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之前，日落之后》1235678

1、相遇

　　一

　　“等一下！”电梯外有人叫了一声，裴良晏按了开门键。
　　“谢谢。”一个男人急走几步，进了电梯，他的目光在裴良晏脸上停了一下，很快地转开。
　　裴良晏看了他一眼，不禁又看了一眼，高挑清瘦的身形，裁剪合度的西装勾出的漂亮腰线，看上去很顺眼，很想多看一眼。
　　那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不自在地原地走动一下，身体僵硬而尴尬，甚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裴良晏抬眼看他的侧脸，睫毛轻微抖动着，抖动着，脸就轻轻扭向另外一边，慢慢的，白皙的耳朵泛起红来。
　　‘这人有点意思’，裴良晏心里在笑，脸上也跟着笑，露出一口白牙，刚要说点什么。
　　‘咔咔咔——咔咔——’电梯发出怪响，并剧烈摇晃起来，灯光忽闪忽灭，一瞬间，陷入黑暗。
　　两个人被电梯摇晃的站立不住，撞在一起，黑暗里，裴良晏握住了那人的手。
　　电梯停住了。
　　那人站稳了，急忙要挣脱裴良晏的手。
　　“听说，医院里有很多没地方去的冤魂，到处游荡，很喜欢恶作剧捉弄人……应该是真的吧，所以才会碰到这么晦气的事。”裴良晏叹了口气。
　　果然，那人不挣扎了，甚至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裴良晏默默地笑，有点不甘心地按了急救电铃。
　　“你也是生病吗？”
　　“嗯？”
　　“到医院来做什么？”
　　“有朋友住院。”
　　“哦。”裴良晏在他手上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很瘦，很滑，该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吧，“我来看精神科，总是失眠，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春天来了，精力很旺盛，怎么都用不完啊……”
　　“……”
　　“……”
　　“……”
　　“我叫裴良晏，你呢？”
　　“温格非。”
　　“温格非……格非……好名字。”
　　“咳……”那人忽然把手抽回去。
　　电梯间的灯忽闪忽闪，亮起来了，一瞬间刺得眼睛疼，裴良晏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温格非已经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开了，上来几个病患和家属，插在两人中间。
　　裴良晏隔着几个人的头顶看温格非的后脑勺，毫无情趣的一个后脑勺，只有白皙的耳朵，泛着红，让裴良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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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格非第一个冲出电梯，飞快地走到停车场，拿了车往外走。
　　耳朵还在微微发烫，这让他多少有些恼怒，恼自己竟不能克制地被一个陌生男人吸引。

　　他喜欢男人。
　　十年前他就对自己承认了，可那就像暗夜里见不得光的幽魂，永远不可能出没在阳光下。
　　所以，他有一个见过父母的女友，温柔的，美丽的，爱了他很久的女人，他们会结婚，然后就这样度过一生。
　　所以，他很克制，在和男性的交往上很谨慎，至少表面上一直是冷淡克制的，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失控。
　　只是和他共处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只是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就让他浑身发烫，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他感觉到了那个人，来自本能的真实感受让他忍不住地颤抖。
　　温格非。
　　这三个字从裴良晏嘴里一个个吐出来，碾着他的胸口，那一刻，他的心都要掉出来了。
　　只能仓皇而逃。

　　他摇摇头，想挥去刚刚恼人的意外。
　　忽然，旁边一辆车从车位倒出来，温格非刹车不及。
　　‘砰——！’
　　撞个正着。
　　“今天是撞了煞吗？”温格非懊恼地想，下车查看。
　　副驾驶那侧的车门被撞得凹进一个洞，反光镜扭曲变形地耷拉在那儿，再看对方的车，好像看不出有什么伤情。
　　温格非皱着眉头看那车的型号，咬牙嘟囔：“在市内开H2这种车简直就像在住宅区遛大型犬一样。”
　　“不能这么说嘛，我开了这么久都没出过事，今天是特别倒霉而已。”车主跳下车来，看到温格非，惊诧地瞪眼，“是你啊，真巧。”
　　温格非也瞪大了眼，很不争气地，脸又微微烫起来。
　　“怎么办，我们俩真有缘分，今天一直在有难同当。”裴良晏竟然哈哈笑起来，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温格非看着他雪白漂亮的牙齿，忽然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就像，在劫难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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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4S店出来，温格非坐裴良晏的车回市里。
　　“去吃饭吗？”
　　“嗯？”
　　“饿得快扁了。”
　　“嗯。”
　　“想吃点什么？”
　　“嗯。”温格非愣愣地看着车外，胡乱答应着。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私藏菜馆，想去试试吗？”
　　“嗯。”
　　裴良晏看着他一脸惶惑的样子，略有愧疚：“你不用担心，车子不会有问题的，不是说明天就能去取车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平时在学校里很少出来，用不到车。”
　　“嗯。你还是学生吗？”
　　温格非听了，啊哈一笑，“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当然不会是学生了。”
　　“那是老师？”
　　“是。”
　　“什么学校？”
　　“A市大学。”
　　“原来你是大学老师？”裴良晏特地看了他两眼，笑笑的，“你看起来很年轻，像个学生而已。”
　　温格非也笑了：“怎么可能！”
　　“你住在学校里？”
　　“嗯。”
　　“宿舍吗？”
　　“不是，和父母一起住。”
　　“伯父是教授？”
　　“是的。”温格非歪着头看他，“怎么总是你在提问？”
　　“我好奇心比较重啊。”裴良晏笑出一口白牙，“现在，你可以跟我提问了。”
　　“你是本地人？”
　　“不是，我来这里散心的，顺便处理一点事情。”裴良晏又加了一句，“我很喜欢这里，隔三差五会来。”
　　“啊。”
　　“一个月大概能有四五次吧，我不喜欢B市，干燥得人像被扔在沙漠的鱼一样。而且，我总是失眠，在这里就会好点。”
　　“哦。”
　　“……”
　　“……”
　　“怎么了？不问了？”裴良晏看看温格非，他又在发愣。
　　“嗯，不知道该问什么。”
　　“那就换我问了？”裴良晏看他没反应，当是默许，“刚在店里接了两个电话，是女朋友吧？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温格非猛地从发愣里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人，有种大梦初醒的恍然，“是的。是女朋友。”
　　“哦。”
　　“……”
　　“……”
　　“你不问我吗？”
　　“什么？”
　　“女朋友。”
　　“你不是带着戒指吗？”
　　裴良晏愣了一下，看着手上的婚戒，有点傻，“是啊。”
　　“……”
　　“……”
　　“能送我回去吗？”
　　“嗯？”
　　“学校还有事，直接送我回去吧。”
　　“……好的。”
　　“谢谢。”温格非把脸扭向车窗那边，再也不去看旁边的人。
　　他厌恶刚刚的自己，和这个刚认识的男人搭着话，温温吞吞地说着彼此的琐事，像是约会一样，一点一点熟络，一点一点放松自己的心防，一点一点让身体呈现出想要接纳他的姿态，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恐惧，仿佛刚才茫茫然地走过了一段悬崖，回头时，吓得一身冷汗。
　　裴良晏看着他的身体再次以一种拒绝的姿态躲得远远的，白皙的侧脸冷冷的，像结了一层冰霜，拒人千里。
　　他很明白，所以不做勉强。

　　到了学校门口，温格非下车。
　　“明天我来接你去取车？”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温格非冲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裴良晏看着他转身走远，才开车离开。

　　他喜欢这个人。
　　这个人和他是同类。
　　而他竟被拒之千里。
　　以前，他喜欢的人，只要他笑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姿态，就手到擒来。
　　有点不甘心啊。