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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出现了 ...

  •   接下来,李郁和孙锐成了大家眼里的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情侣。孙锐常常在宿舍楼下等着李郁,帮她打开水,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每天早晨李郁睁开眼睛,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分手。看到孙锐的一瞬间这种想法最为强烈,简直想扭头而去,事实上却是顺从地让孙锐搂住她的肩膀,或者拉住她的手。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
      很多年后,李郁想起这一段历史的时候还会不得其解,这么痛苦,为什么不,马上、光速分手?
      活了二十年,李郁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软弱。如果马上分手,那么长时间里由电影、围巾和月光构成的浪漫的想象,就将全部化为嘲笑。她怕重新回到孤独里面去,怕被嘲笑。
      李郁不能忍受自己被自己嘲笑。她勇敢地坚持了下来。但那条围巾到底没有织下去。在一个角落里放了很久,和孙锐分手后被她拆掉,毛线也随便送了人。从此她再也没有摸过毛线针。
      岂止是毛线针。几年后女生们流行十字绣,她连看都不愿意看。所有和针有关的活儿一律排斥,连缝颗扣子都要送给裁缝店。
      但不管怎么样,属于李郁的那个大二的春天,越来越浓深,夏天来了。孙锐对她身体的探索范围越来越大,李郁说不出是渴望还是厌恶,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陌生,身体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灵魂却被夏天的烈日烤化了,消失不见。
      李郁的宿舍前面有一条长廊,夏天长廊被紫藤花挂满,男生们送女伴回来,往往会在这里再缱绻一番,所以人称情人廊。李郁很嫉妒长廊里面的人,看起来他们都很享受自己的恋爱。
      到底怎么才能享受恋爱?
      李郁觉得自己是被亮晶晶的灯泡吸引的飞蛾,玻璃罩里明亮的空间让人迷恋,但自己碰的粉身碎骨也走不进去。
      大概太年轻的缘故,痛苦归痛苦,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唯一修炼的就是忍耐。
      当然,忍耐后面也许有隐秘的快乐,但李郁对此选择了遗忘。
      那个夏天,没头没尾,无休无止。

