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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又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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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下午李郁去图书馆的时候,男生倒是早就在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脸侧向阳光照过来的一面,看得出皮肤上细细的绒毛,比他醒的时候添了一分稚气。李郁喜欢他的唇形,连睡觉的时候仿佛都在微笑。
李郁去拿暖水壶,想要去打热水,谁知道却是满满的,正在惊诧,他却醒了,伸着懒腰笑眯眯地看着她。
李郁说:“是你帮我打的?”
他仍旧是笑着点头。
李郁说:“谢谢你。”
他说:“不谢,这样下午我还能蹭水喝。”
李郁坐下来打开书,低头不语,却是满心说不出的欢喜。
他压根没有看书,而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扭过头来打量她。李郁早就发觉了,装作没看见,后来实在好奇,扭过头来询问地看着他。他一笑,推过来一张纸,是个速写,虽然潦草,却看得出正是她,是专业水准。有些细处画的十分仔细,比如密密的长睫毛,有点翘的鼻头,右脸颊上一颗小小的黑痣。
李郁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掩饰性地撩撩头发,却发现云娜在远处仿佛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李郁说:“我原来以为你是体育系的。”
他说:“但我也不是美术系的。”
李郁忍不住笑起来,怕影响别人,又捂住嘴。这个人说话好有趣,太聪明了。
他接着说:“其实我是建筑系的。但我画图不在行,画姑娘还行。”
李郁点头:“看得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李郁,你很好看。”
李郁想自己的脸肯定是遮不住的红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着指她摞的像小山一样的书:“每本书上都有名字。”
李郁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我叫周秦。”
他和她一样,都是大三。
那张素描李郁保存了很多年,是普通的作业纸,背面还有淡绿色的方格,时间久了纸张变黄变脆,有一次取出的时候不小心撕裂了。但李郁扔掉了所有周秦的东西,唯有这张几乎碎掉的纸,一直在她的小箱子里。每次看到都会想到那个图书馆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周秦的脸上,细细碎碎的绒毛,纯黑色的眼眸里,有一点晶晶亮的光。
周秦就是她理想中的那种少年,虽说是初见,却仿佛早已熟识一般。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晚饭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吃的。学校附近的饭店起名字都是故意投九十年代初大学生的所好,这家叫做寻梦园。名字虽俗,但木须肉和肉丝面的口味是一等一的好。何况经过学校食堂的蹂躏,出来随便吃什么,都是山珍美味。
在校门附近,李郁遇到了安芸和她的新男友,体育系的欧阳周。瘦小苗条的安芸和人高马大的欧阳周走在一起,喜感强烈。安芸看见李郁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赶忙努力从欧阳周的粗胳膊的环绕里伸出头来,对着李郁做个鬼脸,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头。
李郁微微地笑了笑。
两个人坐在位子上等着饭菜上来,周秦爱笑却不爱说话,李郁本来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这会儿却变得十分健谈。她告诉周秦她上周末去书店租王朔的书,小声儿告诉书店老板书的名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不知是耳朵背还是什么,就是听不清,不得已李郁只好大声地说:“我是你爸爸!”惹得四周的人纷纷侧目,老板恍然大悟,气哼哼地找了王朔的书出来。原来周秦也去李郁常去的店租书看,他常看的是金庸古龙。这两个人李郁也熟,两人又一起背由金庸小说名字组成的对联儿: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他们争论哪一本书最好看,周秦偏爱神雕侠侣,李郁最爱射雕。两个人又聊起学校电影院放的电影儿,周秦喜欢香港电影,吴宇森周润发张国荣周星驰,如数珍宝,李郁喜欢文艺范儿的电影,但是周秦说的这些片子她也都看过。
