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的奇遇》凌*歌

3、3

　　不管怎么说，花七的生活总算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放学时，她还习惯性地在校门口徘徊，好像仍然有一个人要等待一样。直到同班同学过来跟她打招呼，她才猛然回神。
　　“嗨，七七！”男人的喊声突然传来。转头一看，他正站在马路对面，朝她大力挥着手。
　　花七大窘，幸亏周围的同学似乎并没在意，都神色如常，她这才急急跑到马路对面。
　　“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的脸上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啊……我来看看七七的学校啊。”
　　“别这样叫我，难听死了。”程野和她在一起时，不顾她反对执意这样喊她，弄得她没了脾气。现在又听男人这样叫起，花七有点恼怒。
　　“为什么？”男人微微蹙起眉头。
　　花七生硬地回答：“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男人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一路上连问了她好几遍。
　　花七不耐烦了：“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个名字？”
　　男人真的认真回答：“花七，花期，多美好的名字啊！你妈妈在孕育你的时候，想的就是你未来可以像花一样盛开啊！”
　　“够了！”花七忍无可忍，停下脚步正视男人：“别自己随便揣测！你以为你是谁？！”
　　她甩手就走，听身后好大一会儿没有动静，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男人似乎受了委屈，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一个大男人还这么扭扭捏捏的，真烦人！”花七并没意识到自己将这些天来的火气全部撒到了他的头上，赌气没等他，径直离开了。

　　此后男人有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花七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晚上走过窗边，她有意无意地往楼底瞄了几眼，那里空无一人。她忽然气闷起来，哗啦一下拉上窗帘。
　　周末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的天气让人更加心烦。花七下楼倒垃圾，意外地在垃圾箱旁看到了那个许久未出现的人。他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无端消失了一段时间，笑嘻嘻地上来拍拍花七的头。花七本想绷着脸，看着他眉眼含笑的模样，到底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
　　男人见状笑得更加灿烂：“走，小朋友，我带你出去玩吧？”

　　这天男人简直比七岁的小孩子还要兴奋，拉着花七在公园里不停地拍照，喷泉旁、雕塑下、草地上，甚至找到了一刻棵歪脖子树，怂恿花七跟他一起爬了上去照了张相。花七被他带得玩性大发，不时拍着手哈哈大笑。
　　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从五岁起，还是四岁？至少在她的童年记忆里，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容，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步行街两旁有很多小吃摊，花七买了一把羊肉串在手里，边走边吃。男人却什么都没买，看着花七大快朵颐的样子只是傻笑。
　　“这里怎么没有爆玉米卖？”将步行街从头走到尾，男人有点疑惑。
　　花七顺口接道：“爆米花？刚刚有个店有卖啊，你要吃？”
　　“不是那种，”男人喃喃着，“就是黑色炉子里爆出的玉米啊，转动把手，里面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花七根据他的描述回想了一下，随即捧腹大笑：“你在搞笑吗？那种东西是多少年前的啊，你居然还想买那个？”
　　“原来已经没有了啊。”男人低下头，神情居然有些落寞。这一刻花七突然觉得阳光似乎被遮掉了一样，以至于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他很快抬起头来，仍然是高高兴兴的模样，丝毫不见萧索：“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花七去的地方是老城区内的一片危房区，红漆的“拆”字喷满了每一堵墙壁。趁四周没人，他们俩悄悄溜了进去，沿着青石板街慢慢地向前走。男人脚步轻得近似于无，花七听见自己鞋底与青石板相撞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仿佛回荡进了某段不具名的时空里。时间仿佛在这里凝滞住，像是一个生了锈的老旧摆钟一样，让人有一种静止与永恒的错觉。
　　“就是这里。”男人示意她停下脚步，不多言语，抬头静静望着面前的一幢二层小楼。
　　陌生的熟悉感慢慢袭上花七心头，她看着眼前的小楼，竟微微失了神。这其实是很普通的住宅楼，在老城区里随处可见，她并不陌生。可是为什么，心中某个角落会莫名地陷落下去，甚至泛起酸涩的感觉来？
　　男人缓缓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很早就离开了这里。原本，这儿是我的家。”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她，眼里似乎有光华涌动：“你还记得这里吗？”
　　“我？”花七有些错愕，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没有，我之前没来过这里。”
　　男人又转过头去，伸手在空中比划着：“门前这里，挂着一个风铃，任何人一回家，屋里的家人总能听见。那里，二楼的那个阳台下面，本来是一墙的爬山虎，风吹过的时候很好看。还有院子里——”他脸上带着怀念的笑容：“院子里有个秋千，那是我亲手扎的。”
　　听他的描述，那一定是个很温馨的家。花七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自己的家是什么样的呢？她的家肯定不是叔叔婶婶的那套公寓，她的家……也应该是美好和睦的吧？可惜，那一切她早已遗忘，并且也再也不会想起。
　　再也不会。
　　“喂！”保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你在那儿干什么？不知道这儿不准进入的吗？”他边说边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花七和男人对视一眼，两人此时竟难得的默契：
　　“快跑！”
　　他们跑得又快又急，直到把那片房子远远甩在身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花七和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