      三
      这个周六的上午,同宿舍的女孩子有的回家,有的出去玩乐,刻苦的则去自习。李郁头一天晚上失眠,凌晨才睡着,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洒了她一床,平日里喧嚣的房间里一片寂静,看起来十分陌生。
      她有点恍惚地坐起来,拿起表来看,已经接近十点。
      有人敲门,她懒懒地说:进来。
      一定是邻宿舍的林琳过来找刘刘。刚上大学的时候,刘刘就和安芸火速搭成了一对儿,按刘刘的说法,她是“遇人不淑”,因为安芸很快就开始了一段儿又一段儿或真或假、或深或浅的恋爱。刘刘有点大马哈的男孩子气,长相也是大大咧咧,马马虎虎,一次恋爱也没有过,于是有时候被落单,有时候被电灯泡,总之命运惨不堪言……这一段恰好林琳原来的好友有了男朋友,忽然就和刘刘要好起来,一天恨不得要过来一百次,有时候两个人干脆大被同眠,也不嫌热。
      进来的却是孙锐。
      李郁大吃一惊,她没有洗脸,满头的长发乱七八糟,身上只有一件揉的皱巴巴的睡衣。她是上铺,孙锐站在下面,好脾气地微笑着。
      李郁说:“你怎么进来了?”
      孙锐说:“昨天不是约好去玉湖公园玩儿吗?我八点就在楼下等你了。刚刚门口的阿姨主动放我进来的。”
      李郁学校的女生宿舍,平时不允许男生出入,周末的时候则放宽要求,也要全看看门阿姨心情的好坏。
      李郁觉得歉疚,约会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她翻身准备下床,孙锐却说:你别下来,我上去。
      忽然他变得那么矫健,几乎一下子就翻上床去,抱住李郁。
      一个长吻之后,他的手从李郁的肩膀溜下来,放到她的胸上。她把他的手拿开,一次又一次,然而他的手又顽强地回来。李郁以往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不足以应付这种场景,一时手足无措,但接下来她做出明确的行动,因为孙锐的一句话。
      孙锐说:嫁给我,毕业后就嫁给我。
      李郁像雷击一样坐起来,孙锐被她狠狠地推在墙边。
      她的眼泪像没有预报的暴雨,倾盆而下:“不!不要!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
      孙锐摸摸自己的头,好脾气地说:“都被你弄疼了。不嫁就不嫁好了,哭什么?”
      好像她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而他早已吃定了她。她痛恨他的那种笃定。
      说起来好笑,关系没确定之前,她觉得他的笃定是理性,是从容,关系确定之后,她却觉得那种笃定,不过是一种迟钝、一种自以为是而已。
      李郁说:“我就是想谈个恋爱而已,你凑巧碰上来了而已。我讨厌你,我要和你分手。”
      李郁拿她的教养所允许的最难听的话来打击孙锐。可是孙锐一点儿也不生气,仿佛她不过是没有得到糖果的小姑娘,哭着宣布要和妈妈决裂。
      他伸出胳膊,想要抱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李郁看着他,她恨他的那种迟钝,那种自以为是,那种天塌下来了还茫然无知的愚蠢。
      她这么痛苦,他还觉得她在恋爱的幸福里。她怎么说都没有用,而他还自以为是爱她,深深地。
      这是一个什么世界!
      李郁的脑子里一片火焰,莫名其妙的愤怒的火焰,铺天盖地地疯狂燃烧。然后,仿佛哪一根神经的弦破裂了,她失去控制地四处看,摸起床头用来听□□和bbc的收音机,狠命地往自己的头上砸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李郁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那种发泄的快感。
      孙锐被她吓住了,伸手去夺收音机,她把收音机往地上一摔,它在地上,如她所意,四分五裂。
      李郁靠在床头,命令孙锐马上下床,孙锐犹豫地爬下去。
      李郁说:你走。
      孙锐小声地嗫嚅着:郁郁我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
      李郁说:不要,你走。
      孙锐不肯走,站在床下,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的怒火又起,爬下床来,走到门口,哗啦打开门。
      云娜笔直地站在门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云娜走进来,讪讪地说:自习室里热死了,还不如宿舍凉快,我就回来啦。
      又好像才看到孙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笑着说:怎么不坐?
      孙锐捡起收音机的碎片,一声不吭地走出去了。
      李郁转身上床,把小帘子紧紧拉上。
      宿舍的隔音效果不好,如果有人从门外走过,好远就能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云娜的脚步声特别有特点,她走路后脚跟先着地,又爱穿细高跟鞋,所以,“咚咚咚”的声音格外有力。
      刚才李郁没有听到云娜的脚步声。
      也许她在偷听?
      随便。李郁不在乎她听到了什么。

      当然没有分成手。第二天李郁独自去上自习,孙锐笑着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打开手里的袋子,她的收音机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
      再伸出一只手,里面放着两块她最爱吃的巧克力。
      他摸摸她的脑袋,问:还疼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是,他是一个好男人,善良温和,细致耐心。有问题的是她。
      李郁说:不疼了。

      四
      李郁的大二就要这样结束了。经过两年的磨合,李郁宿舍的气氛倒是越来越好,临睡前大家总要吵闹喧嚣一番。赵小念在大声朗诵安芸刚收到的情书,作者是他们同班的男生,有点小不靠谱,安芸是正眼都不看的,所以娱乐效果真是好极了。
      “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晶莹剔透……”
      安芸笑嘻嘻地一边听,一边吸溜吸溜地喝方便面的汤。
      李郁说:“快别喝了,你都不食人间烟火了,怎么还能吃方便面?”
      赵小念腾出一只手翻了翻桌子上方便面的袋子,说:“就是,还是红烧牛肉面,油乎乎的,太烟火啦!”
      刘刘扑过来掀起安芸的刘海:“大家看,晶莹剔透的芸宝宝额头上有粉刺三颗。一颗已经化脓了。”
      安芸推开刘刘的手,潇洒地一仰头,继续恋恋不舍地喝碗里剩下的那点汤。
      李郁在上铺看着欢乐的女孩子们,疑惑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快乐。忽然,她大声地宣布:“我要分手!我要和孙锐分手!”
      女孩子们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笑闹着,只有云娜织围巾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最近貌似又有恋爱的倾向,周末常常失踪。
      安芸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连叹了几口气表示赞赏和满足,然后像忽然想起来一样说:“分手吧分手吧,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刘刘哐里哐当地把洗面奶、毛巾、牙缸扔到脸盆里去,端起来往外走,经过李郁床前的时候说:“要分手快分手,别光打雷不下雨。”
      安芸翻身下床,叫着:等等我!等等我!我还没洗刷呢!
      李郁没好气地说:都晶莹剔透了,还洗什么。
      安芸忽然想起来什么,跑过来仰起头让她看她的脸:“你看我两边脸皮肤有区别吗?”
      李郁说:“有。一边晶莹剔透,一边剔透晶莹。”
      安芸不满地说:“认真点嘛。我一边用大宝,一边用旁氏,都坚持了两星期了!”

