情的同时，我在那个不到两平方米的透明空间内开始抓狂。我所有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一览无余，当然，除了脑海里翻腾的故事之外。于是，我不得不说，自己唯一能活动的空间就在脖子上这颗球体中。

　　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没有什么不能习惯，对吧？

　　用进废退是个真理。它在我身上得到了全方位的证实，就因为我平时肌体不爱动，于是把几乎所有的能量都消耗在那颗球体上。

　　本着从贝塔太空城那片简单主控模片教给我的东西，我还真有很多令人兴奋的发现。

　　简单就清楚，清楚才简单。

　　第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发现，是我无意中潜入了人类的意识中。事情是这样的，这天我正躺在床上享受美食—一根管子从外面徐徐输入的乳白色糊状物到插入我胳膊肘的导管，一边我脑子开始指引自己做各种尝试。

　　无意中，我便发现自己跟那个导管缓缓融合在一起，接口处我的皮肤跟那管子不分彼此。我很吃惊，于是惊了一下，皮肤跟管子分开。如此几次的尝试后，我惊喜地发现，我可以利用重组自身肌体细胞的原子组成方式而演变成目标物，然后合二为一。同时间，我还可以利用意志力将目标物品按照我的原子组成结构悄悄地对换彼此。

　　这再简单不过了，没有人发现。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在忙，没有人理我。

　　记得我最初醒来时的那个讨厌的声音，我很好奇地顺着各种物件开始蔓延，大脑中具有记忆和智能的细胞也可以随自己的蔓延到各处，似极了俗套侦探小说中的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于是，我很顺利地从那个人坐的椅子渐渐向他浸入，毫不费力。不过我不能像之前那样跟他作交换。因为他的组成物多而复杂，以我的能力，我不能在短时间内进行原子结构分析并作相应的改变。于是，我选择了先作他的皮肤，然后是血液，再然后，流入了脑细胞。

　　在那家伙大脑崎岖不平的沟回里游了半天，我才渐渐熟悉“地形”并选择性地埋伏下来，开始做他记忆的探索。

　　阅读了他脑子里大篇幅的记忆后，我开始筛选，丢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然后将该记忆群的电流传导频率、振幅等一一记录下来，带回到我的罩子里去研究。

　　这一来一回，不过半个小时时间，快得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但，真正弄明白了那些信息后，我开始不安起来。之所以我的编号是5321，是因为我之前有多达5320个失败的实验品，历经30年！也就是说，我的母体是在星际年5045年被他们发现的，然后开始了错综复杂的解析、研究，最后产生了我—到目前为止还基本正常的实验品。

　　之前的实验品，前面大多数是因为直接的DNA解析失败而被人道毁灭了。中期则是他们—这里的人类科学家—继DNA解析成功后在基因上大胆改良而结果不理想，自然也是以毁灭而告终。后期，直到出现我为止，则是他们除了用改变DNA的双螺旋结构及上面碱基对配对外，他们更是融入了一些人类本身的DNA片段，以避免之前的实验品所表现出来的暴力。

　　我的那段人类DNA片段，柔和、曼妙、坚韧，是源自一个女性的。我知道它属于谁，却不愿意去承认甚至接受。我在脑中选择性屏蔽了那些信息，其实自己却很清楚地知道，躲不了一世。

　　这只是个初步的探索结果，令我兴奋、不安、茫然。

　　但，这些信息远远不够，需要做更多的资料搜集，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的目的何在？为什么要改造一个异形？

　　奇怪的是，我虽然可以跟那根管子互换，却不能透过那个透明罩子。于是，要出去爬进更多人的脑袋，我还得等每个礼拜两次的营养料输入。

　　“小墨瞳小墨瞳，你看上去并不开心呢。我给你弹曲儿吧。”林菱眨巴着一对大眼睛，喜滋滋地看着我。

　　“好的，菱。请弹给我听。”我凑上去，讨好地说。

　　“雅恩的《Love is all》，我的最爱。”林菱快乐地说到。

　　那的确是一段美妙的音乐，林菱弹的是一束束物色的光所组成的“琴”—通过敲击光束而引起震动，然后把响声用磁场扩大。

　　林菱告诉我，这曲子是采集无数的E星人的DNA，再按照数据所呈现的最完美的碱基对排列所谱成的。是这些年来，人类将科学用在最伟大的事业上。

　　难怪，听那音乐，我居然泪流成河，却在内心深处感觉到满满的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