忽然她想起来,这些电影都是和孙锐一起看的。遇到周秦以来,她从未想到过孙锐的存在,仿佛他从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事实上这一次想起孙锐,也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她甚至忘记了还有几天他就要返校了。菜和面上来,色彩鲜艳,香气扑鼻,孙锐的阴影被李郁轻松地驱逐了。
周秦吃饭狼吞虎咽,样子十分的孩子气,李郁干脆停下筷子看着他吃。周秦把面吃个精光的时候,李郁的面才刚刚挑了两筷子,可是她觉得已经饱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满意足,全身的细胞都在体验着一种久违的情绪,那大概就是,快乐。
这不过是家九十年代常见的小饭馆,简陋的白墙,仿火车座椅的绿色“情人座”,泛着黄光的钨丝灯泡。
却让她记了十几年。
工作后虽然还在这个城市,但这一片李郁很少来。有一次办事坐公交车经过这里,街道扩建,两旁的建筑一律拆除,废墟中几台挖掘机在细雨中响声震天地工作。“梦”早已无处可寻。
吃过饭,两个人在校园里散步,经过男生四号宿舍楼背面的时候周秦忽然想起什么,让她等一等,自己走到一层某个宿舍的窗户前,踩着窗户下的水泥沿儿,两下就把下面的小窗户打开,伸手进去拿什么东西。
九十年代的学校宿舍楼就这点不太安全,如果忘记插插销的话,一楼宿舍能从外面把窗户打开。虽然都有铁栅栏,可是放窗台上的小东西容易人顺走。大一开学,李郁刚买好的满满的一瓶飘柔就被偷拿走了,那时候宝洁产品在中国刚刚流行,飘柔海飞丝刚刚替代蜂花和海鸥,还是正儿八经的奢侈品,李郁为此心疼了好久。
宿舍楼没有阳台,一楼的学生把衣服都晾晒在外面的铁丝上,常常会有丢衣服的事情发生。大一上半学期,刘刘的内裤有一次晚上忘记收回来,第二天就不见了。安芸还非常严肃地批评刘刘:“女孩子的内衣裤怎么能在外面过夜?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就是没丢也不能穿了,你穿上会怀孕的!”
刘刘听的半信半疑,宿舍里立时分成两派,开始激烈的论争,一派说安芸危言耸听,高中生理卫生老师是不讲,难道不会自学?一派说有道理,有道理,云娜还举出例子,说自己家乡某个女孩据传就是这样怀孕的,真是倒霉透顶。
李郁坐在她的上铺,看着吵成一团粥的室友们,很想发表意见,但她其实也非常没把握,只好作罢。
当然,过不了多久,当女孩子们此伏彼起的恋爱开始之后,安芸的大论就成了笑话。每当她往外面晾内衣的时候都会被别人好心好意地劝阻:别晾到外面去了,就是白天也不安全啊,你万一怀孕了怎么办!怎么跟王训亦(后来是欧阳周)解释啊!要是安芸不服气地争辩,其他女生会一起深情地朗诵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
曾经有一度,一楼几个宿舍断断续续传来丢内衣的事情。某天深夜,隔壁宿舍一声尖叫,整个楼层的女生纷纷涌了出来,探问出了啥事情。原来女孩子半夜上厕所,发现窗子开了,于是伸手出去关,谁知道猛不丁看到窗台下一张男人的脸。这件事儿惊动了学校的保卫处,查了半天,不了了之。那段时间一层的女孩子半夜上厕所都是成群结队去,一路互相玩笑,甚至装神弄鬼吓唬人,搞得神经兴奋起来,回来上了床仍是半天睡不着,于是开起热闹的座谈会,或者探讨窗帘后面有没有隐藏着一张男人的脸,胆大的女生鼓足勇气,忽地打开窗户去看,什么都没有,也吓得惊叫连连。到底是年轻,本来是恐怖的事情,却变成了半夜的游行、隐秘的狂欢。
原来周秦也是住一楼,他的手终于拿到一个东西,转过身来让李郁看:“猜,这是什么?”
是一个很大的蛋,和一本32开的书差不多大小,拿到手里却很轻,仔细看看不过是一个蛋壳,里面都掏空了的。蛋壳十分粗糙,坑坑洼洼,上面用水粉画着一栋长长的沿江房子,青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房子建在水上,长着长长的竹竿的脚。
李郁由衷地觉得好看,捧着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什么楼?这是什么蛋?”
“楼是吊脚楼,蛋是恐龙蛋。”
“真的吗?真的是恐龙蛋吗?”
