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薄凉情》花旗九

18、第 18 章

　　在热闹的气氛之中，雨渐渐停止。王悦雯抚了抚饱胀的肚子掀开门口的玻璃纸走出去。一场雨之后，地面上被蒸腾出几分凉气，和音和言墨穿着婚礼上伴娘伴郎的衣服，显得非常单薄。王悦雯拉着被言墨背着的和音的手一路从人群中穿梭，看见地摊上摆着一段时间非常流行的那种羔羊靴子，被高仿之后拿出来摆着卖。言墨蹲下来让和音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王悦雯就在后面帮忙拎着和音的裙摆。她看中一双灰色的厚底羊毛靴子，拿起一只询问摆摊的摊主价钱。
　　一百二。那个摊主看看言墨和宋和音都穿得比其他顾客体面些，心里一动就将价格提了几成。她说，你要就拿走，不要就去别处看看吧。
　　和音最初也没有还价的习惯，有时候觉得贵了就贵了，不要就走，喜欢就买回来，并没有讨价还价的意识。她在言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她说，不要了吧，就只是穿一个晚上而已。
　　言墨张了张嘴想开口，身后王悦雯把手里的一把扎起来的裙摆放在阿飞手里，风风火火地从和音的手里拿过那只鞋子，张着嗓门大喊，你这鞋子要一百二？你看看你的胶底和毛质，老娘脚上这双买来八十七，胶底比你厚，毛色比你好，毛质比你优还比你密你的多，你他妈张着嘴巴乱开价，我倒是要让这边人都听听，你这双鞋到底黄金做的还是白银做的，居然要这么贵。
　　王悦雯衣服泼辣的模样甩着手里的鞋子，几乎都要扔到女摊主的脸颊上，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听见王悦雯的声音，许多以为在闹事吵架，都回过头来看。女摊主眼看脸上挂不住，怕影响到生意，前面的红头发的女子吵吵嚷嚷像太妹一样，但确实是识货的主，她上前拉了拉王悦雯的手放低了声音说，好好商量，这姑娘，这么喊下去我今天生意都要做不了了，她说你脚上这双八十七，那我降点价，六十给你好了。
　　王悦雯听了听没说话，眯着眼睛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摊主也是一个怕麻烦闹事的主，怕她等会又突然喊起来不好处理，又狠心降了价，王悦雯想了想最终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买下这双鞋子。
　　她拿着鞋子转身套上和音赤裸的脚上，棉的靴子里面柔软的羊毛包裹着脚趾，就马上温暖起来。言墨蹲下身子将和音放下来，将她的长长的裙子撩到腰际打了一个结，剩下的部分从里面遮住了和音的膝盖，只露出来一小节小腿。他问和音，觉不觉得冷，和音摇头，她转过头看着王悦雯说，悦雯买的鞋子非常暖和，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王悦雯拉着和音一路向前跑，她说，我对这里超级熟悉，第一次下雨天你出了宿舍帮我开门还记不记得，一直都没说，那天其实是我缠着三哥带我去的夜市，阿飞喝多了就没让他跟着，那时候我是第一次来，但就很喜欢这种有各种小玩意的小街。会学校的路上在后门看见阿飞醉醺醺得靠在那里和我闹脾气，你也知道的，喝醉的人说话都没太大意识，胡言乱语张口就骂，最后我被他吵得要崩溃，打了他一巴掌就从后门翻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当他的面哭得这么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后他酒醒过来紧张得要死，发我短信打我电话我一概不理会他，但是都一封封看了过去。他最后没办法，放学的那天到学校里来找我，当时我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他一副笨蛋的样子，一张嘴连道歉都不会，就抱着我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阿雯，我被他逗得实在忍不住想笑。最后他送了我这个，亲自带上的。她从衣服里拿出来挂在脖子上的吊坠，系了一枚银色的戒指，王悦雯说，还有一只在他那里，这笨蛋，送东西倒是送得没错，还算识相的。
　　我觉得你们应该会非常幸福。阿飞他，倒是懂得欣赏与疼惜你的人，能够像他那样的已经很少了。和音对她说。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和音，你为什么一定要强求那个不喜欢你的许昔年，既然不懂得珍惜你，那么选择一个能够让你快乐的人不就好了。我这段时间都想通了，虽然心底还是很喜欢三哥，但是我想从今以后好好对待阿飞，毕竟都跟他这么多年走过来，他一直都对我很包容。我们都是那种脾气很爆裂的人，尤其是他，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憨憨的样子，发起火来揍人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但是他很少对我说过重话，那一次...我真的醉的一塌糊涂，想着如果就此不告诉三哥我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那我们之间可能真的就没有可能了。那天聚集了这么多人，我当着大家的面让阿飞找不到台阶下，不过我知道的是他心里伤的更重。那天他真是气疯了，唯一地一次打我，扇了我一个耳光就走，再没联系过。一段时间里面，我想了非常多，到底是应该放弃阿飞或者是断了对三哥的想念。后来我发现这两者我都没有办法做到，只是我明白，自己与阿飞在一起，从来都没有断过让我快乐的事情，可是三哥不一样，我纯粹只是在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我还是喜欢三哥，只是与以前不一样了，我打算把感情都收拾起来放在心里，然后好好和阿飞在一起。
　　她停顿了一会，又拉着和音的手说，其实我觉得你和三哥在一起就很好，这天我都看过了，虽然他心里还放不下安素素，或许也是因为和音你长得与她非常相似。我看过他对别的女生和对安素素的样子，与对你都不一样。说明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至少并没有完全把你当作是安素素的替代品来看。其实三哥是一个挺重情义的人，你别看他平时懒懒戏谑的样子，但是他分得清谁对于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还有就是，我都已经把你看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虽然有一点不甘心，但是把三哥交给你比把他交给别的女生要好太多了。所以也像我一样认清一下什么对自己最好，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可以放下许昔年了。