      暑假之后,孙锐马上要启程去另外一个城市实习两个月。在车站上送走他,李郁觉得满身轻松,强烈的失重感,走起路来都一脚重、一脚轻。回到宿舍睡了一个下午,起床后浑身的肌肉都鼓涨酸痛——实在是忍受太久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她写信说要分手。分手说的太多,不可救药地变成狼来了,孙锐并不当真,写信仍旧是甜言蜜语,让她乖乖等他回去。
      好男人也许都是这样:反射弧超长,力量打在他的身体上,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听到回声。
      李郁在宿舍里说要分手总是被其他女孩曼声地嘲笑。终于她明白,说的越多,越没人相信。她不再说了。

      已经是大三,课程安排的多。孙锐不在,正好用功。周一大清早李郁就抱着一摞书去图书馆排队,捡了最好的靠窗的位置,邻座的桌子上摊着一堆书,主人却始终没出现。
      看书正看的入港,耳边传来椅子划动地板的声音,十分刺耳。她厌烦地抬起头看,一张愉快的满是汗的脸对着他一笑。
      完全没有原因,她觉得自己好喜欢那个笑,好像它是个大熨斗,轻轻把她心里纠结的皱褶全部都熨开了,说不出的舒服喜乐。
      真是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感受,她有点发愣。
      笑容的主人皮肤微黑,细长的眼睛,高个子。
      他把手里拿的篮球网袋往桌边一扔,咣当一声坐下,长手长脚放置不开的样子,干脆搭起一个惬意的二郎腿。拿起一本书乱翻了几下,觉得热,又把外套脱了,拿起外套在头上一顿乱擦。擦完看见李郁在看他,没心没肺地对着李郁嘿嘿一乐。
      李郁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一下,笑完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装作看书。
      男孩子拿起桌上的水杯,想要喝水,水杯是空的。他坐在椅子上左右乱看,李郁主动说:我水壶里还有水,倒给你一些。他不客气地倒了一满杯水,道谢的时候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概是太爱笑了,他笑的时候两边脸颊有清晰的纹路,是个标准的(),笑容实在太货真价实,让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一个上午李郁都心不在焉。旁边的男生好像精力过分旺盛,十分钟都安静不了,椅子被他折磨的咯吱咯吱叫,一本书翻不到五分钟,哗啦扔一边去,再换一本书。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大概是实在坐不住了,他把书一推,站起来就走出去。
      平时若是遇到这样的邻桌,李郁多半是快快走人,但是这个人……
      李郁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极快,像一阵风一样,转角就不见了。
      他走路的样子真帅,两条又长又直的腿。
      “李郁,李郁。”
      李郁回过神来,看见云娜站在面前。她邀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云娜在图书馆的另一个角落读书,据称是要考研。李郁有点奇怪,因为上次偷听事件后,两人有些疏远,已经很少在一起吃饭了。她低头看了看表,还不到十一点半,一时有点犹豫,也许自己是想要等那男生回来?李郁无端觉得脸热,格外讨厌那个内心有小动作的自己,于是做出痛快高兴的样子,说:“好!这个时候去人少。不用排队啦。”
      李郁和云娜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那个男生正好奔跑回来,他的长腿两步就跨过了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头发被奔跑的气流吹拂的上下飘动。经过李郁身边的时候,他对她微微一笑,说:“这么早就去吃饭?”
      李郁只来得及点点头,他已经消失在大门里面。
      云娜问:“他是谁?”
      李郁说不知道,只是邻桌。
      云娜没有再说话。
      忽然李郁想起来忘记带暖壶,本来可以趁打饭的时候打水的,但是若回去拿……太有故意要和人搭讪的嫌疑了。
      李郁一顿饭吃的心思恍惚。偏偏云娜吃饭的时候老是把话题往那个男生身上扯。
      他叫什么名字?
      哪个系的?
      他有没有一米八五?
      李郁统统答以不知道。吃完最后一口米饭,云娜终于说:“他篮球打得好帅,我以前就见过的。”
      原来。
      李郁说:“你若是喜欢,下午我们换位子好了。”
      云娜笑着撇清:“我才不喜欢他呢,就是随便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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