李郁几乎是崇拜地看着周秦,小心翼翼地捧着蛋壳,仿佛它真是从几千万年前穿越而来。周秦不由得一笑。
秋天的黄昏,太阳几乎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他们的头顶是几十年的银杏树,一阵微风,树叶飒飒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洇透了这窸窣却流畅的音乐之声。李郁厚厚的棉布裙子被风吹得裹在身上,露出她少女的美好线条。她双手捧着蛋壳,几乎是虔诚地看着周秦,看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黑乎乎的眼睛忽然一亮。
当然这不过是鸵鸟蛋而已。作为欺骗的补偿,他把这个绘好的蛋壳送她做礼物。他不务正业,画了十几只,这只最满意,因为清粼粼的河水流淌在白色的蛋壳上,格外的赏心悦目。
人死亡的时候,血压会剧降为零;恋爱的时候,剧降的则是智商。被秋风将棉布裙子吹拂的紧紧裹在身上的少女李郁,此前和此后都不明白自己为何竟然相信那是一只恐龙蛋。而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无条件相信,她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寻寻觅觅了几个轮回、终于得以近身的神。
当然,以后李郁会明白,智商能够降低,是一件多么幸福、幸运的事。持续的高智商,就是持续的折磨、无休无止的痛苦。
当天晚上,李郁捧着她的恐龙蛋回到宿舍,女孩子们大惊小怪地围观,李郁大方地任由她们抚摸赞叹。但李郁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处在一级警备状态,保证务必恐龙蛋不管从哪个角度落下,她都能够飞身而上将之接住。安芸给大家描画了她晚饭期间亲眼看到的画蛋主人的英俊倜傥,刘刘带领大家一起起哄,要李郁交代细节,赵小念奔上来对李郁上下其手,威逼利诱。从始至终,云娜的床帘拉着,她没有参与。待李郁突出重围,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在床头为恐龙蛋安排了一个位置,转过身来,却忽然看到了云娜床帘缝里窥视的眼睛。
李郁一夜无眠。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种想哭的感觉。虽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却觉得犹如在汹涌澎湃的大海游泳,下一个浪头什么时候袭来,用什么方式,以什么力度,她完全不知道,所能做的唯有惶恐的等待。她拿起枕头紧紧地压住双耳,世界一片嗡嗡之声。
就让她在这嗡嗡的声音中碎成粉尘,然后重生。
六
第二天有一上午的课,李郁一心挂念着图书馆,可她向来是规矩的好学生,不敢逃课。老师是她们班女生特别喜欢的一个,姓孔,三十岁左右,留学回来不久,细高个子,清秀斯文,很矜持,有时候还有点恰到好处的羞涩,讲课时从来不看学生——尤其是女生。以上几个特点符合女孩子们对于大学男教师、男性知识分子的所有想象。有一段时间,她们宿舍的集体任务就是做侦察,侦察孔老师是否已婚,答案很快出来了,相当残酷,像利剑一样穿透了女孩子们的心——羞涩的孔老师早就已婚、已育,有妻一名、女一名。孔老师的几个铁杆粉丝,安芸和刘刘在宿舍里做哭天抢地状,做觅死寻活状,做恨不相逢未娶时状,耍尽百宝。唏嘘感叹遗憾了几天后,侦查工作继续进行,现在的任务是,孔老师的爱人是谁?费了一番周折,答案来了——几乎让人眼珠掉出来,原来孔老师的爱人,就是图书馆过期杂志室的管理员!
那位王姓管理员长着一双牛一般的大眼睛,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凶恶,更可怕的是热情和凶恶的转换从来没有缓冲带,身板也像耕牛一样粗壮,偏爱穿大花连衣裙,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那真是一片广袤兴盛的花海。
这下子别说是安芸等铁杆粉丝了,连李郁这样的都拍案而起,宿舍里群情沸腾。真是、没、没天理了!苍天大地以及一切诸神!孔老师那样的小身板,能经受得住王老师的蹂躏吗?
更可怕的是,孔老师还是蛮爱王老师的。夏天有一次忽降大雨,正是午饭时节,李郁安芸她们冒雨往宿舍狂奔,忽然看见前面孔老师拿把伞慌里慌张跑来,不是接王老师,还能去接谁?
看见她们之后,孔老师还羞涩了那么一下,忸怩了那么一下。如果女孩子们不知道这人要去干什么,说不定那小羞涩、小忸怩会让她们怦然心动。但是。
安芸幽幽地对李郁说:“孔老师怎么就拿了一把伞?光王老师自己一把伞也不够用啊!”
李郁坚持不住,蹲在雨地里狂笑。安芸说:“笑什么?你看见我脸上的水了吗?你以为是雨水?其实那是我的眼泪。”
很多年后,安芸生完孩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140斤的超级胖子。不知道她是否后悔自己曾经那么刻薄过。
总之,孔老师照样站在讲台上,做梦也想不到下面的这些淑女们把他八卦成了什么样。他依然如痴如醉地讲着海明威,一个告别了武器的人,却不能保护他的爱人。凯瑟琳马上就要难产死了,孔老师用地道的英国腔深情地朗诵着亨利的那段著名的独白:Dear God, don't let her die. Please, please, please don't let her die. God please make her not die. I'll do anything you say if you don't let her die. You took the baby but don't let her die. That was all right but don't let her die. Please, please, dear God, don't let her die.