　　王悦雯转过头看着后面慢慢走过来的两个男孩子，冲后面大喊了一声，阿飞！那个穿黑色夹克的男孩子本来在和言墨说话，听见王悦雯在后面叫他的声音，马上把头转了过来。王悦雯存心戏弄他，大叫许飞扬，我好爱你啊！
　　和音转头看去，男孩子仿佛羞红了脸颊，看着旁边的人听见王悦雯大声示爱的声音之后纷纷笑着向这里看，窘迫地伸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勺，跑上来去追王悦雯，悦雯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走混在人群里看不见了。
　　和音第一次听王悦雯说这么多话，大概是喝醉了，但是她的思维又是清醒着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真真切切。其实她在那一瞬间想告诉她，她对于许昔年的感情，并不是能这样简单就想通放手的。
　　她知道她与许昔年也许在此后都不会有像他与虞珊那样的结果。但是从一开始，她就无法拒绝他。
　　那时候远山的雨水击落在屋檐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站在焚烧炉的前面，外公的身体就在里面，要被烧成能够装在盒子里环抱着的白色粉末。许昔年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之中，他蹲下身子为他系了一直鞋子的鞋带，都已经被泥水泡的发胀。她看着他的双手上下翻飞好像蝴蝶，他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走，他想要照顾他，想要怜惜她，她觉得他能够弥补住她心里一直空缺着的裂口，许昔年那时候的神情认真，和音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好闻的气味，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脸真是太英俊了，他的目光仿佛一口温柔的潭水，等待着她奔赴一场心甘情愿地沉沦。
　　和音，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怎么能够拒绝他。
　　许昔年是不同的，他不是林城，不是言墨，也不是那个会将母亲抛弃的薄情男子，他不同于和音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他是那样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一直都以为他将是永远属于她的，他的每一个细节，她都想要用力地占有。她想要他时刻都温暖的手指一直像从前那个抚摸她脆弱的皮肤，想要他薄薄的嘴唇能顾像林城像言墨一样亲吻她的脸颊与嘴唇，她想要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做彼此唯一能够认知与在意的存在。
　　许昔年不是不懂得珍惜，也不是不喜欢自己。对他而言，有许多事是与和音相比同等重量的存在。他怜惜和音，同情和音，或许是再某一刻像爱着秦沐那样爱着和音，只是相比于爱情，他不得放下手里的财富与权力声誉。他不是那样的男人，会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放弃所有他只手打下的大片江山。
　　只是他却给了宋和音这样与别人都与众不动的温柔与爱。和音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声呼唤，每一次拥抱都饱含着对她的情感，好似连微怒的时候，对和音小小的斥责里都带着他的柔情。和音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曾以为自己能够一辈子都深陷在这样温暖的潭水之中。许昔年温柔的同是却又非常残酷，他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硬生生将她从水中拉起，让她感知冰冷。
　　其实和音在想，她从前在远山，其实一直都是生活在这样温度的寒冷之中，冰冷了四肢，麻痹了思想就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许昔年给她热度，融化她的时候再一次将她丢进冰天雪地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原先的自己，到底是生活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寒冬。
　　说要放弃，这是多么容易开口却难以做到的事情。
　　言墨走上来，和音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在唇间，她将手放在言墨的肩膀上，她说，三哥，如你所见，现在我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已经烟不离手了。还记得我们打得那个赌约么，一个月之后，我让你乖乖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和音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跳起身子像王悦雯一样轻轻打了他的头，然后撩起裙摆转头就跑进了人群之中。
　　言墨在原地愣了一会，随意挑起嘴角笑起来，也随着她跑了出去。
　　夜深的时候，阿飞还紧紧地搂着王悦雯不放，王悦雯在他的怀里大叫阿飞我再也不敢了。两个人在机车边上闹腾了半天。
　　和音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一点，言墨拿着头盔递给她，他说，今天晚上阿飞和悦雯都住在我这里，你要是想要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家。
　　不了。和音拿起手机给许昔年发了一条短信就马上关机，她说，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了，他不会担心的。
　　她跨上言墨的车戴上了头盔，言墨踩动了发动机的油门，他那辆干净得如同崭新一样的机车顿时如射箭一样飞了出去。
　　阿飞和悦雯两个人今天晚上兴奋得要命，王悦雯在后面大喊着要超过三哥，阿飞一听一踩油门就飙车出了去，和音看着他们骑得远去，本来刚刚想着说王悦雯他们好像喝醉了，结果突然感觉到言墨的车子越骑越快，她抬头想说，开得太快了，我不舒服，可是言墨的眼睛却不看她，一双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她抬起头，看见眼前一阵白光闪耀，无比地刺眼，她瞬间还未反应过来，但是下一秒顿时知道将会发生了什么事。言墨忽然冲那边大声叫喊出来，阿飞避开！！
　　一片白光中，只听见一声昂长的刺耳刹车的声音，像是划破天空的一声哀鸣的号角，昭示某种不详的讯息。
　　和音在言墨的身后，一瞬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