死离李郁很遥远,而爱就在眼前。但李郁不确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担心。历来的小说都把爱和死放在一起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爱的不得了了,死就会在旁边静静等待,伺机而动。所以,人们都说“爱的要命”。爱包含着恐惧,那大概是最正常不过。
死。李郁觉得这个上午的时间就像死了一样。她以为自己的电子表坏了,问坐自己身边刘刘几点了,偏偏大马哈刘刘压根忘了戴表。正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的时候,前面的云娜回过头来说:“十一点二十,快下课啦。”
李郁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仿佛被云娜看透了什么。她掩饰一样地自言自语地说:“孔老师今天讲课真无聊。”
在食堂里居然又遇到了周秦。李郁等着师傅给盛米饭,忽然肩头被轻轻一拍,回过头来,居然是那张几乎从未离开过她脑海的微笑的脸。
周秦说:“等了你一上午!有课对吧?”
李郁的脑海一片空白,来不及说话,周秦已经边倒退着离开边大声说:“下午等你!”
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食堂里人来人往,周秦话音未落就撞在后面一个女生身上,被对方给了一个大大白眼,李郁不由得笑了。周秦也笑,举起他的白色洋瓷缸子向李郁致意,转身跑走了。
他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一双长腿,那大步跑走的样子真帅。
李郁不好意思看他的背影,可又想看,正犹豫的时候,听见食堂师傅的大嗓门嚷嚷着:“三两的米饭都给你盛了五两了,还嫌不够哇?”
原来米饭早已盛好,她却一直呆立着没动。
旁边的学生轰然大笑,李郁落荒而逃。
草草地吃完午饭,李郁真想一步就跨到图书馆,可是她莫名觉得不大好。拿起小镜子看一看,虽然一夜未眠,皮肤却出奇的好,有着细瓷一样淡淡的光。要不,去洗个头发吧!
李郁洗了头发回来,在窗口擦拭。云娜说:“你昨天不是刚洗了头发吗?”
李郁的不痛快劲儿又来了,淡淡地说:“是吗?我忘了,觉得痒就再洗洗。”
云娜看出了李郁的不高兴,闭口不言。
李郁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周秦早已经在了,看到她就在椅子上迅速转过身来,快乐地吹了一声口哨。李郁在周秦的目光中坐下来,力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刚洗过的长发垂下来,遮住脸颊,淡淡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翻开书来看,每一本书上的字都会跳舞,有的是轻松俏皮的踢踏舞,有的是狂野热烈的探戈;每一页书都自带音乐,有时候是音乐之声里的123,天真童趣,有时候是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优雅宁静,倾诉不完的深情。
阳光也那么可爱,有一点,并不多,从窗帘的缝隙里温柔地钻过来,李郁知道从周秦的角度看过来的话,她的轮廓会有一丝金边儿。她照过一张那样的照片,自己很喜欢,因为是理想中少女的样子。头发丝的金边儿外面,还有一些游离的绒绒毛,纤细,透亮,带着点恍惚的孩子气。
一点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云娜走过来聊天,夸奖她的位置好,通风,干净,还宽敞。李郁一双长腿交叉着斜靠在墙上,心不在焉地咬着圆珠笔的笔帽。九十年代的大学图书馆,学习的气氛还是很浓,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一部分男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去打球,剩下的人则依旧安静地埋头在书堆下面,偶有走动,都是轻轻的。周秦从外面进来,重重地倒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李郁笑。李郁准备好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因为她听见云娜忽然突兀地说:“你家孙锐去实习快两个月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声音好像有点做作的大。
李郁诧异的扭过头看她,有必要声音这么大吗?
“你家孙锐”这四个字,是咬着腮帮子说的吧?
此时云娜却低头微笑着,那笑容非常俨然,无法挑剔。
李郁没有回答,坐下来,脸涨的通红,几乎不敢别过脸去看周秦。
椅子划动地板的声音。
眼的余光处,周秦把椅子拉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放在脑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再打开书看时,所有的音乐和舞蹈都已经落幕,只有死亡、鲜血和骷髅。
秋天的太阳落的早,图书馆还没有统一开灯,一瞬间恹恹的灰黑色占据了世界,整个空间咣当一声,沉没到了某个黑洞里。
李郁收拾好书,看也不看周秦,站起来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